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范小西原来可是个“吧女”。晚上一打她手机,十次有九次在泡吧。酒吧、茶吧、迪吧、歌吧、咖啡吧……凡是你能想出的“吧”,她都有可能在。她美其名曰“品位生活”、“时尚休闲”。当然,她大学一毕业,就进了北京这所知名的公司,挣年薪,收入不菲,况且人家是老北京,父母虽是工薪族,也小有积蓄。这个后盾,都还没有用得上呢,她有经济实力去过想要的生活。她还是个洋节迷,圣诞节、感恩节、万圣节、愚人节,她一个也没少过。朋友们没完没了的各种派对,她更是常客。可自打昵称变成了NONO,她变了,不泡吧了,也不过节了。每天下班回到家,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泡杯绿茶,捧本书,在浴缸里泡澡。她跟好友们说:“泡吧呀,聚会呀,哪是休闲?比工作还累。只有在家呆着,身心才彻底放松,这才叫休闲呢。闺密都偷偷地笑:“范小西的品位呀、时尚呀,突然都丢了不要了,现在又流行‘放松’了。”
范小西就大笑了,笑话这些姐妹:“不是流行‘放松’,是NONO。NONO族就是无品牌族。”
朋友偷笑得捂住嘴:“你不是一上班,就向大家展示自己的服饰品牌吗?我们都当你是时尚品牌发布人了。看看你就知道街上流行什么。”
可范小西不再追逐名牌了,她的吃穿用都奉行无品牌原则。
在她呆在家中轻松休闲的时光里,她用纯毛线为自己织了款披肩,新颖的设计,精细的织工,随意那么一搭,在春风里飘然而行,美若天人。吸引得某影星跟着她询问披肩是哪家名店的品牌。范小西酷酷地答:“独家设计。”羡慕得那影星也回去DIY自己的服装,还把这事儿写进博客,让范小西也跟着“名”了一把。一次,范小西在朋友奶奶家发现一块麻布,如获至宝。她说这块布的每根丝,都是用手捻成的,再用家用织布机织出来,看着粗糙,其实工艺比大机器流水造出的布,精致多了。她用这块布做了条裙子,整个夏天都穿着它,看上去确实很有味道,很美,引得对面写字楼那个帅哥万小冬天天下班守在马路边,等她一起走一段路。
范小西也挺喜欢万小冬,但她总是犹豫,觉得恋爱不能太草率,要考虑到方方面面可能的因素。一旦确定关系,那就要风雨同行、患难与共,携手一生,她说这话的时候,坐在自己家里,手机那头是她的闺蜜。90多平方的套房,一人住,非常宽敞,装修简约。客厅和书房用的是日光灯,只是在床头,放一盏很漂亮的台灯。地面是水泥地面,但擦得一尘不染,大厅里铺一块纯毛地毯,每天睡前,范小西都会在上面做一段瑜珈。卧室有一套很高档的音响设备,因为她喜欢听音乐……总之简单之中见生活品味。
范小西就这样和万小冬每天傍晚下班后汇合,然后暴走,等离家还有两站路时,她上了公交,与万小冬告别。北京的秋天,风很大,范小西又披上她的披肩,穿上她亲自设计,让服装店做出来的套裙。简单的灰与黑,在她的青春与活力映衬下,熠熠生辉。
范小西去海拉尔前,曾经跟万小冬说,在一个地方干长了,她的激情就没了,需要到新的地方去找灵感,去充电。
万小冬说:“可充电的地方很多,为什么非要去海拉尔呢?”
