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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谎话不可以乱编

有钱了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这时候钟离明就可以大大方方地坦然面对报到的日子,心里默数一声时维九月,序属三秋。

措置好辛苦借来的五百两银子,钟离明怀中仍揣着许师兄给的那一点儿零花。心道今日是八月二十一,离书院报到尚有整整十天,既然心情大好,又闲极无聊,不妨出门去寻些乐子。

可是又有什么乐子好寻呢?

饮食男女乃人之大欲,但十六岁的少年到底只有懵懂情愫、连做个冬后夏前之梦都要羞惭难当,自不敢学成人一般去寻花问柳;兼之那一日十碟凉盘又吃得钟离明痛彻心扉,一时间他也不愿再行饕餮之举;此外还有些什么有意趣的事呢?痛饮狂歌,又或是下赌场里试试手气?在家中循规蹈矩惯了的钟离明自然也是敬谢不敏的。

思来想去,钟离明下定决心迈出那间客栈后,还是觉得趁着秋高气爽,出城外踏踏青赏赏景,便于愿足矣。

其实有时候他就是这般无趣的人。幸好无趣的人不一定总遇上无趣的事,否则帮他写故事立传记的人可就大感头痛了。

话说钟离明迈着兴味盎然的小碎步,在明媚日光的照耀下悠然出城,走的自然还是北郊的路子。一来荆州书院就立于北郊,钟离明想远远观之;二来初到此地他还有些路痴,只晓得那日许师兄带他出城的路径。

走过荆州城高达九丈的北门,在眼前展开的是一条宽阔平整的官道。道上不时有各色车马匆匆地走过,又可见背负着厚重行囊的寻常百姓往来熙攘。偌大一条道上唯有钟离明一人负手而行,举步间微笑环顾四下,洋洋自得中又带着些懒散意味,看来甚是恼人。

华裳阔步的钟离公子沿着官道走了里许的路,于道旁一条小径下了大路,转而往东边走去。

小径幽深曲折,蜿蜿蜒蜒地将钟离明引入一片郁林之中,这是钟离明曾与许师兄密会的地方。

秋风萧瑟,吹动整片林子簌簌地颤抖,丝丝凉意隔着钟离明讲究的袍服侵体,若非落下的叶子都是火红之色,恐怕他要以为自己置身于一片霜露之中。

此情此景,钟离明脑际忽有一句他从未读过的辞文回响: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

不知为何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天,恰巧天南有一行大雁飞过。

天气渐凉,群雁南翔,游子归乡。原来已到了深秋的季节呀。

钟离明甩甩脑袋,不由自主地继续往林子深处走去。

踩着厚厚积了一层的落叶,他隐隐约约听到林中传来一阵似有还无的绮丽歌声。

“璧人浴出沐兰汤,华衣若英洗新妆。”

“粉面玉琳琅,皓腕雪凝霜。”

“清池萧瑟凉,归雁向南翔。”

“念君客游思断肠,君何淹留寄他方?”

“泪下沾衣裳,离别时未央。”

“牵牛织女难相望,朝朝暮暮限河梁!”

这明明是一个温婉深情女子的怨怼泣诉之歌,自己换了华裳洗了新妆,皓腕霜雪,人面似月地伫在汤池边上遥望,但远去他乡的夫郎始终未曾回来,便是牛郎织女,每年也能跨过迢迢银汉相见相亲,但自己的夫郎却一去不返,离别未央。

钟离明想到楼阁梦境中的那个女子。这如泣如诉歌声与她的声音几出一辙。

歌声此时越发清扬,钟离明毫不犹豫地循声往林中深处走去。

走不多时,歌声愈近,可见林中有浅浅溪水流过,溪边有一块巨石,石上挂搭着一些衣裳。

钟离明心下大奇,举目往溪中望去,一见之下轰然一声霹雳入脑,天旋地转,再不能移动一丝一毫。

那流淌着歌声与清流的小溪之中,竟真的有一位璧人在此出浴!

