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王朝察贤良的办法,说起来其实非常简单。就是由后土境界以上的修士,在各地察举使官衙布下一个可以引灵的法阵,再由灵泉境界以上的察举使以本命真力驱动,将被检测人的先天灵力引出体外,化而成形,根据所见的先天灵力状态,判断被检测人天赋的高低。
至于到底如何判断,自然也有一套规则法度,大体来说可以分为五个层次。
以归属青帝星的青木之命为例,“灵力如丝,其色浅青”为第一层、“灵力成束,色如天青”为第二层,这两类天赋只能说明具备修行的可能,多半会被送到当地县学培养,而将来的成就一般也止于九幽之境,甚或难窥门径的,也是大有人在。
但若达到“灵若雨汽,其色靛青”的第三层,或是“聚气凝雾,色若青莲”的第四层,就可以被称作本命贤良,察贤良主要察举的,也正是这一类人。他们多被送往所在郡甚至是州的书院培养,成为大汉王朝修行者的中坚力量。通常来说,这一类人的成就,出色者可以到达后土的境界。
最高的第五层十分罕见,可以勉强描述为“灵若流水,其色玄青”。这一类人的先天灵力已经可以形成实质,几乎与修行至九幽境界的修士相仿。这样的天赋在本命贤良者中也可称作百里挑一,多半会被送到大汉的最高学府精心栽培,成为真正的国之栋梁。
先前曾提过钟离明的大哥便是第五层的天赋,当年察举使给予的评语就是“淙淙然若流水,冥冥兮如深渊。”
这是非常了不得的评价,在第五层的天赋中也属上佳,只要再往前进一步,便是传说中的“五帝本命”。
五帝本命因为太过罕见已不属于察举规则之内。据说这种人体内的灵力来源干脆就是五帝的灵魂碎片,事实上可以把他们视为帝星的分身。
故而将他们体内灵力引出时,直接就化形为五帝本态,被称为“五帝本命”。
像青帝的本态就是一条上古青龙,故青帝本命通常被称为青龙本命。数百年前有个了不得的风流人物就是如此本命,当然这是外话,因为不管邓范或是胡不移,都不曾想过,眼前这个看来瘦削清秀的少年,体内竟会蕴藏着如此庞大可怖的灵力!
一道道若有若无的青色气体慢慢从各处玄窍脱出钟离明的身体,在其身边汇聚成雾。
雾色中青气连绵不绝地涌出玄窍,在天灵上方汇聚成云,继而渐渐滴出水来。
青雨滴滴落下,慢慢汇聚成流,青流的状貌细长蜿蜒,看来极像某种上古神物。
邓胡二人对视一眼,均看出了对方难以置信的惊诧之情。
果然青流继续发生变化,慢慢显现出了龙角、龙爪和龙尾的状貌。
五帝本命何其稀有!如果说天赋灵力的本命贤良者是万中选一,那么拥有五帝本命何止万万选一?
邓范迅速地在心中做了计较,虽然张夫人许给他的好处极为诱惑,但眼前这少年的潜力与前景,却让他更为忌惮。
罢了!便像以往一般公平公正吧?邓范暗暗下定了决心。
岂知这时变化又生!
灵力青流尚未完全成形,又有丝丝黑气从钟离明的体内沁出,在那半成的青龙的上方凝聚成云!
黑云的大小远远不及刚才的那片青云,几乎在眨眼之间就完成凝聚,降下滴滴黑雨来。
见到此景,邓胡二人的表情已经不能再用惊诧来形容。
果然黑雨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那条青龙的龙首之下,不多时化为一条细小玄蛇,紧紧束缚住青龙的七寸之处。
胡不移终于忍耐不住,撕裂着嗓子喊道:“竟有这般一魂双命之人!”随即又在口中迅速念叨:“玄主寂灭,白主清静,黄主化育,青主生长,赤主精进……”将这神神道道的话语一连复述了三遍,方才长叹一声:“玄蛇缚青龙,乃是生机尽绝之命!”
