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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一个想得到一切的人(2)

现在该让另外一个重要人物出场了。这是个叫尼亚绍斯的男人,他比亚里士多德小6岁,这个男人和亚里士多德纠结得最狠毒。他们最初是同行,干的都是船业。后来他们是亲戚,因为他们娶的女人是一对亲姐妹。这一对亲姐妹就是上面提到的当时的海洋帝国首领利瓦诺斯的两个女儿。他们是同行的时候虽然没见过面,却早就是暗中的敌人,岂止是暗中,明着他们也互相踩踏和拆台。尼亚绍斯在26岁时,曾经是一位胸怀远大但是暂时没钱的男人,娶过一个女人,一个月后离了婚。那个时候他就听说过这个叫亚里士多德的男人,亚里士多德的富有让尼亚绍斯心里生疼,他本能地厌恶这个狂妄自大但又有钱的男人。

这两个人很不相像,野心却是一样凶猛的。亚里士多德五大三粗,性情爽快,狮子一般凶猛。尼亚绍斯时尚文雅,像一只纯种猎兔狗。亚里士多德喜欢著名人士,喜欢歌星和女冒险家;尼亚绍斯喜欢家庭妇女和妓女。他们都是能闻到钱味的人儿,后来都因为足智多谋成了大富豪。但是,他们的竞争一直是在难分难解之中,激烈得近乎病态。一个试图做的事情,另一个一定要加以破坏;一个下了赌注,另一个就要下更大的赌注。他们的赌注可不是一般人概念中的赌资,他们互相动用的是成百万的金钱和背叛作为武器,像两个帝王一样在对抗。这两个人真正的区别也是有的:亚里士多德见过战争和流血,他虽然没有道德,却有人性;尼亚绍斯却是一个没有道德也没有人性的家伙。当然,他们又是如此地相像,具有同等质地的钢铁性格。他们暗中也互相欣赏彼此的独一无二,却也是终生的敌人。

这么,两个极度富贵的男人,在世人眼里极度成功的男人,他们为什么要这样拼血弄髓地厮杀呢?其实一点也不难理解。叔本华曾说,别人的头脑是寄存我们真正幸福家园的最坏之处。亚里士多德和尼亚绍斯这两个极具钱商的头脑,一个头脑是另一头脑的最坏之处。对于身体的物理距离如此相近的他们来说,世界上要一个这样的头脑就够了,两个就太多了。一个有名的小说家也曾在他的小说中写道:仅仅是成功是不够的,他人必须失败。是的,一个如此血性和富足的对手,如果败于自己的手下,那何尝不是一种巨大的成功?一个人有能力让另一个强者失败,比经济上的成功更让人癫狂。一个拳手打败了泰森,他就是个拳王。

1943年春天的一个晚上,亚里士多德应邀去希腊船主之王、航海大家庭的教父利瓦诺斯家做客。在那里,亚里士多德第一次与他一生的对手尼亚绍斯见了面。虽然他们早就透解了彼此,但是,他们是头一回见面。他们装模作样地互相微笑。

利瓦诺斯有两个女儿,美若天仙。大女儿叫欧热妮,16岁,温顺听话,钢铁一般的倔强却埋藏在心里头。小女儿叫蒂娜,14岁,一头金发,教养很好,却也太过娇惯。她们都在女子礼仪学校学习,举止优雅。两年后,尼亚绍斯向利瓦诺斯的小女儿蒂娜求婚,这个时候的蒂娜已经16岁,利瓦诺斯坚决拒绝。第二年,蒂娜嫁给了亚里士多德;一年过后,欧热妮嫁给了尼亚绍斯。这两个美丽的小女人,嫁给了世界上最富有的两个男人,年龄差距20多岁,这根本不是问题,金钱和地位让年龄根本不构成问题,这是世界性的情色逻辑,何况这两个女子也是世界头号航海巨子的两个“千金”呢。强强联手,让听到这样喜事的人都认为配对了对儿。

一对强势的竞争对手成了连襟,听起来是不是一出绝好之戏的前奏?

幸福一开始,也是以比幸福还像幸福的样子呈现给这两对新人的。新婚蜜月,亚里士多德和蒂娜去旅游,世界上最著名的河流和山川仿佛都开口说话来恭维他们。爱情故事在这个时刻达到了理想境界,性、大海和阳光。17岁的女孩和43岁的引诱者享用烛光晚餐,金钱足够让他们产生政治上的名望。祝福他们的人极其显贵,其中就有阿根廷共和国总统胡安·庇隆和美丽高贵惊艳绝伦的埃娃·庇隆夫人。好莱坞明星几乎全出面了,送去可心的祝福。蒂娜更是幸福得难以诉说,亚里士多德可以送出几乎她想要的一切东西,当然,除了天上的月亮。衣服成箱地买,首饰成匣地弄,艺术品成车地运。欧热妮当然也可以获取这样的幸福,尼亚绍斯已经离过两次婚根本算不得什么,他给得起任何她想要的东西啊。她甚至认为,尼亚绍斯和别的女人不停地离婚,就是为了等到她呢,上帝让他等得到她,就是为了达成这样的一份爱情。一个不满20岁的女孩子,把这些当成恩典又有什么奇怪呢。这个幸福之中的小女孩怎么也想不到,就是这个她眼中准备和她一起叙写爱情神话的好看男人,在不远的将来,亲手要了她的命。这个男人不仅要了她的命,还亲手要了她妹妹的命。当然,后面的这个悲剧,她是永远无法知晓的了。

