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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险闯青楼赎巧云(1)

元宵节过后,在爱竹斋画店掌柜王金甫的操持下,安文忠顺利地买下一所四合院,位置在估衣街石家大院西头的路北。此宅两进院子,正房五间、南房五间、东西厢房三间,院中有藤阁凉亭,既雅致又宽敞。

安家父子在王掌柜带领下,仔细查看新宅。安瑞章说:“宅院是不错,只是太讲究了,花钱太多。文忠,要是买这套宅子,你做生意的本钱可就大打折扣了。”安文忠宽慰道:“爸爸,没关系,我已经摸索出一条新的赚钱路子,我有把握很快把这笔钱赚回来。您辛苦了大半辈子,也该享享福了。”王掌柜笑道:“老哥,儿子这么孝顺,你就领受了吧。你家也该阔一阔了。这宅子变成安家的以后,你知道会有多大作用吗?嘿,杨柳青人会说,你瞧,赶大营的安文忠真是发大财了,咱们也得去呀。那影响该是多么大!”安瑞章笑了笑,没说什么。安文忠说:“大叔,就这么定了吧。明天我就把银子送过去。”王掌柜:“好,就这样说定。老哥,栽好了梧桐树,金凤凰也就快要飞来了。给文忠提亲的事已有了信儿了。”安瑞章急忙阻拦:“兄弟,这事你别急,等出了正月再说。”王掌柜:“哈哈哈,你那妈妈例儿还不少呢。都说‘正月不提媒,提媒死媒人’,哪有这个道理。我就正月提媒来回试试,看看死不死?”安瑞章赶紧摆手:“大正月里可不能乱说,还是图个吉利为好。文忠还有急事要办,等办完了那事后,也就出正月了,再提不迟。”王掌柜只好答应。

安瑞章和安文忠走在回家的路上。安瑞章说:“正月十五也过了,快把那两具干尸的事办了吧。窦文光的妈妈瘫痪在床,病得很重,不能当她的面儿说这事,就怕她顶不住。他家穷得厉害,我看哪,咱帮他十两银子,让他家买口棺材在三官庙把丧事办了也就完了。这样吧,窦文光的事我来办,你去南乡办李弥的事。”安文忠点头答应。

安文忠当天就到南乡的李弥家中去,找到李弥的本族家人,将李弥的干尸和五百两银子以及杨润棠的证明书信都交割清楚,很顺利地办完了这件事。

忙完了窦文光和李弥的事,安文忠又忙房宅装修,全家人都跟着忙里忙外。

王掌柜欢天喜地跑来:“呀呵,太好了,你们全家都在这儿呢。老哥,我听你的话,正月里没动,今儿可是二月初一了,万事大吉,给文忠提亲正式开始。哈哈,快来,我跟你们说,女方是咱本镇的土财主赵家。这赵家可是有良田百顷的,赵家已经知道镇上有一个安文忠,在新疆发了大财。我去这么一提,你猜怎么着,赵财主一口就答应下来。哎呀,真是太顺利了。老哥,快写小帖吧,那头就等着换帖了。”安文忠戏谑地:“王掌柜,您办事那么认真,都是老黄历了,还写它干吗?”王掌柜把嘴一撇:“哎,哎,不写可不成,不管有用没用都要写。你一辈子就这么一回终身大事,马虎不得。”安瑞章:“就让你大叔写吧,就得按老黄历办事,咱不能弄各色的。”王掌柜在桌子上铺上红纸小帖,边写边说:“哎,四角写上‘乾造大吉’。嘿,好。中间再写上文忠的生辰八字。嘿嘿,老哥,你看看对吗?”安瑞章验过:“对,没错。”王掌柜接过小帖:“你们等着瞧好吧。”然后便颠儿颠儿去了女方家。

晚上,一家人都在吃饭。安文忠说:“爸爸,我想明天就去找巧云。

”安瑞章:“你急什么,等办完喜事再说也不迟。”安文忠:“时间只能往前赶,不能往后拖,一定要赶在冬季把货物运往新疆才行,要是赶不上冬季的骆驼队,就要白白浪费一年的时间,那怎么得了。”安瑞章:“哦,我知道你是在惦记着生意。那就去吧,明天先去南乡接你表姑,让她帮你去赎巧云。”二月里,冰河尚未解冻。安文忠和表姑坐上三弟文玺的拖床,顺南运河而下,直奔天津卫的侯家后而去。

