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已下,一切便是无法挽回。柳如颜唯一能做的就是,请求骆赋彦将沉鸢贬为宫女,这样一来,她便不是该被处死的嫔妃了。
本来以为是一定会成功的请求,没想到被骆赋彦一口拒绝了。
“皇上,沉鸢入宫以来,从未涉及争宠和谋害。”
她一语未了,一道冰冷的锋利的目光就落到她身上,柳如颜抬头看了眼此时绷着脸,明显不高兴的骆赋彦,硬是把求情的话咽了下去。
骆赋彦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便检查完毕似的收了回去,深沉地道:“她,该死。”
既然没法将沉鸢赦免,那柳如颜只好偷梁换柱,提前让沉鸢服下假死丸,之后再让唐莲用找好的尸体替换她,如此沉鸢也能出宫,未尝不是好主意。
行刑之日,柳如颜作为后宫之主,理应送她们一程,便大早地换上银白色烫花棉裙,随意挑了几支玉簪,打扮得家常而不失雅致,大方而素净。
从朝凤宫出门,最先到的是宁安堂,之前因为祺嫔和婉夙闹得厉害,柳如颜才把祺嫔安置在这。刚跨进宁安堂的大门,里面祺嫔撕心裂肺的呐喊就传出来,夹杂着瓷器摔碎的声音。
“本宫不要死,本宫又没害人!一切都是夏莲淑那个见人做的!凭什么要我们一干人等陪葬!”
一句话没说完,又是一件瓷器打碎的声音,听这动静,是每一个人劝她。
这宁安堂的宫女虽然平时觉得主子蠢,可这次的话倒说的对极了!她们在嚎哭自己即将陪葬的命运时,也不忘在心里惋叹主子明白的太晚!
柳如颜只停在宫门前一顿,就转身出去了。左右这个时候祺嫔见了她,也只会求饶,不会说出些别的有价值的东西。就在她走到宫门前,预备去安翼阁看看秦璇时,脚下的步子却又停住了。
“锦碧,让祺嫔走的舒服些罢。”
她轻叹一口气,此次沉鸢和秦璇定能想办法脱身,秦璇虽然没有表现出会武功和医术,但她能在布满柳家眼线的后宫和南无崖自由地传递消息,必然是有自己的一套法子,那她想逃出宫,应该也不会太难。而祺嫔和贺雪二人,却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美人罢了,她们此番定是要受死,可这二人的确是受了夏莲淑的牵连,本身毫无过错,柳如颜想着让她们走得安稳些吧。
这样想着,柳如颜又从自己的积蓄里拿了些,送到祺嫔的府上,和贺雪在宫外的姐弟手里,以往贺雪家里人都是靠她自己的俸禄接济,这下子没了“顶梁柱”,柳如颜也决心好好帮她一把,算是了了她的一桩心事。
安翼阁,柳如颜刚走到门口,就被一个眼圈红红的丫头拦了下来,那丫头跪在地上,诚惶诚恐地转告她主子的吩咐,“皇后赎罪,我家主子吩咐,任何人都不见。”
这样的举动别人看了只道是秦嫔心灰意冷,只想安静等死,可柳如颜却在心里明白,这里头恐怕已经没有所谓的秦嫔了。
果然,柳如颜顺路刚到易雪阁,秦嫔自缢的消息就传出来了。
据说是丫头进去回话,说是皇后娘娘来看她,叫了半天也没人应,丫鬟起先怕她生气,也没敢开门,后来听有太监说听见了板凳倒下的声音,这才急慌慌开门,人却已经去了许久了。
柳如颜听完后舒了口气,这秦璇也算聪明,若不是自缢,她被赐死但自己逃出的消息传到南越,南无崖知道自己的人无恙,一定不会为了演戏还来闹一场,那么骆赋彦定会怀疑秦璇是否真的死了。
而如今她是自缢,南越就算知道不来闹事,也是情理之中。毕竟人不是骆赋彦杀的。
这个事传到前朝,那些本来因为秦璇在皇后大婚之夜,把皇上留在自己宫中的行为,而对秦璇颇为生厌的大臣,这下子却是对她为西楚考虑的作为,大加赞赏。
柳如颜若是知道这个消息,大概会嗤笑一番。
不过此时她站在易雪阁的门口,那院子里还有几株白梅,正打着苞,一院子的白雪竟是没有化,不仅如此,还干净得连个脚印都没有。
贺雪这里本来就因为她喜欢静,没有留多少下人,她又不爱出门,下人除了负责打扫房间,去各处领该领的日用品,平时也都在屋里不走动。
易雪阁的院子扫出了一条两人宽的小道,这些天大家也都是从小道上走的。柳如颜让其他人在外头等着,自己和锦碧一起走进去。
院子里很静,奇怪的是连个守门的都没有。这各宫再不走动,守门人还是必不可少的,不然若是皇上来了没人通报,那不是犯了大罪?
