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洋大叉着两条腿坐在高高的屋脊上,满眼萧瑟,视线略过瓦缝里的枯草凝神于青砖上的几片败叶。天籁之外,隐约听到咤地连夹杂着一丝惶恐的担忧。
“二哥他怎么了?”
“许是..又犯了痼疾..”答话的是李祖娥,仰望着屋顶上的人影,近乎绝望的叹息。
屋瓦坠地的脆响崩散了罩在心头的一团灰雾。高洋错愕抬眼,正对上女人嘲讽的俏脸。
伽罗伸展两臂,顺着屋顶小心翼翼地移向他,极目远眺,释然笑道,“风景不错,我也喜欢上这里了。”
随手拔了一根茅草,暗暗吞着吐沫,不自主地扫过她脚上的绣鞋,冷言冷语,“你上来做什么?危险。”
捋顺了裙子,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扬手指向远方的大路,“那是通往漠北的路么?”
风儿放大了妩媚的铃音,被玉腕上玲珑的金铃儿抓住了目光。怔了片刻,敷衍地点了点头,起身掠过屋顶,跳下院墙..
突如其来的泪水不自觉地湿了眼眸,微微上扬的红唇勾起一串断续的笑声。伽罗扬手抹了几把眼泪,隐隐心疼,却全然找不到让她热泪盈眶的原因。低头环抱着双膝,默默隐忍着差一点就冲口而出的呜咽声。
眼看着高洋跳下屋顶蹒跚走来,李祖娥终于长长出了口气,看了看心不在焉的高湛,伸手将咤地连揽入了怀里,柔声怨叹道,“你可把人吓死了!”
“心里憋屈..”她心里明白,不必解释原因。强忍着转头看一眼屋顶的冲动,举步进了屋,倒在榻上,压抑着脑海中此起彼伏的种种担心。
伽罗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脚下的瓦片,踉踉跄跄地身影看起来有点吃力。攀着屋檐滑下墙头,笨拙的模样看起来既狼狈又滑稽,被倚墙堆放的柴垛刮豁了衣袖,手掌几处磨破了皮。故作轻松,大摇大摆地回了房,百无聊赖地赏玩着房间里的陈设,暗自掩饰着心底的委屈。
“姑姑——”咤地连一路小跑进了屋,甜甜一笑,“才为你捏把汗,你可下来了!”捻起一枚蜜饯塞进嘴里,好奇地询问道,“你是怎么把二哥劝下来的?我还当他又发疯了呢。”
“呃,”错愕一愣,“我?”凄然自嘲,她何时劝过?
“嘿嘿,”贼贼一笑,“步落稽说,二哥打小缺娘疼,他就听你的。”
“呵。”四下翻找着针线,无奈地摇了摇头,强打起精神解释道,“登高远望——我只是想家,想看看回家的路。”
“你要回漠北么,姑姑?”瞪大了双眼,问的傻气。
换下刮破的袍裙。穿针引线,欣然说起漠北的旧事,“总念起漠北的猎场,我的骑射功夫还是你父亲手把手教授的..”
俩人正聊到兴头上,门外忽然有人通禀,王叔秃突佳得知她前往晋阳的消息,亲率随从自邺城一路追来,此时人已到了驿馆门外。
与咤地连相视一眼,放下手里的活计赶忙迎了出去,谁曾想西屋那“呆子”早已快她一步出了门,两人一照面就争吵了起来。
高洋憋了一肚子委屈,正愁找不着地方撒气。一听说秃突佳来了,掀起被窝一咕噜爬起身,手持兵刃,衣冠不整,冲出门外破口大骂,“混账!你一番邦小王,容你暂居邺城已是恩泽浩荡,哪个准你前往晋阳了?竟敢擅作主张!”
秃突佳当仁不让,剑拔弩张地争辩道,“天宽地阔任马驰骋,我奉可汗之命保护我的侄女、侄孙女。爷爷来便来,去便去,还要你个憨货允准?”
“这儿——我说了算!”紧咬牙根提醒对方此地已是太原郡属地,而站在他对面的“呆子”正是太原公本人。
秃突佳哪里受过这样的窝囊气,怒发冲冠,嗔目慾裂,宝刀“嚓啦”一声出了鞘,方要动手忽见急匆匆跨出馆驿大门的伽罗公主。
“叔父!”伽罗大喝一声,余光扫过手握兵刃的“呆子”,气冲冲奔向叔父,冷然低语,“与其在此受他人之气,不如返回漠北。”
“哎——”身负两邦修好的使命,看了看傲慢不羁的对手,忍气吞声地劝慰道,“相爷是相爷,这呆子是这呆子。等到了晋阳,不妨找相爷评理。”
微扬下颌,悬挑娥眉扫了眼“深明大义”的叔父,“你不走,我走!”撇下蓄势待发的两方人马,转身折回了馆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