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站在同一起跑线上,一个汉人要想取得政治上的成功,往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和艰辛。
即使一时成功了,也还总得看满人皇帝的脸色行事,作为他们政治网图中的一颗棋子,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岳钟琪就是这样一颗有名的棋子。
他从同知到游击,从副将到左都督,从四川提督到川陕总督,一路写满了战功、写满了出生入死。
他一生都在为满清的边疆巩固和安全打仗,他为之服务的康熙、雍正、乾隆三位皇帝给了他许多官位和虚荣,但在内心里,他们似乎又在防备着岳钟琪这样的将才。
谁叫你是汉人、偏偏又手握大军啊。
他们时而表扬、时而敲打、时而惩罚,岳钟琪们在种种手段之下,不得不按照当权者预设的棋局一步一步走到人生的尽头。
康熙的棋招:奖赏给予动力
康熙一朝,是岳钟琪锋芒初露的时候,也是满清政权不断给他肯定和认同的时期。
康熙五十八年(1719)到六十年(1721),岳钟琪作为先锋(前驱),屡用奇计,平定西藏。因战功显赫,康熙把他从永宁协的副将提拔为四川提督。
紧接着,岳钟琪又被命令去讨伐郭罗克这样一个少数民族部落。官位的提升无疑代表着一种奖掖和认同,也给了他前驱的动力。在战争中,他英勇异常,攻打纳务寨时,面对番兵的拼死抵抗,他奋力还击,不到一日,连克十九个小寨,斩首三百余级。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虽说这个道理简单,用得好的却也不见多。康熙的“下棋”功夫还是可以的。
雍正的棋招一:褒奖有加,及时抚慰
雍正在使用岳钟琪的问题上,比老爸康熙又要高明一些。他有保有压,软硬兼施,表现出高超的领导艺术。
雍正继位的时候,西北未平,战乱四起,岳钟琪作为熟悉西北边事的将帅之才,迅速被派上用场,连续数年,都在边陲作战,对维护边疆稳定起了重要作用。
为了给这颗棋子注入持续不断的动力,雍正对岳钟琪褒奖有加,先是让他兼了甘肃提督,接着又让其作了甘肃巡抚。不久,又把川陕总督、兵部尚书的位子给他,这样的封疆大吏和朝廷重臣,在当时的汉人中是不多见的。
不仅如此,雍正还对他表示了极大的信任。因为手握重兵,又据兵家要地,难免会有人告岳钟琪谋反之类的状。雍正常常及时送上抚慰,在一道圣旨里,雍正说:这几年来,诽谤岳钟琪的告状信不止一箩筐,有的甚至说他是岳飞的后裔,想报宋、金之仇。岳钟琪是因为功勋卓著,我才把他放在重要之地、掌握重兵。川、陕军民,都晓得尊敬皇上、爱戴朝廷,这是众所周知的。现在一些造谣的人,不仅在诬蔑大臣,这是连川、陕军民都诬陷了啊。不管谁造谣,一定要严查。后面还真查出个叫卢宗的人,杀头了事。
雍正这着棋下得实在好,岳钟琪果然十分感动,投以厚报。
雍正六年(1728),湖南靖州的诸生曾静抱着一种民族主义的冲动,让自己的弟子张熙投信给岳钟琪,说满清是金的后代,而钟琪是岳飞的后代,你应该报金、宋之仇。这信与当时民间所传言的几乎如出一辙。
岳钟琪见信后大惊,对张熙假装赌咒发誓答应下来,并要求接他的老师一道来谋划。张熙以为成功在即,自然把自己老师的姓名、地址和盘托出。岳钟琪赶紧把这事报告给雍正,曾静等人被抓个正着,且供出是受浙江文人吕留良遗著影响所致。
这一来,与吕留良有关的人又不得安宁,他的弟子全部被杀,自己的尸体也被屠戮。这段著名的文字狱,各种资料均有记载,就是梁羽生等人的武侠小说里,也多有描述。
在这件事中,岳钟琪常被后人诟病,但作为一枚棋子,他又能做什么呢?要么按照棋手预设的棋局往前走,要么违抗棋手的意图、被驱赶出局,他显然不愿当后者,他选择了继续前行。
雍正的棋招二:敲打和惩戒并用