柳如颜眉头一紧,她觉得这易雪阁不太对劲。
果然,等走到正殿时,就看见丫鬟门在收拾东西。按理贺雪一个将死之人,还要收拾什么“带上路”不成?
丫鬟见了柳如颜,忙行了大礼,一边急匆匆去通报。趁着她通报的功夫,锦碧抓着一个宫女问:“你们为何收拾东西?”
宫女抹了把眼泪,嗫嚅道:“圣上大恩,废了主子的美人,命主子去浴花庵为国祈福。”
柳如颜一怔,眼珠子浮动着复杂难解的目光,薄唇也是微抿。骆赋彦连沉鸢都没有放过,如何会突然免了一个从未受宠的贺雪死刑?
虽然浴花庵是国寺,但因为庵小人少,平时也清静无人。条件虽然清苦,且入了佛门,便再不能嫁人,可对于贺雪这样的后妃,本身除了皇上就不可能有人敢再娶,所以这下保住性命,确实是天大的好事。
贺雪出来时,面上却毫无笑色,依旧是淡淡的,带着谦卑行了一礼,说道:“嫔妾福薄不能伺候圣上,也不能为娘娘分忧,今后只求在浴花庵为我西楚和皇上皇后祈福。”
说完又行了一礼,眼里浮起微弱的笑意,也不欲多说。
柳如颜和她客套几句,也就起身去看绿玉。远远就看见绿玉躺在门口的软榻上,双目呆滞地望着前方,那目光空洞的像死了一般,没有任何实物和情感在里头,透明却由又看不见心底。
“玉御女。”
“皇后娘娘。”绿玉似乎是想起身行礼,只是身子还没起来一半,就虚弱得摔回去了,人更是咳得厉害。
看样子她是病了一段时间了,柳如颜走进才发现,她原本保养的很好的,白若凝脂的脸蛋现在瘦了一半,看起来有些不健康的灰白,圆润嫩滑的身子,也瘦得皮包骨,在身上的大棉袍衬托下,整个人更显得楚楚可人。
“嫔妾失礼了。”绿玉苦笑道:“不过这怕是最后一次失礼了。以后便也没机会了。”
“安心去吧,你的家人,本宫早先安置妥当了。”
之前害绿玉失宠的事,让柳如颜心里愧疚,所以早早为她家里做了安置,也算是弥补她了。
绿玉虚弱地闭上眼,声音也是要散了一般飘渺:“多谢娘娘。其实我从来就不恨娘娘。”
即便你当初害我失宠。
这话绿玉虽然没说出来,但柳如颜却听得明白。
绿玉接着道:“后宫争斗本就不可免,况且我之前的确嫉妒过苏娣。她为人太单纯善良,善良得让人嫉妒啊。现在想想,她走的还算好,没有经历这世上一桩桩一件件的人心算计。”
“苏娣,的确难得。”
“我一生没有算计着比人出挑,希望能得到皇上宠爱,可到头来却是不清不白死了,皇上对我也没有半点感情。”
“最是无情帝王。”柳如颜冷笑,望着眼前虚弱的女子,淡淡地道:“本宫陪了皇上六年,为他付出之多,放眼后宫没人比得上。论相貌才学,本宫也不输你们任何人,到头来,不也是家破人亡,没得到半点感情的下场?这些事,不要再记着了,走,就走的清净些。”
绿玉满脸苦笑地摇着头,不知是反驳她的哪句话。
柳如颜看日头出来了,也就不再挡着她晒太阳,而是移步清河殿。
绿玉狭长的丹凤眼睥睨到她走远,才悠长缓慢地自言自语:“皇上,他是在意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