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唐峥鹏简直无法相信……林梦，她在说什么鬼话？
可是……声音却是这么的清晰。
而且林梦紧接着又说了一句，“安卉她不会再回来了！”
耳膜嗡嗡作响。那是因为林梦这次根本就不是用说的。她是在用喊的，用一种非要让他相信不可的力量在向他呐喊着的。
可她以为他会相信么？
他的脸骤然阴沉下来。
“你，到底在说什么？”
如果，这世上有一种声音，会像是刀子般冰冷，而且又像是从鬼域里发出来一样阴暗的话，那就是此时唐峥鹏的声音。
他缓缓的，一步一步，走到林梦面前，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并且拼死劲地捏住，说，“你，再说一遍，你说安卉，她怎么了？”
林梦抬头看着他。
她的目光，很快就由一开始的担忧，心痛，变成了冷酷。
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她咬牙对唐峥鹏一字一句地说：“安卉她不会再回来了，因为她这次回去，是去找她前男友去了。”
一片沉寂。
空气仿佛被凝固。
连呼吸都被冻结。
世界轰然倒蹋了！黑色的烟尘像蘑菇云一样四下腾起。
神经病！
他突然在心里惨笑起来。
可是表面上，他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心痛得快要炸开了，表面上却一点反应也不想要表现出来。
“给我。”他轻轻放开林梦的手，依旧问她要手机，“手机，给我。”
总而言之，他绝不再相信身边所有人，这些人，一个个全部都是自以为是的神经病！
林梦又向后退了一步，脚步坚定，“你还想打给她？可是她不会接的！”
他干脆二话不说，直接转身往楼道外面跑（好啦，说跑实在是太抬举自己了，最多算走好吗）。
就这样摇摇摆摆的还没挪动几步，身体就被人抱住了，林梦的双臂从他的腋下穿过，紧紧勾住他的双肩，攀在他坚硬的背上，她泣不成声，“峥鹏，求求你啦，不要这样折腾自己好吗？安卉不会愿意看到你这样的！”
他猛然一惊。
为什么林梦的话听来这么惊悚？
难道……
瞬息间，他感到自己的后背像被整座冰山砸中般一下就凉透了，不可能……控制不住的，他全身的每个毛细孔都在开始飚出冷汗，难道，难道说……他惨白着脸，颤抖着嘴唇，内心已经恐惧到几乎窒息！
T市。
方靖衍坐在草地上抽烟。
阿光从另一头向他走过来。初夏的炽烈阳光，晒得地上的小草全都弯了腰。草地上扔满了一圈的烟蒂。阿光把手里的饭盒向方靖衍递过去，方靖衍没接，阿光便干脆夺下他的烟，再把饭盒硬塞了给他。
“总要吃饭吧。”阿光瞥了他一眼，在他身边坐下来。
方靖衍却依旧还是把饭盒扔在了一边。
“这时候我要是还能吃得下饭我TM还是人么我！”他恶狠狠地说着。他脸上的伤痕令他的表情更添了一份残酷的味道，他低头又点起了一枝烟，烟雾缭绕而起，他肿胀而泛红的眼皮下很快又蓄满了泪。
阿光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年少的时候，我们总以为我们可以任意消耗自己的一切，也觉得，无论什么东西，只要想要，只要肯去争取，总是能获得的，可是等我们长大了，我们却开始相信宿命。遭遇了太多无可奈何的事，令我们开始被动、无奈地去接受生命中有太多东西不是你想要就能要，不是你想把握就可以把握这样的事实。其实，我们无法掌控的并不仅仅是一件两件的大事小事，而是庞大的命运之流，而人，只是这洪流中微不足道的小小水滴，白痴一样地从众横流着，而至于末路是最终奔进大海还是汇入肮脏的下水道，谁也不知道。
“方鬼子明天出殡。”过了会儿，阿光说。
方靖衍听了，只是冷哼了一声。
“我打算去一趟。”阿光又说。
“你TM是皮痒欠揍么？想送上门给他们打？！”方靖衍这时有些沉不住气，转头狠狠地瞪向阿光。而后者却依旧表情淡淡。
阿光仰面在草地上躺了下去，刺眼的阳光令他将眼睛眯缝了起来，然后他继续缓缓地说道，“总得做些表面功夫吧，给逝者送个行，也算咱们尽点心意，在那种场合下，相信他们也不会做得太过份，再说，让对方出出气什么的，总比什么都不做来得强。”
“不用你给我做这种廉价的老好人！”方靖衍仍旧恶狠狠地说，然后他转回头用力地吸了好几大口烟。最后说，“总而言之，这次的事全部由我一个人来承担！”
阿光没再跟他争辩。
“唐家人说他们老总明天就到，到时，你打算怎么办？”阿光又问。
“什么怎么办？”
阿光不出声。
方靖衍把烟头用手指远远弹开，“反正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放开安卉！”
