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听唐峥鹏这么一说，夏如栀显得有些失望。唐峥鹏自觉心里一抽，又怕脸上会有所流露，便赶紧抬脚进门，谁知背后却传来夏如栀的声音，“本来是还想请你顺便去劝劝之遥的，既然你没空，那就算了吧。”唐峥鹏立刻收住了脚转回了身。
夏如栀又向他笑笑，“那么，再见。”
“等等！……”他忍不住叫住她，“你说之遥……？”
夏如栀转回头看着他。
在一片微风细雨中，她那看似沉静的眼神，却令唐峥鹏的心骤然痛了起来。
在超市里跟他谈笑风生的是谁？是眼前这个充满忧虑眼神的女孩吗？
“你是说之遥他，还是不肯去治疗吗？”
夏如栀仍旧安静，但眼眶里却渐渐变了些颜色，他的心猛地又痛了一下，为什么她刚刚什么都不说？她就是喜欢这么忍吗？他感到胸口有股火气噌的一下窜了上来，“之遥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他的话还没说完，他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掏出来一看，是安卉的号码，他犹豫了一下，又对夏如栀说，“你先别走，等我一下，等我哦！”然后他转身走开几步，接了电话。
电话中安卉连声跟他道歉，说自己临时收到自己妹妹的班主任要约她明天早上见面的消息，由于妹妹安蕾是高三生，恐怕这次见面事关重大，所以今天就不能过来了，接下来她又像要安慰唐峥鹏似的说如果明天上午能把这件事解决的话，自己一定会尽快赶过来给他庆祝的。
唐峥鹏说不清楚自己在听完这个电话后究竟是个怎样的心情变化，照理说不能见到安卉自己多少应该会感到有些遗憾的吧，可他居然像解放了似的松了一口气，而且他还对安卉说，“不用那么赶了，下周再见面也是一样的，你这段时间因为我也对你妹妹少了很多关心，就趁这个机会好好跟她联络一下感情吧。”安卉听了这番话，当然是感激不尽，可是唐峥鹏却觉得有些作贼心虚，因此在随便敷衍了几句后就匆匆地挂断了电话，然后他走回去，对夏如栀说，“那么，明天我去。”
第二天一早，唐峥鹏漱洗完毕，开车向路之遥的家出发。
敲开路之遥的家，谁知竟是一个陌生的女孩子前来应门，唐峥鹏吓一跳，不禁抬头看了看门牌，结果那女孩就笑了，“你一定是唐峥鹏吧？”
“咹？”唐峥鹏愣住了，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孩，不认识啊，可她怎么会认识我？“你是？——”
“我是路之遥的表妹，我叫林梦。”女孩大大方方地向他自我介绍，并向他伸出手来，“其实我很早以前就认识你了，在表哥的相簿里。”
“哦——”唐峥鹏恍然地笑起来，上前轻轻地握了握她的手，“很高兴认识你，啊——，但愿我在你表哥的相薄里不是一个丑八怪。”
林梦立刻就被唐峥鹏的话逗得哈哈大笑起来，“不是不是，怎么可能是丑八怪！我班里的同学一致认为你是个大帅哥来哒！”“哇哦——看来我是帅名远扬了嘛！这让人怎么好意思……”林梦听完又是一通的哈哈大笑，唐峥鹏也笑，两人的笑声很快就引来了真正的主人。
“峥鹏！”“峥鹏！”
夏如栀和路之遥相携而出。
唐峥鹏敛了笑容，正色叫道，“之遥，如栀。”
夏如栀请唐峥鹏到客厅里坐，自己则去泡茶，林梦跟她一起去。路之遥在前面带路，在自己家中他完全不用盲杖行走自如，唐峥鹏也不扶他，自顾自往客厅右边的阳台走去，阳台上的迷你花园一片生机盎然，红的花，绿的叶，各种花草争奇斗艳。唐峥鹏蹲下来看一株兰花，路之遥站在他身后笑着说，“最近身体还好吧？本来你出院那天要去接你的，结果临时来了工作脱不开身，真是对不起啊。”