“选择去海拉尔,没什么复杂原因。只是从小就常常在天气预报中听到‘海拉尔’,觉得那个冷空气的源头肯定好玩儿。后来又听说那个地方很冷,常年是雪,就认定那里非常安静神秘。所以就把它选为“充电”之地了。”
范小西走后不久,在电话里说,海拉尔的静是北京绝对没有的。那里孩子的红脸蛋儿,也是北京儿童绝对没有的。她正准备去那里的小学校应聘,教那儿的小孩英语。她还说,在北京,你会觉得一天有许多的事要干,又累又烦。在那儿,就有一件事要做,又轻松又有价值感。
万小冬说我也去,我能教孩子们数学和计算机。万小冬就真去了,也真的追着范小西的足迹向北向北,终于和范小西重逢。
借用童话的结尾:王子和公主一起过着幸福的生活,真到永远。
樱花雪
年前十月飞雪,年后已是三月阳春,天依然不暖,时时有小雪恋恋回头。
新城广场边的樱花小道上,一棵棵樱花抖抖瑟瑟地挂上玫红的小蕾。远远望去,像一段粉色霞锦。樱花小道绕着沁园转了圈,又向远处延伸。似乎给这座典雅的白色高层建筑围了一条粉色飘带。
沁园是新城一座大型综合娱乐休闲所在。
樱花散发着清幽的香味儿,在一天清晨的风中抖颤着开了。芝有些憾憾的,感觉花儿就像人一样,在三月的风中,抱臂缩肩,不能尽态极妍。
这天,不经意的,天上又飘下细小的雪花,与樱花落瓣缠绕着,轻轻坠落尘埃。不知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特殊日子,雪竟然在阳春三月,越下越大,落雪与落花纷纷杂杂,把沁园四周装点成粉白世界。芝从樱花小道走过时,觉到一丝异样。沁园樱花雪,美得让人心颤,美得让人如此留恋。
却有一个少女,不留恋这美的世界,像落雪与落樱一样从四楼的窗口飞身跃出,扑向大地,香魂同雪花与樱花共舞。
关于女子的身世,有两个版本。
一个版本说,这个女子叫芝,是沁园里的一个服务员。那天晚上,她走进沁园,脱下自己的衣服,换上服务员的工作服,把披肩的卷发挽起来。别上统一的发卡。
她服务的雅间里有四个男人,都不足三十岁。
芝向他们问好,然后要他们点菜点酒。
男人们很豪爽,点了许多价格不菲的菜,又点了价格不菲的酒。喝到中途时,男人们要求芝一起喝酒,芝推却不过,怕得罪客人,不结帐。老板就要扣她的工资。芝喝了两杯,脸红头晕。四个男人越喝越兴奋,他们高叫着要芝陪酒,最后,竟然要求她陪睡。芝气愤地站起来,坚决地说:“我不是小姐,不做那种事。”
男人们不信,他们笑着向芝逼过来,一边动起手脚,一边说着污言秽语。
芝左右躲闪,退到窗前。她羞愤已极,厉声呵斥:“再不放尊重,我就跳下去了。”
男人们笑得更狂了,步步紧逼:“跳呀,有本事你就跳,不跳就得陪我们。”
芝拉开窗户,纵身跳了了出去,那一刻,她什么也没想。倏地一下子,就融入了樱花雪,美得凄冷,却又洁净。
另一个版本说那天是女孩瑞的生日,她的情人在沁园订了房间为她庆贺。他们点燃二十支蜡烛,斟满琥珀色的葡萄酒,在欢快的音乐里起舞……男人的手机响了,他不情愿地放开瑞,接通电话。“哦哦”几声后,他立即拿过外套,准备出门:“儿了病了,突发高烧,我开车送他去医院。如果没问题,我还回来陪你,如果病得厉害,一时离不开,就请你……”
瑞冷笑两声,就扑过来夺车钥匙:“我不让你走,你今天必须陪我。”
男人说:“孩子有病。耽误不得。”
瑞不撒手:“你今天必须为我停留。你若离开,我就从这窗口跳下去。”男人只好拉过瑞,耐下性子安慰她。
男人的手机又响了,男人接过之后,坚决离开。任瑞流着泪,绝望地,一言不发地望着他。
女孩就飞出了窗口,像樱花雪一般,飘飘地落到地面……
樱花和雪,轻轻覆在她年轻的躯体上。
--这两个版本刚开始分别在不同的人中间流传,有一天,两个版本碰到了一起,究竟哪一个是真的,人们关心得不多,只是在一声声叹息,一声声感慨中,讨论芝或者瑞的该与不该。
后来,人们提起樱花雪一样飘逝的女子时,干脆把两个版本同时说起,好像它们本来就是并存的。
阿颠
阿颠是“A.D”英文网名的译音。别的网友叫他爱德,我偏叫他阿颠。不知道是怎么加上他的,网友一做就是五年。
阿颠说他是洛阳人,从小生长在老城鼓楼边,这我相信。刚与他聊的时候,他说他当年不得志离开了洛阳,在深圳发展数年,公司派往新疆分部两年,还有半年,他就回来了。
我问回哪儿,他说,当然是深圳。
阿颠说,他不想回洛阳。洛阳街面太脏了,学校到家不远的一段路,鞋子上都会落一层厚厚的灰尘。他家的门口是一溜儿店铺,店铺门前搭起帐逢,侵占了大半个路面,小贩用很乡土的老城话吆喝着,小孩子唱着特殊方言拼搭的歌谣:“上个坡儿,拐个弯儿,鼓楼门口儿墙阁角儿,老头儿老婆儿浆面条儿”
阿颠说听到这些就郁闷。最烦的就是站柜的女人,粉面红唇艳丽光鲜,一张嘴却放出那个经典的“城粹”--“qidan”。阿颠说那些女人竟痛痛快快地把这个口头禅挂在嘴边,一张嘴就吐出一个,实在让人受不了。相比起来,西工、涧西的女人要好多了,这些五六十年代从全国各地支援洛阳建设者的后裔,都讲普通话,传统累赘少了,带着许多的现代文明。
我被他逗笑了。他说的有些道理,却太多贬损色彩。
阿颠摄影,写诗。他用一架索尼-DSLR-A700数码单反相机。把新疆风光照片一张张传给我,给我看他写的诗。有一首诗是《回家的路》,说他从新疆回家探亲路上的所见所感。诗人反复说到漂泊的心灵总是无依,思念故乡那个心灵港湾。
我带着疑惑问他:故乡不就是洛阳吗?你对它印象那样不好,还把它做心灵港湾?