雍正驾驭岳钟琪的手段是多样的,在充分抚慰的同时,不时也给他一点颜色看看,让棋子不至于忘了棋手的厉害。
在众多指导战争的圣旨中,雍正不时敲打岳钟琪,雍正九年(1731)春,他对正在西北边塞征战的岳氏作了这样的评价:“钟琪于地势军机,茫然不知,朕实为烦忧。”
七月,又教训岳氏在军事上要“当先事图维,临时权变,勿贪功前进,勿坐失机宜”。皇帝凡事都要过问,岳钟琪不仅常感惶恐,发挥的空间也很有限。
或许是有别的人可用了,岳钟琪这颗棋子在雍正朝后期颇不得意。
十年(1732)正月,因为一件战事的一点点领导责任,雍正说他“怀游移之见”,大学士鄂尔泰等弹劾他专制边疆,“智不能料敌,勇不能歼敌”。结果,被降三等侯,削少保,只是仍留总督衔,护大将军印。
一个棋子的出局是很容易的,只须看棋手的意愿罢了。这年六月,又有人告岳钟琪的状,这次,不仅免去所有的官爵,而且交兵部拘禁。
十二年(1734),由于不断有人告状,特别是大学士等要求斩了他,幸好棋手对这颗棋子还有感情,改为关押候斩,相当现在的“死缓”吧。
岳钟琪迎来了他人生的低谷。
乾隆的棋招:大加封赏
一个人的命运充满了曲折回还。
一颗棋子可能出局,也可能重新入局。
到乾隆朝时,岳钟琪被释放。乾隆十三年(1748),平定大金川的战役正如火如荼,在久攻不下的情形下,乾隆想到了当年在藏地战场上赫赫有名的岳钟琪。一颗棋子就此又走进了棋局。虽然已是老年,但他还有志在千里的雄风。自此以后,他继续驰骋在边疆的战场上,立下卓著战功,那些失去了的官位,也一一归还给他。“上谕奖钟琪,加太子少保,复封三等公,赐号曰威信。入觐,命紫禁城骑马”。这算得上莫大的荣耀了。
有了这样的褒奖,岳氏便也不顾老迈,更加拼命。十九年(1755),重庆的陈琨揭杆起义,岳氏亲往镇压,后死于回师途中。一代名将在这里走完了曲折一生。
想起他为满清所做的一切,乾隆有些伤感,又大加封赏,“赐祭葬,谥襄勤。上以所封公爵不世袭,予一等轻车都尉,令其子瀞袭”。这最后的荣誉,对岳氏家族来说,算是风光无限了。
《清史稿》评价岳钟琪“沉毅多智略,御士卒严,而与同甘苦,人乐为用。终清世,汉大臣拜大将军,满洲士卒隶麾下受节制,钟琪一人而已。”
确实,单纯从个人的命运来看,岳氏是辉煌的。但从历史的大格局来看,他不过是一颗棋子,你再努力奋斗,都是在别人设计的棋局里走。你有多大委屈,也无法诉说,谁叫你不是棋手呢?
富到奢靡自惊人
这是康熙年间的一个春日十点钟左右的光景,万物复苏,清风拂面,真是一个好天气。
江苏泰兴的刘书生在等她的妻子起床。
他的妻子“脾性”有点怪:自结婚以来,她总要睡到“自然醒”方起。离开床沿,她会习惯性地喝人参汤。接着就是繁琐地梳洗。等梳妆完毕,早就到了中饭时间。可如果不是精炒细煮,她竟连午饭都不想吃了。饭后,她通常会咿咿呀呀地唱上一曲,或是把吹上几曲洞箫。完成这道程序,又得准备晚妆了,不然夜宴上可没面子啊。
几年下来,刘书生变得相当懊恼。谁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啊。
可有什么办法呢?她曾是季氏家养的戏子,刘书生胆子再大,也不能休了她呵。
季氏是谁呢?
这里说的是季振宜,号沧苇,明末清初泰兴县人。在康熙一朝,季氏不折不扣是个名人,不仅因为他一门显赫,有权有势,更因为他的富可敌国。
刘书生的妻子不过是从他家“放”出来的一个戏子,就养成了如此豪奢的生活习惯,那她的主人家又更当何论呢?刘书生这个故事,并不是空穴来风,它的素材源自于同时代人钮琇的笔记《觚賸》中记载,书中专辟一节对“季氏之富”进行描述和评论。说到那些娶了季氏家戏子为妻之人的时候,书中有一个评价:“故凡娶季家姬者,绝无声色之娱,但有伺候之烦,经营之瘁也。”
呵呵,读了这个评价,就可以想像刘书生是何等的痛苦了。
季氏到底有多富呢?