钟离明慌忙躲到挂着衣衫的巨石之后,一颗心儿在心房之中“砰砰”狂跳。

看还是不看,这是一个问题。

只是钟离明心间虽在犹豫,脑袋却不由自主地向外伸去。

溪中璧人在两丈外的溪中背对着这块巨石,此时正垂首濯洗那一头乌黑黝亮的秀发,清越的歌声毫无疑问是由她口中唱出,但看她轻松愉快的神形,却与那闺中怨妇之吟毫不相干。

钟离明稍稍放下心来,总算那梦境女神没有降落凡尘来吓自己一跳,眼前的这位该只是见四下无人便在此浴洗的普通姑娘而已。

姑娘虽是普通,但身形却是极美。

钟离明的眼神一盯上那欺霜胜雪的玉项,便再也挪不开来。

尽管他知道自己此举稍嫌猥琐,但又怎压得住心头那一团烈火?

钟离明目不转睛、聚精会神地打望,喉结不时耸动,似是在吞咽口水。如此猥琐的他浑然没有想到,这般深秋时节,天气渐凉,又会有哪一家的正经姑娘会想不开,非要到这野外溪中洁身沐浴?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巨石南侧静默无声地贴过来一个人影,一根粗黑木棒高高举起,钟离明只来得及察觉背后风声有异,就突然眼前一黑,被人击昏过去。

持棒击昏钟离明的竟是一个半大小姑娘,比未及笄的胡渊朱还要矮上寸许。她眼见此人倒地,拍手大乐,连连高声笑道:“桥姐姐,桥姐姐,你瞧,小安又捉住了一只呆头鹅!”

绮丽歌声戛然而止,正在出浴的那位璧人毫不避忌地转过身来,星眸顾盼、神采飞扬地往岸上走来,在远处隐隐可见胸前一片起伏的雪山峰峦,但令人惋惜的是她身上着有亵衣。

名唤小安的小姑娘放下手中木棒,在钟离明怀中搜寻一番,看到收获后不禁大乐,捧了巨石上的衣衫往那桥姐姐处送去。

出浴美人玉腿修长,莲步轻举之间便踏出了那道浅溪,她朝小安盈盈一笑,眉飞色舞地道:“是个什么货色?”

小安双手递过那些衣衫,喜孜孜道:“桥姐姐你不冷么?那呆头鹅看着身家挺丰厚的,钱囊里只现银就有几十两呢!”

出浴美人接过那几件轻薄衣衫,一件件地仔细披在身上,又理了理湿漉漉的长发,方才开口笑道:“如此也不枉我辛苦一番了,对了,你说现银就有几十两,那还有些其他什么?”

小安抿嘴得意地笑,不知从哪抽出一张票子,道:“呶,姐姐你看咯,还有张五百两面值的大银票呢!”

出浴美人甩了甩手上的湿渍,接过那张票子看了看,摇摇头道:“这一张银票给他放回去,我们不能拿。”

小安大讶,撅嘴道:“为什么不拿啊?姐姐你可是出卖了色相的。”

那桥姐姐笑骂着往她脑袋上轻敲一记,大嗔道:“死妮子瞎说什么呢,不过顺道洗个澡而已,什么叫出卖色相。”

那小安也不躲,反而凑了上来,一把拉住桥姐姐的衣襟撒娇道:“打晕这只呆头鹅小安也是出了大力气的呢,这都十好几天没碰上这等呆头鹅了,为什么还要把银票给他还回去?”

桥姐姐爱怜地抚着她的脑袋,温声道:“傻小安,你说这半年来我们为了那件事儿,在此守株待兔,打倒的呆头鹅多不多?”

小安点点小脑袋,笃定地道:“只怕已有二三十人了!也不知这些荆州城的公子哥是怎么想的,偏偏喜欢闷着脑袋往这片林子里钻?”

桥姐姐便笑:“这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回答我,从这二三十人身上,我们捞了多少好处?”

小安闷着脑袋算了一会,有些犹疑道:“加上今天这笔收入,哪怕不要那张五百两银票,也有超过一千两了吧。”

桥姐姐点头赞道:“小安算得一点也不错呢,加上今天这笔,确实已经超过了一千两。而一千两银子呢,对于我们想要去做的那件事来说,已经绰绰有余。我们做这种劫财之事已然不对,何苦要贪得无厌呢?”

