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要死的还是活的?”高洋揉了揉鼻子,索性直入主题,“我三天之内把人交给你,随后就去剿灭那伙突厥人。”演技一流,说得跟真的似的。
“你——”高澄无可奈何地指着那颗冥顽不化的脑袋,“你就一刻也放不下那个女人!”
“愚弟不敢有非分之想,只求能远远的看她一眼。她要是被突厥人掠了去,我想她的时候怎么办?”大哥明知他对伽罗的情谊,此情此景,适度的坦诚反倒显得真实可信。
“行了行了,随你的便吧。五日期限,抓获元善见及从犯。之后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孤由着你。”
荀济离开不久,头顶的金铺突然响起轻缓的脚步声,众人屏息聆听,来人竟准确地找到了入口,掀起毡毯轻轻敲响了隔板。
元善见与土门不约而同的站起身,蹑手蹑脚地登上石阶,准备发起致命的一击。
忽听隔板外的人贴着地面说道,“公主莫慌,高尚书连夜派人到医宫唤老夫来替公主瞧病。”
“什么人?报上名来!”土门长舒了一口气,如此看来,那姓高的还不算一无是处。
“杜云清。壮士一问公主便知。”
“杜云清?”元善见似有印象,就是医宫里煨养“药人”的那个“妖道”。传说医术极其高明,因为治好了郁久闾氏的失心疯,颇受高澄的赏识。
“是杜老神仙!”伽罗喜形于色,撑起身子招呼道,“快,快把老神仙请进来。”
杜云清被土门搀扶着进入石室,余光掠过伫立观望的大魏天子,径直步向伽罗,“尚书大人派人到医宫寻我,恰逢老夫去了钦天监,迟延了许久,还请公主见谅。”自怀中掏出一只油亮的小葫芦,取出一枚豆大的丸药递给伽罗,“先服下此药,再听老夫问诊。”
伽罗点头照做,乖乖吞下了药丸。
“当着众人的面,公主千万不要难为情,务必把每日出血的细节只字不差的告知老夫。”
伽罗微微避过身,一手拢着嘴,小声回话到,“受伤当天流血不止,逐日减少,昨日身上轻快了些,今日几乎止住了,只剩下浅浅的……”
切腕诊脉,点头说到,“此时看来,倒像无大碍。”将手中的葫芦交奉于伽罗,“此药对症,不必换方了。公主只需按时把药服完,便可顺利产下郡主。”
“是个女儿么?”既是个女儿,便算不得高家的根脉,她便更有理由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了。
“不错,确是一名小郡主。”
“多谢老神仙冒着天大的风险来此救我。”
“公主安心静养,切不可忧思劳累。医宫里还有诸多杂事,老夫得尽快回去了。”
“慢着。”元善见上前半步,拦住他的去路,“出去之后,只当你从没来过这里。”
“这位是……”两眼茫然,假装不认识。
伽罗会心一笑,“这位是元大人。”明知瞒不过杜老神仙的眼睛,揣度对方的用心简单介绍道。
“老夫昨夜听天钦监的人说,宰辅星晦暗,这对大人来说想必是个喜讯。”
“你说什么?”元善见阴郁的眸子里忽然腾起一丛火光。
“宰辅星晦暗,此乃太史大人亲口对老夫所言……”
离开东柏堂之后,高洋并未急着调兵,被突厥人“挟持”了这些时日,家里人一定急疯了,遂命官车调头回到了自家宅邸。
“夫人,喜讯——大人回来了,大人回来了!”管家一路吆喝着冲进内宅。
“知道了,你下去吧。”薛怜奴沉着脸色跨出房门,训斥道,“夫人还睡着,叫下面的人都稳当点,别这么冒冒失失的。”自打李祖娥挨了娄夫人一通斥责,病情就一日重过一日。倦懒梳洗,又茶饭不思,迷瞪着睡个把时辰常常莫名其妙的哭出声来。
仰望着枝头零星开放的山桃,等待着难得一见的夫君。常常问自己,要这富贵安稳来做什么呢?如今可算衣食无忧,身份似乎也尊贵了几分。可她越发怀念青楼里的日子,莺歌燕舞,柔情蜜意,就像昨夜里的一场美梦似的。
久违的身影终于步入眼帘,急切地迎上前去,“你可回来了,差点被你吓死!那些突厥人可曾难为你?”上看下看,唯恐少一根汗毛。
“祖娥呢?”高洋心不在焉,四下寻找着不该缺席的人。
