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例经过一番三跪九叩完毕,皇帝将跪伏在御书房正中的唐月琅赐座在自己身边,无意间解除了她正头疼的站队问题。
“今日在场都是朕亲近之人,朕也就不说什么场面话了,”皇帝开门见山地道,“自耿孝将军领军过江后,武德司指挥使一职由皇城司指挥使敖继兼领,但敖大人毕竟也不年轻了,又加上值此多事之秋,要同时顾全两司事务着实吃力。朕今日留下诸位,就是想听听众卿对武德司指挥使一职的继任人选有何见解。”
枢密院是天子脚下的核心机构之一,而武德司又是枢密院的核心之一,因此武德司指挥使一职花落谁家,是足以颠覆目前朝堂派系结构的大事。
此番皇帝虽是临时召集在场众人商议此事,众人却并不会以为这只是一次无足轻重的过场。
韦锦澜低垂眼睫,脑中飞快地掠过许多筹谋。
太子与五皇子的两方人马也在绞尽脑汁地字斟句酌,以期在这场谈话中为己方阵营博取最大的利益。
在场唯一心无旁骛的人大概就只有唐月琅了,不是因为她比别人高明,也不是因为她比别人超脱,只不过是因为她想起韦锦澄在庭辩前曾转述给她的那些来自韦锦澜的叮嘱,她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卷进这场已渐渐由党争转向夺嫡的乱局中,否则韦锦澜一旦失手,便再无可依凭的后盾。
之前在庭辩时她的适时出场将了太子一军,替韦锦澜一方牢牢锁定了实质性的胜局,也使她自己在众人眼中成了有派系倾向的危险人物。今日她主动向太子讨要药材示好便是在亡羊补牢,试图消弭自己身上的嫌疑,让众人相信她还是中立的。
所以她此时最好的应对便是放空旁观,什么也不做,才能避免枪打出头鸟,不让先前的努力白费。
能保存自己的人,将来才能在有需要的时候保存别人。
眼下太子身边少了最重要的智囊曾融,太子一党的众人显然在节奏上有些失控。
皇帝话音稍歇,当下便有人离座挺身,向皇帝陈情道:“敖大人虽年事渐长,但也尚可称老当益壮。这段日子里敖大人打理两司事务的成效众所周知,还算得上是忙中有序的,也许陛下可暂缓考虑寻找继任者替敖大人分担重任。”
这已经不是失控的节奏,简直是作死的节奏了。
唐月琅面无表情地看着地面,心中却忍不住偷笑了好几回。
皇帝已经明说要削敖继的权,太子的人马却还顶风而上,此等行径真的只能用“作死”来形容了。
果然,皇帝当下面色微沉,再出口时的腔调无端冷硬了三分:“凤廷,你又意下如何呢?”
被点名的太子司凤廷闻言一个激灵,起身出列跪伏于地:“儿臣惶恐,尚无对策。”
当皇帝的脸色一变,他已经立刻就明白这步棋走错了。
太子虽是储君,是“将来”的皇帝,但“眼下的”皇帝分明还好好地坐在堂上,哪容得太子来驳斥他已决定的事?
身为太子在目前有限的权力,便是尽力将皇帝的意思执行下去,且要千方百计将之执行得符合皇帝的心意,而不是告诉他,“父皇你的这个想法是多余的”。
这对皇帝至高无上的皇权是明目张胆的挑衅,在皇帝眼里绝对是野心的信号。
跪伏在地的太子越想越胆战心惊,后背冒着阵阵寒凉。
而皇帝的眼神也愈加冰冷,沉默着以迫人的气势直视下跪的长子。
就在太子以为自己就要大祸临头的时候,一个让所有人都意外的拯救者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