即使到了现在这个物质已经十分丰富的时代,也只能用“震惊”二字来形容。
季振宜从御史任上回到泰兴老家后,“尤称豪侈”,所居之所方圆就占了好几里,因为太大了,怕治安有问题,又安排了六十名武林高手值勤巡逻。这六十个人的报酬是什么呢?除了月薪以外,每晚还要犒赏他们好酒十坛,好肉三十盘。
在他家唱戏的人,穿戴之费也很惊人。“珠冠象笏,绣袍锦靴,一妓之饰,千金具焉”。这样的“妓”,他家一共养了三部,大概也有数十人吧。
这还不算,有一个细节更为惊人。康熙九年(1670),季家因连日遭受阴雨,怕家里的皮袍长霉,趁天晴的时候,让人拿出来翻晒,并用棍子敲打除尘。皮货品种丰富,都是些紫貂、青狐,银鼠、金豹之类。等棍子打完,地上竟积了三寸多的毛。
季家到底有多富呢?这里恐怕就不用再明说了吧。
奢侈绮糜,是难以消除的现象,也是部分人追求的目标。有清一代,自然并不止季氏一人这么富奢。在清史资料中,可以随手拈来一些例子。
嘉庆时,湖南藩司郑源畴在官署的家属达到了四百多人,且养了两个戏班,争奇斗巧,昼夜不息。有一年,因为婚嫁,要把家眷送回,共雇了大船十二只,旌旗耀彩,辉映河干,其规模之大,花钱之多,完全可当得“惊人”二字。所幸是,郑氏最终以贪污罪被判处死刑,大快人心。
和郑氏相比,道光时的闽浙总督颜伯焘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道光二十二年(1842)三月,已经被革职的他回乡途径漳州城。从初一开始,连续十天,每天就有六七百名给他挑东西的杠夫从漳州过。初十日他自己从漳州过时,跟随的兵役、抬夫、家属、舆马仆从达三千名,吃饭要摆四百余桌酒席。因为天气原因,颜伯焘连住了五天,漳州地方仅仅是招待费,就花了上万两银子。颜氏的奢侈可见一斑。
当然,不管什么朝代,像季氏、郑氏、颜氏这样富到骄奢的人都有,但总体上比例较小。
康熙时,一个七品知县的年薪仅是四十五两,即使是总督、巡抚这样的封疆大吏,年薪也不过是一百五十两到一百八十两。以这个薪水,显然是富不起来的。那些富起来的人,肯定是用了许多非正常手段。
正因为如此,人们对富人总是有种抵触心理,善良的人们大概都不愿意见掩藏在这些财富背后的血与泪吧。
兆惠的“黑水”奇役
兆惠是乾隆时代的一员名将。
他对满族王朝的主要贡献在于对西北边疆的平定。
他的发迹当然有他身为满人贵族的先天优势,但他的军事才能也确实叫人称道,特别是他自身的勇武,让人再次看到了这个马背上民族的骁勇。——这份勇猛在满清入关后已呈现出逐渐消逝的势头。
才能突出,勇猛非常
兆惠初入军事行当是从军需官干起的。
乾隆十三年(1748),他被派往金川。大小金川之战是乾隆甚为看重的战役,在这场血与火的战斗中,兆惠负责督运军粮。他把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工作干得有声有色,不仅对军需后勤提出了建设性意见,而且对一些武将作了点评、积极向朝廷推荐人才。
乾隆对此甚为满意,对他也十分喜爱。
五年后,兆惠受乾隆之命,被派往西藏驻防。这一去,拉开了他长达八年之久的西北军事之旅。
兆惠的勇猛是不用怀疑的。
乾隆二十一年(1756)的新疆并不安宁,噶勒藏多尔济、达什策零、扎那噶尔布等部落首领一个个在不停的叛乱,与这些彪悍生猛、又熟悉地形的人战斗,的确是十分冒险的事情,——那个名叫和起的宁夏将军就是被这些人夺去了性命。
但兆惠不怕,面对强悍的叛将,兆惠只带了五百兵士,从伊犁出发杀往达什策零的驻地,打得达氏大败而逃,在追赶过程中,又经数次苦战,杀敌数千。
二十二年(1757)正月,兆惠打到了乌鲁木齐,噶勒藏多尔济、扎那噶尔布等叛将都聚在这里,恶战再一次开始了。
兆惠一日经历大小几十场战争,所有马最后都战死了,只能在冰雪覆盖的莽原里步行,当他们走到一个叫特讷格尔的地方时,终于寡不敌众,被包围了。危机之中,侍卫图伦楚率领八百士兵前来相救。叫人惊异的还是兆惠的反应,他一出包围圈,并不是庆幸逃得性命,而是立即投入到追捕叛军的军事行动之中。这种不怕疲劳的战斗精神,即使在清人中也不多见,所以,当乾隆帝听到他的事迹时,很为感动,立即把一等武毅伯、户部尚书、镶白旗汉军都统、领侍卫内大臣等荣誉和官衔给了他,算是对他的肯定和嘉许。
奇异的黑水战役
兆惠一生中最艰险、最奇特的战争是“黑水之役”。
乾隆二十三年(1758),兆惠在乾隆的一再催逼之下,深入到黑水河边(葱岭南河,回语喀喇乌苏,译言黑水)追剿回部首领霍集占。
孤军深入,人困马乏,敌众我寡,要想攻破敌城哪有那么容易?
这时候,有间谍透露了霍集占的牧群所在,只要去抢牧群,必然引得霍集占来救,这样就可以在野外开战,不必强攻城堡增加死伤。
可人算不如天算,出战当日,兆惠率领士兵渡黑水的时候,才过了四百人桥就塌了。
见此情景,霍集占带领数千人马杀出。兆惠与士兵边打边渡,拼死向前,这场死战持续了五天五夜,回部死伤数千人。兆惠这边也是伤痕累累,高天喜、鄂实、三格、特通额这些军衔甚高的将领都在此役中身葬边关。就是兆惠自己,在殊死搏斗中脸和小腿都受了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