小安歪着脑袋想了一会,瓮声道:“也许这是笔命中注定的横财呢?寻常人哪有把五百两银票带在身上的习惯?这呆头鹅色眯眯的,活该给他点苦头吃吃。”

桥姐姐叹了一声,无奈道:“真拿你这见钱眼开的小妮子没有办法,既然动不了你的情,那我只好向你说说这不拿的道理了。”

小安又撅起嘴,虽然没有出声,但小脸上满满一副“你倒是说啊,我看你能说出来什么花来”的不屑表情。

桥姐姐并没有因为她的表情不悦,反倒将她的小脑袋揽进怀里,温声细气地道:“小安啊你仔细想想,我们做这勾当整整半年,多则三五十两,少则十数两,可有哪一次见到今次这般肥的呆鹅?要知道我们在荆州并无什么根底,来此也不过是为了圆一个梦而已,这般做法,实是万般无奈之举,在此之前我们都是良善世家的深闺小姐,你说是也不是?”

小安默然点了点头,乌黑的大眼睛里隐隐有泪珠打转,想来是因为桥姐姐的一番动情话语想念家中了。

桥姐姐轻吻小安面颊一记,又抚去了她的泪珠,这才续道:“做这种劫人钱财的勾当,放在以前我们想也不敢想,更别提有什么经验了。而之所以我们做了半年也没有出事,除了运气上佳之外,你道还有些什么?无非是仗着那些呆头鹅自觉丢脸而不敢外传罢了。今天也是如此,只瞧这只呆头鹅的打扮,便知他也是世家大族的无聊公子,我们拿他个十几二十两,不过是公子们赌馆里战上一夜又或是青楼里荒唐一晚的花销,他就算有些心疼,多半为了顾及脸面也不会察根究底。但这张银票可就不同啦,你想想,便以你的家世,你二哥一个月的例钱才有多少?也不过二百两银子罢了。同样的道理,若我们顺手抽走了这位的五百两银票,你道他会不会发疯?这呆头鹅不过十几岁的少年,只怕这笔钱要抵得上他半年的例钱呢!若是那般,他自然不会像先前那些呆头鹅一般守口如瓶。真让他把这件事给说了出来,搅得满城风雨,你我姐妹二人可就十分危险啦!小安妹妹,你说是也不是?”

小安闻言沉吟一阵,终于还是被说服了,于是乖巧地点了点头,道:“就听姐姐的吩咐,我这就把银票给他送回去。”

桥姐姐点头微笑,如释重负地道:“今天这一笔后,总算攒够了银子可以正经上路啦!再不用每日提心吊胆地扮什么枫林神女,哈,真是爽透哩!”

小安一边往钟离明的怀里塞着银票,一边转过头来,吐了吐舌头道:“姐姐当了这么久女强盗,说话也粗俗了,什么叫‘爽透了’嘛,多难听。”

桥姐姐气得朝直她瞪眼,“你这妮子人小鬼大,平日也不知道听你那混账大哥说过多少胡话,什么难听不难听的?”

小安嘿嘿一笑,促狭道:“是听赵郎说的啦,他和我大哥一样,都是大混账!”

桥姐姐又怒又羞:“你!小女孩儿哪来那么多废话,赶紧收拾!”

小安偷笑不语,手上的动作也不停歇,不一会就完成了对钟离明的搜刮,除了按照惯例给他留下二两银子的“回家路费”和那张银票外,将其余鼓鼓囊囊的二十多两银子都装进了自家行囊。感受着怀中沉甸甸的银两,小女孩兴高采烈地来拉桥姐姐的手,欢腾地道:“姐姐走啦、走啦,等到这呆头鹅醒了过来那便糟糕!”

桥姐姐微微一笑,也挽住小女孩的胳膊,两个人在枫林之中向北踩出一条道儿,带着或可爱或清美的背影,飘然远去。

钟离明此时仍昏倒在那块大石旁,却不知自己已一语成谶,真个在荆州城外遇上了剪径蟊贼。

不过这些个蟊贼啊,心地太善了些,长得也太美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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