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入睡之前，辰风心中打定主意，这次如果还会陷入那个梦中，自己就哪也不去，就呆在原地不动。说来也奇怪，平常做梦，醒来之后只能记得一些零星的片段。可这几天这个相同的梦境，辰风醒来后，所有经历的细节历历在目，那种孤独感回想起来更是会让辰风浑身打个机灵。
因为在那个地方，除了一望无际的黑色的水，和昏昏暗暗的灰暗的天，根本没有其它任何东西，甚至感受不到时间这个概念。仿佛亘古以来那里便是那么荒芜与寂静，而且会永远这样死寂下去。
打定了注意的辰风，在心里默数三声之后，躺倒了床上，闭上了眼睛，脸上带着好像是要奔赴囚牢一般的苦闷。
很快，他便睡着了。果不其然，再“睁”开眼，他又来到了那个只有天和水的世界里。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可他心中还是莫名的感到有些心慌。
既然已经打定注意了哪也不去，辰风干脆连动作都没有了，只是静静的浮在水里，只露出来脖子和脑袋。水里很安静，连一丝波纹和暗流都没有，像是一潭死水。
他先是微合眼睛，眼观鼻，鼻观口，口关心，如老僧坐定般一动不动，沉默了不知多久。可越是沉默，那种寂静无声所带来的压迫感和孤独感越是强烈，那种恐慌让辰风的心越跳越快，他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气。黝黑的水面深幽无比，看不到水里到底有什么东西。整个水面就如同一个择人而噬的巨大的怪物，而辰风此刻就站到了这怪物的牙齿上。
终于，辰风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沉默下去了，因为他又开始感觉这水慢慢变得冰冷，他知道如果不做点什么的话，很快他就又要被这冰冷而黑暗的水吞噬了。
“那个..咳咳。”辰风清了清嗓子，冲着面前的空气轻声说道，“有人吗？有没有人在？”
他转向了好几个方向，每个方向都问了几句，结果还是跟以前一样，毫无回应。他闭上了嘴，可这世界又开始变得安静得吓人，于是辰风只能逼自己随意说点什么。
“我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人，”与其说辰风是对着这毫无生气的世界说，更不如说辰风像是在自言自语，“反正我说话你们也不理我，那我就随便说点什么了。”
“可是说点什么好呢..唔，我叫辰风，是个铁匠，以前读过两年书。”辰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从自己说起，“读书不太适合我，以前想做官没考上。家里又穷，妹妹还生着病，我便去学了打铁。”
“要说这打铁，还得先说我二叔，他是个好人..”辰风碎碎叨叨的，脑子里也不知道该去想什么，只能想到什么便说什么。“我从小让二叔抚养长大，哦还有二婶，他们都是好人。别看二婶刻薄了一点，可是她其实也是为了这个家好。妹妹从小就病了，家里没钱给妹妹治病，我更不能再继续读什么圣贤书，在我看来，什么治国方言圣人之道都不如小雨重要。”
定了定神，辰风发现自己越说越顺，心中的恐惧感也冲散了不少，便继续说道。
“当初我落榜了，其实我觉得如果我再坚持两年，我一定能过的。可是我不想这样，我不能再看着妹妹躺在床上两年，每天只能清醒那么一小会，人不可以这样自私。每次妹妹醒来总会问二婶我在哪里，我自然也要过去陪她，给她讲那些书中的故事。每次讲故事的时候，妹妹脸上都会露出一丝发自内心的笑，她真的很向往外面的世界。”
“既然是这样，那我就更不能读这个书了，我便去学了打铁，想着多赚点钱找个好大夫看好妹妹，二叔也不用这么辛苦。学着学着，突然学出来一个全是光点和线条的世界。”辰风四处打量这个孤寂无声的世界，“那个世界很漂亮，根本不像你这样的。”
“那段日子，真的很苦闷。我不知道该怎么走，看好妹妹的病然后打一辈子铁吗？二叔说我打铁有天赋，让我好好做一个铁匠，将来也能受人敬仰。后来来了个岳有财，是个有钱人，胖的跟个球一样，可对我还是挺不错的，我并不讨厌他，他也说我打铁有天赋。”
辰风先笑了笑，可随即又摇了摇头。
“可是，从心底里说，我并不想当一个铁匠。因为我不喜欢，我不喜欢这种生活。以往的日子尽管清贫，尽管很苦，可我总能从书里找到乐趣。现在过的比以前好，妹妹的病似乎也不见了，她能自己下床走路，亲眼去看外面的世界。我特别开心，二婶对我也变好了，二叔也不像以为那么劳累。”
辰风抬起头，看着这灰暗的天空，眼中有一抹追忆之色。
“可我仍然觉得，我的心里比以前少了点什么。每天我的生活便是读书，吃饭，打铁。我是个好铁匠，但是我不想做个一辈子的铁匠。这世界那么大，如果一辈子就带着这个地方，那也太无聊了。听岳有财说什么天外有海山内有仙，世间还有王朝比卫国大无数倍。我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但是我想如果能自己去看看也是蛮有意思的一件事。”
“虽然我不知道那么远的地方应该怎么去，可是我想既然有人知道这些地方，那必然有去的办法，可前提是我能够去。”
“二叔说这世上道路千千万，选一个最适合我的。可我想，最适合我的那条路，也许我一辈子都踏不上去。”
“呵呵。”辰风轻声笑道，摇了摇头，“因为我也不知道那条路到底在哪里。”
当这句话说完，原本平静的水面忽然起了一丝波澜，好似有一阵风吹过。辰风让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接着，他的耳边突然传来了一个飘渺的声音，这个声音似乎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几分空灵，缥渺无踪。
“回头..”