原来一魂双命,蛇缚龙首的事情并非没有先例。
一魂双命顾名思义就是一个人的魂魄中有两种本命。这种情况极其罕见,大多是因为父母两系血脉的本命归属不同,又势均力敌,血脉遗传之时谁也不能战胜对方,最后只得共生共存,一魂双命。
但像钟离明这样,拥有两大帝星本命却更为罕见。有记载的历史以来也只出过一例。那便是大汉王朝的开国皇帝,高祖夏定国。
夏定国乃是赤白双命。据说其母夜梦赤帝星而成孕,故而夏定国有赤螭本命。但夏定国又从父系的血脉中继承了白蛇本命,灵智觉醒之时,白蛇缠上了赤螭的七寸,相环相杀,难分难离。
但幸运的是,依据太昊大神的“本命返星”之法,白主清静,赤主精进,两相辅佑之下,反而最大限度地发挥了赤螭本命的强悍天赋,最终赤螭斩白蛇,助夏定国成就了赤帝之格,开创大汉六百年之基业。
但钟离明与他的情况并不相同。
生长之青命与寂灭之玄命乃是你死我活的互冲之象。无论钟离明如何选择,都很难在本命返星的道途上有所成就。并且更为可虑的是,先前那墨玉为他打通了九幽之门,青命与玄命的灵力已经开始慢慢在他体会汇聚相冲,此事亘古未有,说不得会造成怎样严重的后果。
是以察举数十年,修行已处在后土境巅峰的胡不移才会发出“生机尽绝”的感慨。
邓范则震惊地说不出话来,接受张夫人的请托时,他哪里想到事情竟会发展到眼下这个地步!
眼见玄蛇缚龙之象慢慢定形,而钟离明仍沉浸在灵力脱体的玄妙处境中毫不自觉,邓胡二人相视苦笑一番,开始联手为他收灵。
场间的气氛不觉有些沉闷。
悠悠两刻钟后,钟离明那浩瀚磅礴、却又诡异难言的本命灵力才慢慢复归体内。随着邓范一声清喝,完成收灵的同时,钟离明瘦削的身躯直直倒了下去,昏迷未醒。
胡不移快步走上前去,将他扶到墙角靠好,叹了悠长的三口气,才又苦笑着对邓范道:“这……却又该如何是好?”
邓范摇头道:“察举三十年来所仅见,请恕我也没有决断。”
胡不移默然半晌,方道:“自然。”随即挥手打开石室之门,又呼喝一声道:“人来!”
一小吏低着脑袋小步跑来,在石室外停下,谦恭着问道:“胡大人有何吩咐?”
胡不移便道:“察举出了点小问题,这位贤良晕倒在这里,短时间只怕难以醒转,你将他带去东苑厢房歇息便是。”
小吏这才敢抬起头来,扫了一眼靠在墙角的钟离明,见他只是一瘦削的少年郎,想来不用费什么大力气,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不过旋又想起另一件事,一时间冷汗涔涔,竟没迈得动脚。
胡不移见他不动,不悦道:“怎么?没听见?”
小吏喏喏答道:“敢不从大人之命?只是东苑厢房向来是小姐的宿处,这少年郎住过去只怕多有不便?”
胡不移这才想起自家女儿以前经常随自己来这襄阳的官衙,每每总喜欢住在东苑厢房,小丫头刁蛮任性,以至于那厢房竟就此空了下来,小吏们再不敢安排旁人入住。
只是此时他尚震惊于那诡异的双命之中,哪里理会得这些闲事?闷哼一声不再说话,连看都没看那小吏一眼。
小吏哪里还敢多嘴,赶忙入内将钟离明背了出来,心中暗暗祈祷,那胡家小姐可千万不要知道此事。
邓范一直负手而立,未曾注意过这边发生的事情。
胡不移上前轻问:“邓大人?”
邓范这才回过神来,叹道:“这事棘手得很呐!”
胡不移沉吟道:“曾未有过先例的事情不好妄断,不如飞星传信到州牧大人处?”
邓范点头同意:“那便这么办吧。”心却又想道:“张世妹啊,非是我不想拿那好处,只是你家这孩儿的确也太诡怪了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