表姑生气地:“你说这个高旺,真不是东西,天底下最坏最坏的事让他给做绝了。哎呀,我真恨得牙根儿痒痒,恨不得一口咬死他!”文玺边撑拖床边说:“表姑,我大哥说在新疆打高旺了。”表姑咬牙切齿地:“该打!该狠打!”安文忠:“高旺已经立了字据,说还要巧云这个媳妇。要是能把巧云赎回来,我就把她带到新疆去,交给高旺。”表姑愤怒地:“嘿!巧云这是哪辈子欠他的,就得伺候他个狗屎!”安文忠和表姑来到天津北大关繁华地带。安文忠东张西望,表姑更是看花了眼,惊奇地:“妈呀,这么热闹的地方。我可是头一回来。”安文忠也说:“我十几岁时撑拖床来过这里,就是没逛过,也不熟悉。”安文忠向路人打听侯家后在哪里。那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看他,手向东边一指。安文忠与表姑来到妓院群居的侯家后,左看右看,心情格外沉重。

表姑:“还是问问吧,只在大街上转悠能找着吗?”安文忠:“高旺告诉我,是天顺班。能找到天顺班的字号就算找到了。”然而,他们转了半天也无果。

安文忠发现路旁有个杂货铺,便上前打听。杂货铺掌柜的朝附近的胡同里一指。安文忠望去,果然看见一个门口挂有天顺班字样的红灯,便走了进去。

天顺班伙计杨三拐正坐在大堂门口,见有人进来立刻起身要去喊姐们儿迎接。忽又想不对呀,怎么还跟进个女的?便迎出去搭话。

安文忠一见杨三拐这个人的长相就没有好感,贼眉鼠目,尖嘴猴腮,一对小黑眼珠上下翻滚着不停地打量人。

“二位留步,请问到这里来有何贵干?”表姑心直口快:“俺们是来找巧云的,说是在你们这儿的。”杨三拐的脸向上一挑,眉头微皱道:“巧云,没有哇。”安文忠急忙解释:“师傅,是这样,巧云是我表妹,三年前她丈夫把她卖到这里的。您行个方便,我们想把巧云赎走,该多少银子我们给多少。”杨三拐一抖脸,脸就变得蜡黄,立刻凶狠地吼道:“怎么,你耳朵塞鸡毛啦,没听我说没有吗?你信不过我是吗?我立马叫你滚出去你信不信?”喊声惊动了里面的人,姐们儿都出来扒头看,安文忠和表姑向里瞅了一遍又一遍,却没见巧云。

老鸨子闻声走出。这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大胖女人,肥头大耳,满脸横肉,身穿蓝绸棉袄,外套黑缎坎肩,坎肩边缘镶有绒毛。老鸨子两手插在坎肩里,嬉皮笑脸地走过来,慢条斯理地问:“干吗呀,大呼小叫的?”杨三拐急忙扭过脸去哈着腰:“李妈妈,他们说来赎那个巧云,这,这巧云哪有的事呀!”安文忠一听心就发了慌,正要申辩,老鸨子先说了话:“既然是卖到我这儿啦,可有文契?拿文契来我瞧瞧,有事好商量。”安文忠赶紧回答:“卖身文契已经丢失,巧云的丈夫说是二百两银子的身价。他说有证明人,是杨柳青开赌局的魏梆子。你老就开开恩吧,让我们把巧云赎回去吧,她妈妈盼她已经哭瞎了眼。”老鸨子把脸一抖:“上我这儿开扰来啦!嘛文契丢失,分明是要耍赖么!三拐,把他们轰出去!”老鸨子说罢,老母鸭一样一扭一扭地进了屋。

杨三拐得令后凶相毕露,嘴里不干不净地轰安文忠和表姑出去。表姑是伺弄庄稼的人,平时哪吃过这种亏,就是不出去,几乎和杨三拐抓挠起来。这时,从里面出来两个彪形大汉,手里提着棍子,分明是打手。

安文忠见状,赶紧拉起表姑就跑。打手在后面追,直追到胡同口才作罢。

安文忠很吃一惊:“哎呀,表姑,真悬呀。”表姑也不要强了,脸色吓得蜡黄,很生气地:“这下三烂地界儿,怎么这么不说理呀。

”安文忠悄声说:“表姑您别急,在这儿可不能这样说话,咱还是‘好汉不吃眼前亏’为好。”表姑噘着嘴:“那怎么办,要这么着人不是没了嘛。”安文忠一时也无计可想。他见附近杂货铺的掌柜一直盯着看他,便走了过去,看货架上摆的挂的各种货。