“姐姐病了,此时正睡着呢。”指甲狠掐着手帕,恨他只问李祖娥,眼里根本就没有她。
“怪我,叫她担心了。”正要进屋,走到门前又犹豫了,回头看了看薛怜奴,“算了,去你屋里说话吧。叫她先睡吧,别吵着她。”
喜形于色,引路将他让到自己的房里,闩了房门,转身猛扑进他的怀里,“你有多久没抱过我了?”泪水湿润了眼眶,娇湄如一只乖巧的鹿儿,“可把人想死了……”高洋顺势将人推到,他也有日子没沾过女人的边儿了……
李祖娥昏沉中听说高洋回来了,撑起身子怀疑自己在做梦。坐在榻边迷懵了许久,终于穿起绣鞋披上搭褂颤巍巍地走出了睡房,“妹妹?怜奴妹妹——你在哪里?”扶着墙壁进了相邻的跨院,隐约听见云雨缠绵的娇声浪语,停在窗前细听,心情轰然沉入谷底……
紧捂着双唇还是哭出了声,又怕屋里的听见,疾步出了跨院回到正房,扑在榻上呜呜地哭个不停——
她一肚子委屈,病得只剩下半条命,他连问都不问,就只顾着自己尽兴!
久旱逢甘霖,薛怜奴宛如吸饱了露珠儿的山桃恣意伸展着香肢。高洋惦着李祖娥的病,缠绵了片刻便匆匆穿起了衣裳。俯身提起秀美的下巴,“我先过去看看,你歇着。”
“好。你们先说话,我歇一会儿就叫厨下备饭。”
扯开一副甜腻的笑脸作为奖赏,接着问道,“祖娥是几时病的,是招了风还是受了凉?”
薛怜奴想了想,缄默不语,紧抿着双唇怯生生地垂下眼帘。
“可有隐情?”看出对方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话怜奴不能说,大人还是自己去问夫人吧。”
“偏叫你说!”这女人生得伶俐,时而讨巧,时而又乖滑的令人生厌。
“是,我说,大人可不能怪罪于我。大人不在的几日,你那九弟来探望了几趟。夫人听说齐王并无派兵搭救之意,便亲自前往东柏堂去求齐王。”
“然后呢?”
“我本意随夫人一同去,夫人怕闲人多了反而不好说话,便令我候在门外。谁曾想冯翊公主同安德公主也来了东柏堂,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就不清楚了,只看着夫人哭着出了门,隔日又被老夫人唤去问话,回来就病倒了。”照实说,并未增减毫厘。
怅然所失,脸上的笑容瞬间枯萎,“你先歇着吧……”
杜云清趁元善见心情大好如愿离开了金铺。土门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咬牙切齿地咒骂道,“这个高子进真是不靠谱,有能耐把个白胡子老道弄进来,就想不起叫人送点吃的?”
“这密道的另一头是什么地方?”元善见抚摸着身后的石壁问道。
“不在城外,你打错了算盘。”土门看了看头顶潮湿的石缝,疲惫地叹了口气,“距此很近,临街客栈的马厩。”
“逸胡春?”近卫自知失态,连忙解释道,“陛下恕罪。小的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来往的西域豪商几乎都住在那里。老板娘是个胡人,歌舞打杂的都是胡人。”
元善见点了点头,打量着土门,“想必你就是那间客栈的老板。”
“你猜错了。客栈是人家的,那个马厩是我的——我同老板娘打赌,她输给我的。”
“她可能是故意输给你的。”伽罗侧卧在地上,凭一个女人的直觉猜测。
“也许。”轻松地一怂肩,毫不避讳谈他的罗曼史,“她抅引过我,可我对她没兴趣。现在就更没兴趣了——”起身换了个地方,紧挨着伽罗坐了下来,“你抬起头的一刹那,我对整个天下都没兴趣了。我不敢相信这就是我的可敦,在我的记忆里你还是十三岁以前的样子。”
假装没听到美丽的情话,接着之前的话题聊,“你可能错过了爱情。那个女人守口如瓶,从未透露过你的秘密。若不是真心爱你,更不会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放两个突厥逃犯进她的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