“什么！”辰风听到这声音，下意识的左摇右看，转了个圈四处打量，可并没有发现声音的来源。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这空灵的声音这次凝实了一些，似乎从四面八方传来，辰风找不到声音的源头。
“什么是苦海，什么是回头！”辰风找不到这声音从哪来，只能抬头指天，对着这灰暗的天大声叫喊道：“这里到底是哪里！让我回头，我该怎么回头！”
辰风一手指天，叫喊的声嘶力竭，状若疯癫，在他心中此刻已经无比愤怒。正如他所说，他不知道这是哪里，更不知如何回头。
既然现在有声音传来，那这地方必定还有其它的东西！为什么每次这声音的来源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这无边的黑暗吞没？他辰风什么也没做，却总是要受这无边的孤独，你让辰风如何不愤怒！
辰风大声叫喊了一会，终于喊累了。突然感觉到身心俱疲，累的睁不开双眼，仿佛有个声音在他心中一直回响。
“闭上眼，睡吧.睡吧.”
辰风闭上了眼睛，感觉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可他真的很累了，这倦意突如其来，根本抵御不了。
在他闭上眼之前，辰风用了最后一点力气，只能动动嘴皮，轻声说了句，声音小的连自己都听不清。
“你说回头是岸，可哪里..才是岸？”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辰风好像经历了有生以来最漫长的一个梦。等他再睁开眼，天已经蒙蒙亮了。而他的脑海里却清楚的记得，昨天梦中发生的一切，包括那句话。
直到辰风穿好衣服，出门跑步的时候，他仍然在回想这句话。他搞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苦海是什么，就是那片黑色的水吗？这一望无际的水原来就是海啊..”辰风边跑边想。“苦海.苦海.倒也挺贴切，可回头是岸是什么意思呢？我都回头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岸在哪里？”
辰风有些想不明白，心中有些苦闷。这个回头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他总也搞不明白。
想不通的事非要去想，直到心中明白，这是辰风一直以来都有的一个习惯。他总觉得万事万物总有一个理由，总有一个原因，既然他不知道，那么他便想搞清楚。
正在冥思苦想的辰风不紧不慢的跑在城外的小路上，这里离墨城已经有些距离了，这条小路也是辰风无意间发现的，四周树木成荫花草成群，景色倒也算不错。这条路通往一座小山，每天辰风都会跑到山顶，看看四周风景，看朝阳一点一点的升起，阳光穿透云层带来五彩斑斓的美丽，映着不远处的小湖，风景如画，每每令辰风心醉不已。他一直打算什么时候带着小雨也来看看这里的景色。
再往前跑一点，转过那个弯跑上几十米，就穿过了这片林荫，视野便会开阔起来，那座小山也近在咫尺。
可等辰风转过这个弯，跑了几步穿过了这片树林，眼前的景象却让他目瞪口呆，他一下子呆呆的站在原地，那句回头是岸早已被抛之脑后，心中泛起惊涛骇浪，步子再也无法迈出去。
那座小山..消失了！
那个小山原本在的地方，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深坑，坑里有不少积水，是一旁的小湖里流过来的，仿佛是有巨力将这山整个搬走了。可辰风记得昨天来这里的时候，这里还不是这个样子。一夜之间，一座山凭空消失，眼前的景象直接颠覆了辰风以往的认知，他不知道是什么伟力才能有如此大的力量。
一缕微风轻轻吹过，少年呆呆的望着眼前的一切。良久，他迈着微微打颤的腿向前走去。
走到坑前，辰风仔细看了看周围，却又发现了一丝端倪。
湖边有一块巨石半浸在水中，生的奇形怪状。有一侧上还布满了泥土，而另一侧比较干燥，只有一些杂草生长在上面，这一侧像是一个缩起来头却伸着脚的乌龟。如果不是因为形状太过于奇特，辰风也没办法一眼就认出来。这块石头原本在小山的山顶上，辰风经常坐在上面看朝阳升起，可现在这块石头却出现在了几十丈外的湖边，也更加印证了辰风的猜想。
这座山，不是被搬走的，而是被什么东西给..轰碎的！坑底部平滑的表面，里里外外遍布的碎土石块，还有这块飞到了湖边的巨石，都说明了，这座山被一种力量给生生轰碎了！
辰风开始后退，直到找了个稍微高点的地方，转身看向了那个巨坑的全貌，却发现这个巨坑的轮廓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人的手指，放大了无数倍，以一种难以想象的力量点了下来，将这座小山生生轰碎了。
辰风忽然想起了岳有财曾经说过的那句话。
天外有海，山内有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