掌柜的轻轻问:“你想要点嘛?”“有江米条吗?来一包。”“有。”掌柜的答应着,便去点心柜那边取江米条。

“不怕不卖钱,就怕货不全。您这铺子虽说不大,货倒是挺全的,生意一定不错吧。”“哟呵,真看不出,你还挺内行。”安文忠笑笑:“我也是干这个的。”“哦,同行,好好,我说你盯着货架看不够呢。你是杨柳青人吧?”“是,是,俺们杨柳青跟静海县一个调,一听就能听出来。”“你们刚从天顺班出来?”“是啊,大伯,我们是被他们赶出来的。那一个是我表姑,她的侄女巧云是我的表妹,被丈夫卖到这里来了。我们想来赎人,可惜没有了卖身文契,那个班主不承认,硬是把我们轰了出来。”“噢,那个杨柳青的女孩原来是你的表妹,她可是吃了不少苦。她在家里没裹脚吧,这里的女孩子从小都得裹脚,不裹嫖客挑剔。人家别的女孩子从小都裹成了,你这表妹来了现裹,哪受得了,天天疼得哭。不愿意裹就挨打,每日打得老伤没养好新伤又续上。班里的姐们儿本来都是互相嫉妒的,可来我这儿买东西时总提你表妹,对她很同情,经常替她捎这捎那。”安文忠惊喜道:“这么说我表妹还在天顺班!这个王八蛋,我还找他去!”掌柜的急忙阻拦道:“慢着,慢着,你听我把话说完。你这个表妹现在确实不在天顺班了。”“啊,那她去了哪里?”“唉,这里面的事多了,你听我说嘛。这里的姐们儿有时应召去客人住处,那叫‘出条子’。出条子要用人背,事儿就出在这上面。那天天顺班的伙计背巧云姑娘出条子,半路上竟被人抢了去。”安文忠吃惊地:“啊?巧云被人抢走了?”杂货铺掌柜:“巧云被抢走,天顺班能善罢甘休吗?干这一行的都有靠山,天顺班的靠山是佟状元。佟状元是武状元,在侯家后很有威势,官场上、社会上都吃得开。侯家后地面有不少争强斗狠的混混儿,但哪个混混儿也不敢得罪佟状元,不论多大的事,只要佟状元出面,就没有摆不平的。”安文忠急问:“结果巧云怎样了?”杂货铺掌柜说:“天顺班班主带着厚礼去求见佟状元,希望佟状元替她出气。佟状元很快弄清事情真相。原来,是百顺班妓院班主说天顺班抢他的生意,挖他的客人,这才发生半路抢巧云的事。佟状元弄清来龙去脉后就笑了,因为百顺班也是孵在他卵翼之下的一只小鸟,这还不好办,一手托两家,调解呗,吃了东家吃西家呗。”安文忠急想知道下文:“这么说,百顺班把巧云归还天顺班了?”“他们都狠着呢,哪有那么好说话的。百顺班班主见佟状元出了头,知道这面子没法驳,就先下手为强,一不做二不休,毁了巧云的容貌,你说这事办得多绝。”安文忠痛心地:“啊,妈呀,这么说巧云被毁容了?”掌柜的:“后来的事就说不清了,只能去问佟状元。”安文忠:“哦,谢谢啦,太谢谢您啦。”安文忠向表姑诉说了情由,表姑听得直抹眼泪。表姑很伤心地:“巧云啊,你可受尽苦了。唉,上哪里去找你啊?”安文忠长叹一声:“这事只能去找佟状元。哎,有了,杨柳青石家在天津卫赫赫有名,是天津八大家之一。听说石元仕在天津有不少买卖,竹竿巷有他的商号万有杂货庄、万有酱园、万有煤厂和万源银号。表姑,咱去竹竿巷找石元仕,他跟佟状元一定认识。”表姑一听马上两眼亮堂起来,脸上的愁云很快散尽:“太好了,只要有办法就好。走,快去!”竹竿巷临南运河岸码头,是装卸货物最近最方便的地方。因此,这里的商号货栈最多最拥挤。小小竹竿巷长不过半里多地,却有大货栈九家、棉布庄四家、杂货商三家、大茶庄两家、大药栈两家、大银号两家、麻袋庄一家。天津的八大家,家家在这里都有商号,另有山西帮、闽浙帮、广东帮的大户。据称这里占有的不动产和流动资金约两千万两银子,因此,素有“银子窝”之称。

安文忠和表姑走出侯家后,沿南运河西行,不多时便到了竹竿巷。一进竹竿巷,安文忠就被那繁华的情景震慑住。这里每一家商号的门口都很大,货物又出又进,有的是刚卸船的大宗货箱向里抬,有的是从里面批发出来的售出货,人来人往,穿梭不断。大门上峰都有辉煌夺目的金字牌匾,柳、颜、王、魏多种字体各显千秋,金光闪闪十分耀眼。

建筑是一色的青砖木结构,磨砖对缝青石作碱。向门里张望全是宽阔的超大四合院,大漆门窗隔扇,古色古香,装修阔绰讲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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