1948年4月30日,蒂娜为亚里士多德生下了儿子,名叫亚历山大。当年,那个在战争中死去的叔叔就是亚历山大,亚里士多德用儿子来纪念自己的叔叔。1950年12月11日,蒂娜又生了一个女儿,叫克里斯蒂娜。1952年,欧热妮也为尼亚绍斯生了儿子,叫菲力普,亚里士多德与尼亚绍斯这对连襟都有了自己的后代。他们成了亲戚也没有用,明里暗中的较劲儿从来没有松动过。当有人问及他们的关系时,亚里士多德说,的确,我们试图互相搞死,不过还是经常在家庭的餐桌旁,多亏了女人,我们表现得很文明。

尼亚绍斯打造了一艘巨大的船,叫“克里奥耳人”。亚里士多德打造了一艘船,世界上最大,价值无法估量,他把这艘船取名为女儿的名字“克里斯蒂娜”号。这艘船豪华成什么样子呢?像我这等没见过世面的人是无法想象的,只能记得别人曾经描述它的缺点:唯一的缺点就是船太重,行走缓慢。我还记住了一个著名作家对于这艘海上宫殿的描述:“我不相信天底下会有一个人,不被这种彻头彻尾的孤芳自赏所吸引。”在某些人眼里,尼亚绍斯的船更有品位;在另一些人的眼里,亚里士多德的船是佼佼者中的佼佼者。这两艘船,各有各的极乐世界。这两个人物造的不是船,造的是二者的较量。钱不是问题,规模与体量的较量,世界第一的争夺,才是目的。再后来,亚里士多德用金钱控制了摩纳哥这个国度,他把世界上最著名的船只“克里斯蒂娜”号开进摩纳哥最美的海域,对面就是美丽绝伦的摩纳哥皇宫。尼亚绍斯也不示弱,他把一艘船奉献给王室,为他的国家希腊争了光。在国王、王后和首相出席的情况下,他在歌声中为这艘巨大的油轮命名,他把这艘船命名为“索菲娅公主号”,这个个人举动重大得抵得上国家行为。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有多少作秀的资本把物质的奢华展览给大众看,修饰的是婚姻这双人造鞋子的外表有多瑰丽。更多的时间,他们还是得乖乖地回家过日子。过日子才是检验婚姻这双鞋子对于当事人的脚合不合适的唯一标准,而不是婚姻这双鞋子看起来是不是一双水晶鞋。过日子这个事,蒂娜和亚里士多德侍弄得很不好。蒂娜25岁的时候,亚里士多德与这个小妻子的矛盾就暴露得体无完肤。他们原本就有着二十几岁的年龄差距,同样一个事物,在他们的眼里,其实根本就不是彼此眼中的那一个。他们的阅历不同,认知事物深浅度和精准度不同,价值观不同。他们的价值观当然有相同的部分,比如,对于权力和金钱的热爱;比如,对于欲望的过度寻求。这些相同的部分,恰巧又是绝对难让男人和女人朝着幸福相爱的康庄大道上迈进的那一种。亚力士多德长期不在家,蒂娜又是个没长大的小女孩,玩心重,渴望被关爱。关爱这件事,亚里士多德给不了她。有一天,蒂娜推开门,看见丈夫浑身上下赤条条,与她童年时代一个女朋友美人儿躺在床上。蒂娜明白了,她的婚姻其实很糟糕,她也开始过她自己的生活了。她的这种生活,同样是和别的男人乱来,她勾引别人,也让别人勾引。亚里士多德自己可以在外面作野,却不让蒂娜作野。他派人监视她。办事人员带着许多证据回来了。报纸也欢天喜地地登出这样的文字:“蒂娜·奥纳西斯夫人感受到一种只有很富裕的人才可能感受到的不适。她解释说,在奥纳西斯先生的大游艇上的生活,使她产生一种神经性的抑郁症。”蒂娜和别人酒后的一些说法也被弄上了报纸,比如,蒂娜说:我们如果还在一起睡就是畜生。是谁不怀好意地让这些文字变成铅字上了报纸?是尼亚绍斯先生。