过了会儿，他把头转过去看着阿光，“而且……你认为，她还能回得去吗？”
阿光呆呆地睁开了眼睛。方靖衍脸上慢慢浮起的那道残酷的冷笑，第一次令他感到有些不寒而栗。
还没等唐峥鹏向林梦问出些什么，楼道里已从四面八方冲出来一大堆医生护士，并且很快就把他们团团围住了。有人拉开了林梦，大家七手八脚地架住唐峥鹏要把他送回病房里去。
他全身无力，简直就像摊烂泥一样软弱在众人的扶持里。
但绝望中依旧想要一个答案。
“林梦……”他向她伸出手，“告诉我……她还活着……”
林梦哇地一声哭出来，“她活着！活着！她当然活着！！！她活得好好的，真的，活得好好的！”
那就好了。
那就好了。
只要她活着，就行。
“你别骗我。”他向着林梦笑。
但他眼里的泪光，却孤单得像是地狱里两簇簌簌欲熄的鬼火。
“不骗你不骗你，骗你我就是小狗，我立刻就下地狱。”
那就好了。
“我相信你，林梦，但是，请你记着，这是最后一次了。”他说完这句，就敛下了所有的笑容。没有挣扎，他乖乖地随着医生走回了病房。
林梦整个人瘫倒在地。
晚上，林梦找朋友喝酒，半个小时内，一个人把一瓶红酒干光光。
完了后，她扑在那朋友怀里哭。
我骗他了，我骗他了，我没有跟他说实话，完蛋了，他这辈子都不再相信我啦！可这样的话，她到底也还是没敢跟别人哭诉。
那天林梦替唐峥鹏去套安卉的话时，安卉跟林梦说：我可能陪不了他到最后了。
“说老实话，我一直觉得，老天爷让峥鹏遇见我，可真够他倒霉的！……像他那样优秀的男人，找什么样的女孩没有？漂亮的，有气质的，有学识的，非富则贵，只要他想要，有多少美女上赶着要倒贴给他，可他偏偏就是要跟我在一起。我觉得吧，就是因为他这个人骨子里有一种骑士精神。就是见不得人受苦，一看人家有困难，就非得伸出手帮一把不行！就这样，不知不觉被人一道带进坑里了也不知道……我总想，要不是他生病了，我大概是早就已经离开他了……林梦，我说这样的话，你一定很气我吧，可我说的都是真的。”
不是因为同情可怜什么的，以我这种条件哪有资格说这种话，我是真心舍不得他，真心放不了手，有时候我甚至常常会冒出一种我是他妈妈或者姐姐一样的感受，真想跟他同生共死来着。
我想我是已经把他当成亲人一样看待了。
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所以说爱情不一定可靠，只有亲人，才是会让我们第一时间义无反顾地去保护的人。
我想要保护他。
所以我可能会离开。
我见不得他为我而死。
林梦，你帮我吧。
当听完安卉说的这些话后，林梦傻了。
“安卉你什么意思啊？”她从椅子里跳起来，情绪很快变得激动，“你现在是打算不要唐峥鹏了吗？你是打算抛弃他了吗在他这么危险的时候？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啊？你觉得你离开他的话他还能活得了吗？”
安卉的眼泪扑簌簌地掉。
如果我的过去能干净一点。
如果我的运气能更好一点。
如果我可以不用给他带来这么多麻烦，我一定死也要跟他在一起。
可是现在，我办不到了。
那个曾经杀过人的恶魔，她无法想像会对峥鹏做出什么。
如果自己再在他身边呆下去，他只会死得更快，所以，林梦，帮我。
“我想，如果有你陪着他，他应该……”
“浑蛋，我要是陪着他有用的话，当初我早就已经陪着他了啊！还有你的份儿吗！！”林梦忍不住飚脏话了，同时眼泪也应声而出。她想不通，真的想不通，到底有什么事，是值得这个女人付出这样大的代价选择离开的。
这之后，安卉好久也没说话，她只是坐着，沉默地落着泪，她这时整个人已暴露出了一种既恐惧又挣扎的状态。
“天大的事，让我们一起来帮你，这样也不行吗？”林梦几乎想要求她了，“我也是说真的，你这时候要是离开他，他真有可能会死的。”
“我可以为他拼命……但我却不值得他为我这样做。”
安卉最后这样说。
醉后的林梦被朋友送回了家。
半夜，她醒来，去卫生间里吐了一阵，出来后清醒了许多，她走到床边，迎面扑了下去。
安卉离开的那天，曾给林梦打来一个电话。
“如果两天后我没回来，估计就回不来了，麻烦你帮我照顾峥鹏。”
这个死女人！以为我这里是废品收购站吗？居然就这样把她不要的东西丢给我！
虽说这东西，实际上是她垂涎已久的至尊宝……可她凭什么可以以这种姿态丢给我！！！
安卉……你还活着吗？
你一定要活着啊，好不好……
不知不觉间，她的眼泪又浮了上来。
夜深人静。
唐峥鹏一夜难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