“你跟我还用得着这样客气，而且那天如栀已经来过了，一样的。”唐峥鹏淡淡地答，把手从兰花叶上撤下来，转头起身。扶着栏杆，他向远处望去，眼前是一大片苍蓝色的天空，再远去又是一大片青翠如云的山，可这样的美景，路之遥却再不能欣赏。
“之遥，关于治疗眼睛的事……”
“峥鹏……”
见路之遥想打断他，唐峥鹏反而干脆固执了上来，“我想如栀一定已经告诉过你，我之前见过那位医生了，给我的感觉那是个可以值得信赖的人……”
“我不是在怀疑那医生的医术，”路之遥浅浅地笑起来，“更不是在怀疑你峥鹏，我只是觉得，与其花费那么多精力与时间去做一件毫无意义的事，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做。”
“你认为这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吗？”唐峥鹏感到有些火上来了，他紧紧地瞪着路之遥的那双眼睛，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他当初那双还健康时的熠熠生光的双瞳，他感到心痛而又焦躁，竟不经意地说出了一句狠话，“你不觉得你这样自暴自弃对如栀来说是一种伤害吗？”
一片沉默。
路之遥脸色苍白，而唐峥鹏也不比他好到哪里去，他眉头紧皱，胸口因激烈的情绪而急剧起伏。
这时，“峥鹏，之遥，一起进来喝杯茶吧！”
夏如栀的声音，犹如一颗小石轻轻地打破了这层令人尴尬的气氛，路之遥首先笑起来，“好了，先不说这些了，进去喝茶吧，我想如栀一定是泡了那包上好的普洱，我现在一闻就知道了。”说着，他就走过来，抬起手摸索着拍了拍唐峥鹏的肩，然后揽着他一起走了回来。
客厅里，夏如栀放下茶盘后，转身整理着沙发上的靠垫，一边抬头冲唐峥鹏微笑，“快来坐下吧，有话在屋里说多好，阳台风多大的。”
路之遥听了笑着回应，“估计峥鹏是被你弄的那些花花草草吸引去的，他这个人，外表看上去是酷哥一枚，实际上却是铁汉柔情。”
夏如栀笑起来，走过来扶着路之遥，“那你呢，你又算什么？”
“我啊，我就比不上了，我只是一只井底之蛙。”
“哦？怎么说？”
“怎么跳，也跳不出你这口井啊。”
“吼！你这算是怨言了吧？是不是今天有兄弟在场给你撑腰所以你就开始要控诉我啦？”
“岂敢岂敢！”
大家听着这两人的打情骂俏各自笑着落座，林梦端来一杯茶递给唐峥鹏，“我表哥跟表嫂的感情可真好，你说是不是啊唐峥鹏？”
唐峥鹏低头抿了一口茶，又烫又苦，他咂了咂舌，抬头对林梦笑着说，“是啊！好到都可以写上一本书了。”
边上的夏如栀听了就笑了，她端起茶杯小心地递给路之遥，嘴里还不忘叮嘱，“小心烫。”路之遥接过茶杯捧在手心里轻轻地吹着，偶尔会微笑着与夏如栀对视一下，但那种空朦的眼神，却总是会让唐峥鹏的心重重地痛一下。
不久，他们上桌吃饭，夏如栀打开了那瓶红酒，给大家都倒了一些，然后大家举杯，祝贺路之遥生日快乐，路之遥一时高兴，竟一饮而尽，害得夏如栀差点大叫出来，“你怎么干掉了！”“我开心嘛！老婆大人，今天就让我喝个痛快吧！”“可你现在是空着肚子的！”“没关系没关系，我马上就吃菜，啊，先吃什么好呢？老婆你夹给我吧。”“真是拿你没办法。”夏如栀又羞又恼地说，可是眼神里，却是无尽的温柔与宽容。
唐峥鹏默默地喝下了自己杯里的酒。不知为何，他又有些生气起来，一方面是因为他怀疑路之遥根本就是在自己面前故意秀恩爱，另一方面也是在气自己明知道会看到这种恩爱画面却还是要执意上来的自虐加抽风的行为！
这时，他在恍惚间听到路之遥说，“如栀，别光顾我，给峥鹏夹菜吧。”
“哦，对。”
然后，他很快就看见夏如栀把夹好菜的小碗放到了他的面前，“来峥鹏，尝尝这个，味道还可以不？”
他突然间就怔住了。
他到底都在想什么！！