闹腾成这个样子,蒂娜和亚里士多德离婚了。这个时候,他们的儿子亚历山大11岁,克里斯蒂娜9岁。

作为尼亚绍斯的妻子,欧热妮的命运更加悲惨,她在44岁那一年死了。死的时候,她倒在自家卧室的地板上,是保姆先看到的。尸检时发现,欧热妮喉咙部位、胳膊上和腿上都有青紫块,内脏也多处出血,一只眼睛严重毁坏,一边的太阳穴青肿,连胆囊都破裂了。尼亚绍斯哭咧咧地解释造成这样惨相的原因,说他看到妻子死了一样躺在地上很着急,试图让她醒过来,就拍她的脸,往她的脸上泼水,把手伸进她的喉咙里面想让她喝咖啡。更奇怪的事实是,身边的医生他不叫,却用直升飞机从雅典请来一位医生,这位医生一个半小时才赶到。最后的尸检结果,欧热妮服用的安眠药不足以致命,死亡的原因是被人猛烈地殴打;而且,不排除安眠药是强制吞下去的可能。尼亚绍斯要求第3次尸检,高等法院判定死者为自杀。金钱买通再高级的法院,看起来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是可行的。再说,欧热妮曾经自杀未遂过,她患有忧郁症。

5年之后,真相被流露了出来。当时,酩酊大醉的尼亚绍斯开始殴打欧热妮的脸部,然后猛踢她的腹部,并企图掐死她,强制她吞下25片安眠药。证据是存在的,一盘磁带泄露了天机。因为尼亚绍斯的所有电话都是被监听的,尼亚绍斯的强敌其实不止一个。而亚里士多德当天就听到了这个带子。带子里放出了尼亚绍斯和一个女人的通话。亚里士多德听出来了,那是他的前妻蒂娜的声音。尼亚绍斯在电话里让蒂娜过去和他一起过夏天,这个时候,电话里面传出欧热妮的声音,欧热妮进屋了。然后才是被殴打。现在我们明白了,欧热妮死于她发现了自己的妹妹和自己的丈夫睡觉。

和亚里士多德离婚后的蒂娜,果真嫁给了尼亚绍斯。蒂娜肯定是抱着幸福的意愿嫁给尼亚绍斯的,可是,谁能想得起来尼亚绍斯这个嗜血的男人能给女人带来幸福呢?这个已经杀害了自己姐姐的男人,竟然又让目睹这一血案的死者的亲妹妹把身体献上,听起来真是荒诞啊。男女情色,就是产生世界上最荒诞剧目的领域,这样的荒诞在男人和女人之间比比皆是,荒诞到什么程度都见怪不怪了,古今中外,没有一个地方可以幸免。蒂娜终究没有躲得开这个嗜血男人对于自己生命的伤害,她同她的姐姐一样,死于44岁。这是怎样的魔咒!婚后的生活让蒂娜大量地吞食安眼药。婚后,她很快地不想清醒地活,让药物杀死那个清醒的自己,得是多么痛苦的身体才能整天做这件事情。后来,她死在自己的卧室里。她的身上没有任何伤痕,也没有留下片言只语。尼亚绍斯睡在她的隔壁,却等了24小时才宣告她的死讯。尼亚绍斯第一个打出的电话同样不是给医生的,却给了他的律师。几个月后尼亚绍斯又结婚了,新娘31岁,他67岁。一个富豪,即使是专门杀害自己妻子的嗜血恶魔,也不妨碍妙龄女郎嫁给他。这真是一个套子乱得不知怎么去述说的欲望世界啊。

年轻的时候,我们一定会想,蒂娜与欧热妮一定是世界顶级幸福的女人。是的,一艘顶级的华轮所构成的彻头彻尾的孤芳自赏,足够吸引天下的每一个人。看看这个世界上的女明星们吧,哪一个不向往着把自己嫁给一个富豪?李嘉欣、赵薇、贾静雯、梁珞施、郭晶晶、王静、大S……那些待嫁的女明星,也在暗地里梦想自己哪天在一个妙人的场所,碰到一个和自己对上眼的富豪或者权贵。这又有什么错呢?富豪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符号,被这样的一种符号娶回家,本身就表达了一个女人的成功与在世的价值。即使富豪未必能给一个女人幸福,哪个年轻女人能傻到认为一个穷小子就能给自己幸福呢?

对自己的生命有所反思,让自己的身体等一等灵魂,试图琢磨一个女人真正的幸福是怎么回事儿,一定得是一个女人活到原生欲望导致的心灵必然破损之后,才被迫重新思索的。破损的心灵疼痛得让女人忍无可忍,继续那个法子活下去变成一件遭罪的事情,女人才能像个医生一样,切肤化验自己的生命究竟在哪个环节上出了毛病,并且亲自动手剔骨剜出一些生命里面的毒瘤。这个过程足够让一个女人心灵疼痛得呲牙咧嘴。然后,女人才有可能像个探路的盲人那样,另辟一条符合于心灵喜乐的人生道路,打探出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活法。这个时候女人才能真正地思考金钱和权欲这两个极度容易统治她们生命的东西,思考它们和幸福的实质关系,这是生命真正修持的开始。我一直以为女人一生中有两次生命:第一次是因欲望而死,第二次是因死亡而生。像蝴蝶因蛹而绚美,像凤凰因涅槃而瑰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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