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她……真个是她。
林若惜颤抖了下,却长舒了口气,抚着对方的面庞,垂泪道:“是我害了你。”
若没有当初自己赏剑会孤身上阵,就没有玉卿衣的当面对敌,若没有玉卿衣当时硬着头皮出马,便不会让南宫锦加以怀疑和利用。
若没有自己……
南宫锦站在牢外,对外面的士兵打了个招呼,这便有人进来替玉卿衣松了绑。
她身子一滑,就落到了林若惜的怀中。
林若惜抹着眼泪,越发止不住。她明明告诉过自己,就算是再难过也不能在玉卿衣面前哭,可是看见曾经意气风发的她、曾经江湖显赫的她,弄到如今地步,反倒是罪魁祸首的自己,活的安安康康。一想到此,就哭的掉珠串子,怎么都止不住。
玉卿衣哪怕是周身是伤,也不改其风流本色,用力的抬手,将林若惜脸上的眼泪抹去,轻声道:“别哭,我心疼。咳。”
她轻咳一声就咳出一串血珠,落在灰白的衣服上,触目惊心。
林若惜抓着她的手,让她靠在自己怀中,一时反倒不知如何说,只能憋红了脸望着远方,目中透着仇恨的颜色。可是只有玉卿衣明白,如果不是有那几个宫里的男人护着她,十个林若惜都死了,哪里还能穿着如此荣华富贵的坐在这里。
见林若惜一脸欲哭不哭的表情,玉卿衣深吸了口气,将周身的疼痛尽力忘却,“若没有你,玉卿衣自己一个人行事,将来死的一定会更惨。”
抄九族,凌迟处死,都极有可能。若能死个痛快,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玉卿衣此生,早将自己置之度外。”玉卿衣眸中渐渐也有些湿润,“就是……”
她话至此,就说不下去了。
林若惜明白,她是想起了墨昔尘,那个忠心耿耿的跟在身边的男人。如是玉卿衣死了,墨昔尘还能不能活。玉卿衣为自己铺就了这条路并且一直鞭笞着她在走,到如今,这以卵击石的行为,终于得见结局。
强力坐起,让自己能与林若惜平视,她苦笑着说:“你墨师傅还不知道。”
但是一定瞒不住太久,玉卿衣却务必要保护他,不能让他也和自己一般遭罪。玉卿衣便是宁肯自己受千般苦,都不愿自己的人痛一分。
她低声凑到林若惜耳边说:“若你墨师傅执意报仇,就将他打晕,绑上一年半载。”
“不会的。”林若惜痛哭出声,“你懂的,若是萧子凉死了,我也不会独自活着。墨师傅,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下去。”
“傻瓜……”玉卿衣见劝阻无效,不得不叹了口气,眼光瞥到南宫锦身上,再游移到林若惜身上,然后轻笑了声。
“我再没什么可以交代的了。后面的事情,我相信萧子凉能做到。”玉卿衣目光恢复了往日神采,脖颈上的那抹花藤纹身,沾满了污血,却如何减不去惜香公子的风采。
惜香公子最爱洁,即便是此刻,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依旧是让人不能直视的光洁如玉。
她从腰际扯出一块雕着“玉”字花纹的玉佩,搁在林若惜手中,十指交握,她诚恳的道:“帮我告诉昔尘,玉卿衣此生,一直不肯替他生一个孩子,是这辈子欠他的,下一辈子便做回个女人,由他的心愿。”
林若惜默默流泪,点着头,掌内出现了一粒黑色药丸,在取过玉佩的时候被玉卿衣接过。
玉卿衣忽然笑的十分快意,她大声对着南宫锦说:“南宫锦!依着江湖规矩,你用十多人围攻白某,本就不太地道。有没有胆就在惜儿面前,与我一战方休?”
南宫锦目射寒光,看向伏在林若惜怀中的玉卿衣。
没想到玉卿衣会有演此一出戏,就连林若惜也愣住了。
只是玉卿衣一世聪明,即便是这一句话,都不会那般简单。
南宫锦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掌心才滑出那柄随身折扇,“即便是你如今这状态,在下也是胜之不武。”
玉卿衣拍了拍林若惜的脸,长身而起,身子微微晃了晃,几乎走一步就牵动全身的伤处,痛的钻心勾肠,她扶着墙走到铁门旁。
“不怕。玉卿衣只是一直不能与江湖盛名的九天门门主单打独斗而感觉十分遗憾,此生即将末路,若是能解此心愿,泉下亦能瞑目。”
南宫锦呵呵一笑,颇有深意的看向玉卿衣,见其也只是面带笑容,丝毫不让。
“很好。南宫锦错当你是女子不忍动手,实在是侮辱了惜香公子。请。”
一旁守卫连忙拱手,“大人,这不太妥当。”
南宫锦摆手,“有何事,我会与皇上交代,放她出来吧。”
玉卿衣闭了会眼,再缓缓睁开,精光滑过,再不是原先的颓然气态,她走出牢门,和蔼的朝守卫借来一柄长剑。
林若惜踏出门,看着眼前的两人。
幽暗的走道上所有的气息都仿佛静止了下来,独有这两人,青衫白衣,随风翩涟,一扇一剑,仿佛照亮了这个阴霾的地方。
剑尖微颤。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蝴蝶,不可思议的停在了剑尖之上。
玉卿衣微微一笑。
——原来你也来送行。
几乎是在瞬间,长剑挽着剑花,轻灵的朝着对面的南宫锦攻去,仿佛揉碎了光阴,生死一线。
那云虚门的老头儿站在广场上,一柄剑舞的虎虎生威,笑着说:“乖徒儿,看为师这柄剑舞的如何?”
玉卿衣鼓着掌笑道:“剑意凌然,无我无剑,除剑之外,再无他人。”
老头儿沈遥捋着胡须满意的笑,“我徒儿果然聪明绝顶,一眼就看穿了此剑招的绝妙之处。”
他忽然板住脸,“只是你永远都无法达到此等剑意。”
玉卿衣挑眉,显然是十分意外师傅有此疑问。
沈遥一剑,在玉卿衣毫无意料下,指到了她的喉间,“你可知晓,心有杂念,便永无进境。要有无上剑意,就需无我无他。”
玉卿衣出了一身冷汗,双眸紧紧凝视着剑尖上翩然的蝴蝶,方才它活在剑上,以为下一刻就死在剑上,谁料得哪怕是杀招顿起,这蝴蝶也俏生生的立于剑尖之上,紧接着便展开美艳的双翅,缓缓离去。
玉卿衣此生,仇恨心重。恐怕在剑道上,无法再有进展。
不仅如此,情深意重,亦是阻碍。
剑光划过长空。
南宫锦只感觉到面前明明有无数剑影,却知晓,最致命的那一剑,即将来到,可偏偏他有很多可以破解此招的方法,但尽都选择放弃。
武功到达南宫锦的境界,哪怕是一招,就可以立刻判断出高下。
比如方才玉卿衣要求再打一场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答应。因为不管是对方执意自杀亦或者是想借他的手将林若惜的仇恨尽数转嫁于他,都有强大的自信,能让眼前这垂死挣扎的惜香公子功亏于溃。
但是,玉卿衣的这一招,明显已然进入到剑意的最高境界:无我无他。
而正是这一招,置生死于身外,却又同归于尽的打法,让南宫锦有些窒碍,他自然不可能与玉卿衣一起死,却又不可能立时挡住此剑。
林若惜呆呆的站在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