他不回答。
那年春天,他回洛阳来了。
他说:“出来吧,我请你喝咖啡,请你看我拍的照片。”我说我没有什么出门的理由,若出门去会一位男性网友,“后院”定然“一场大火”。
他说,真不相信还有这样不能决定自己生活的女人。我说我的一位女友在洛阳,她可以代我去见见他,希望他们聊得开心。
Alic代我去了。她家是东坡连锁店股东之一,她管东坡酒楼分店的财务。回来时,她告诉我阿颠很帅气,长发在脑后扎成一条辫子,春日微寒中棉制衬衫敞得很低,展示着肌肉坚实的胸脯。他有一种成熟魅力,看不出年龄。我笑,你这么漂亮,人见人爱,你们没有发生点什么?
小艾说:“没有,阿颠一个上午都在惋惜你的不自由,说你困居家中太可怜了。”阿颠在随身带的笔记本上一页页翻照片给小艾看,给她讲新疆的风光人文,直讲到小艾打起呵欠。
不久阿颠回深圳了。我问他是否有归宿感,他说说不清,决定先到北京,然后回洛阳一段。他引导我看了他的空间,他有那么多深度思考人生与地域的博文,文字里对根的思索感染了我,我似乎有些理解他为什么取“心旅天涯”、“一剑飘零”一系列网名。
又是一年春天,阿颠传过来他拍的牡丹给我看,还有在周王城广场拍的老年人像、在新区拍的风貌图。他说,洛阳变化太大了,与他当年离开时天差地别。
他在老城买下一套复式套房,快活地告诉我决定留在洛阳发展,每天都传给我新居装修进展图。
但他不久又去深圳了。他说建了个网站,通过网站策划网友聚会、拼车、旅游。然后拉我进了他的QQ群里。那些网友都是白领俊男靓女,都有专业的数码相机,大多数有私家车。阿颠帮他们策划静物、人像、风光拍摄活动,阿颠还在他的网站开了交友、郊游、聚餐、顺路拼车等版块。我说:“阿颠,你搞这些活动,花费很多时间精力,还有时间赚钱养家吗?你是职业经理人,不做事,会坐吃山空的。”
阿颠笑:“傻丫头,我这不正是在赚钱吗?”
我又不理解,网友活动大家凑A费,如果多收了,从中赚钱,那不是很不诚信吗?
阿颠笑:“这是观念的不同。”因为观念不同,我们很久不聊了。我常去看他带着自己策划的团队游遍天涯的心得与图片。
他也关心我。看到我博文中说参加洛阳各种文友、色友、驴友活动,他惊喜地连连说好。然后,细心察看我们的网站。
暑假,他约我和他的国内拼客在齐齐哈尔会合,然后一起游内蒙与俄罗斯边界风光。我说我已和洛阳朋友拼车去凤凰。
阿颠突然说想回洛阳做一段,我调侃:“看中家乡人的钱袋了?”
阿颠大笑:“咱家的钱,咱不赚让别人赚?”
小四川
“小四川”是突然从四川回来的,跟跑去时一样,一个招呼都不打。他带着漂亮的媳妇和两岁的宝贝儿子,拖拽着一堆行李。忽悠一下就来到守成两口子面前。桂儿一看这架势,又是吃惊又是喜欢:“乖乖哩,这是回来不走了。”
“小四川”才回来几天,一帮战友就聚到一起了,老城、西工、涧西满世界跑,一个月,把洛阳的小饭店差不多喝个遍。第二个月,战友们的宿酒还没醒透,“小四川”就不喝了。他在一条新建的街道上定下一家门面,亲自指挥装修。不久,劈哩啪拉一通鞭炮,“四川饭店”的牌子就挂起来了。
守成过来讲一通母亲天香遗留下来的生意经,“小四川”一句也没有听进去,他自有自己的一套。
客人来吃饭,点好菜,他总要亲自过来问候一下。然后对菜单善意地指点。经他稍一调换,凉热、荤素的搭配更合理了,价钱却只降不升。若遇到有人不懂,铺张地点了许多菜,他会真诚地劝他少点俩,老朋友似地说:“就你们几个人,这几个足够了,若不够,再要的算我请客。”遇到个性古怪的偏要出些怪招式,他也会以客人为中心,让客人心满意足。店面偏僻,名声却大起来,生意出奇地红火。
正当桂儿为儿子生意做起来高兴时,“小四川”却把店面盘给了一个哥们儿。自己另择门面,重新开张。很快第二个“四川饭店”又红火起来,正赚钱的时候,他又转手给别人。守成老俩不知儿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管又管不住,直叹气。谁知守成这样转了几回后,连饭店也不做了,竟开起一家书店。守成这下子乐了,儿子毕竟有他自己身上的洛阳味儿、文化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