这是他的兄弟啊！这是他兄弟的老婆啊！难道他们不该恩爱吗？难道自己不正是这样期望的吗？他开始在心里咒骂起自己，同时拿起了筷子，夹了一口放进嘴里。
“怎么样，好吃吗？”夏如栀睁大眼睛看着他，满脸期待，路之遥也是，他看着他们俩，默默地咀嚼着，可嘴里的味道却渐渐化成了苦涩，他笑起来，“非常好吃，如栀的厨艺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真的吗真的吗？我也来尝尝！”一旁的林梦也跃跃欲试地拿起筷子来了。
夏如栀便赶紧把菜往林梦面前移了移，林梦吃了也是连声叫好，大家被她的情绪感染了纷纷笑了开来，一时间，气氛非常融洽，而唐峥鹏也因为心里终于想通的缘故，渐渐轻松了上来。
一瓶酒很快喝完了，夏如栀经不住路之遥的一再哀求，只好又拿出了一瓶，唐峥鹏想帮她开瓶，却被她拒绝了，“没事儿，我可以。”他只好讪讪地收回了手，不经意间，却发现林梦正在看他。
“怎么了？我脸上沾东西了？”他问她。
应该是喝了酒的缘故吧林梦的脸红红的，她笑着摇了摇头。
唐峥鹏转身继续吃菜，却又听到林梦突然问他，“哎，唐峥鹏，你有女朋友了么？”
筷子于是就这样僵在了原地。
“咹？”
林梦用手托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而他却突然没来由地心慌起来，回头看看路之遥，他依旧像弥勒佛一样微笑着，再抬头看看夏如栀，发现她也是一脸好奇地看着自己，他抽了口气，正想说，手机响了起来，于是他低下头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后向大家说了声抱歉，然后就起身往阳台走去。
回来后，发现大家已恢复平常，唐峥鹏吐了口气，说，“看来我得先走了。”
“怎么？”
“我，有朋友过来了，在我家门口等我呢。”
“是你女朋友吗？”林梦忽然又歪过头来看着唐峥鹏，黑色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
唐峥鹏却把眼睛望向了夏如栀，然后他点了点头，说了声“是”。
他看到夏如栀马上就又惊又喜地张开嘴巴笑了起来，他的心一热，一苦，竟连带着鼻尖也有些酸楚了上来，他苦笑着，拿起了桌上的酒杯，“为表歉意，我先干了这一杯！”语毕，一饮而尽。放下酒杯时，他眼角瞥到林梦的脸上似乎已蒙上了一层灰色。
路之遥和夏如栀一起送他至门口。
“这次就算了，下次一定要带你女朋友一起来，否则就不认你这个兄弟了！”路之遥语带责备地说。
“是，交了女朋友这种事也没跟我说，大概也是不想要我这个朋友了！”夏如栀紧随其后。
唐峥鹏赶紧讨饶，“是是是，都是我的错，下次我一定带上她向二位负荆请罪！”
走出门口，却发现外面仍在下雨，“等一下，我去给你拿把伞！”夏如栀说着又跑回了屋里。
两个男人站在楼梯口，路之遥终于说，“峥鹏，医生那里，就麻烦你帮我预约一下吧。”
唐峥鹏默默地把头转向他，心潮起伏。
路之遥接着叹了口气，“我大概，是变得太胆小了吧，平静而幸福的生活，总是会让人失去斗志的，我只顾了自己的安逸，却忽略了如栀的感受，我真是太自私了，是不是？”
唐峥鹏无语以对，恰时夏如栀已将伞拿了过来，他接过来，说了声谢谢，然后又对路之遥说了声“我知道了，到时我通知你。”接着，他就拿着伞转身进了电梯，直到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刹那，他就像终于缷下了某副重担似的沉沉地吐出了一口长气。
出了电梯，他撑开了伞，微笑着一脚踏进了细雨里，现在，他终于可以一心一意地去和安卉见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