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们不用担心，现在是经济好，产品供不应求，还嫌服装加工的工厂太少呢，我在茉华做了好些年还是有经验的，有些专业的工种还是需要请人来帮忙，比如排机，关系到流水线效率的，三乡五镇说得上名的就那么几个人，我都熟悉。只是现在单子还不够大，主要还是从其他老板那均一点，毕竟刚起步，我和哥还是有信心的。”事实上，保法的话比保平更多，更懂得表达，几句话就回答了父母的疑虑。
“哎，不是妈妈提醒你呀，自己开工厂用人要小心，能用自己家里人的一定要用家里人，你有没有听说之前保法那个什么企业里的做饭的师傅，每天通过买菜往自己兜里揣的钱都得有两个工人的工钱那么多呢，后来越来越离谱，三毛钱的豆腐写成一块钱。”
“嗯，我的规矩是到了工厂都是工厂雇的人，都要遵守工厂的规定，一视同仁。爸妈我也会开工资的哟，做得好还有奖金，嘿嘿。”保平笑嘻嘻地说。
“自己人还给什么工钱呢？”王秀珍说道。
“我还没说完呢，做不好扣工钱的哟，哈哈。”保平继续道，“自己开工厂，开得好，到时候三姑六婆都托人来帮你干活，到时候怎么办呢？所以要从一开始就要定标准，设立标准，我们开的是赚钱的工厂，不是福利机构，是不是？”
听了半晌，吴国强点了点头，说道：“听得虽然有些不舒服，不过是个理，该是这么干。”
听得国强这么讲，王秀珍低头也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她好像又想起了什么，说道：“保平，这些天我和你爸商量了个事情，你看，差不多该娶个媳妇成个家了，前阵忙着事情，现在又开工厂开始忙了，想趁着现在这个时机相个对象，你看行不行？如果可以我就叫前村的王婶给你物色一下。”
“不急，不急的，最近忙着呢。”保平似乎没有这个心思。
“不成无所谓，先看看呗。”天下母亲催促子女成家的急切之心差不多都一样，王秀珍当然也不例外。
“你问问保法，现在工厂刚刚运转起来，我要做的工作太多了，没有心思想这个，要去，先让保法去吧。”保平说道，“保法，要么你去相亲吧，妈想抱孙子了……”
“才不去！”保法没等保平说完就脱口而出。
王秀珍这下可不干了，说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再忙也得挤出时间去。你看看人家在根，不忙吗？那也花了大量心思，看他长成什么样子不也把文娟这么个大美人抱回家了吗？再说了，保平你说的什么混账话，你先不把事情办了，保法怎么办？你都要三十的人了，太不像话了。”说着说着，眼泪在眼眶里边打滚。
见这架势，吴保平也招架不住了，连忙说道：“哎呀，说得这么严重，相就相呗，又不是拿不出手，我还看不上呢，一个个邋遢的要命，你也得给我找个好点的。再说了，我有三十了吗？”
“嘿嘿，过了二十五就是要到三十了。女方我早就给你物色好了，那也是一等一的姑娘。前村王家埭的文秀，长得又好看，人也机灵，比得上城里的姑娘。”秀珍见保平妥协，开心地笑了起来。
“你说王文秀啊，那不是保法的同学吗？”保平转过来，笑着问保法，“弟，文秀怎么样？你对她有意思吗？”
“王文秀呀，我们同班同学呢，好像前些天刚吹了一个，听说的。人么，会来事，有个性。”保法说道。
“妈，你看见没有？弟弟好像挺关注的，让保法去吧，君子不夺人所爱啊。”保平摆摆手，连连说。
“你这个哥哥怎么当的？我早就问过保法了，人家对文秀没有什么想法，你如果承担起当哥哥的责任就把自己的事情赶紧解决了，可别带坏你弟弟，吊儿郎当的。”王秀珍嗔怒道，“我去跟王婶说一下，说不定人家文秀还不愿意出来跟你相亲呢，到时候保法也去，攒攒经验。”
“原来你们早就预谋了，反正横竖都是个‘去’，去就去呗。”保平抹了一下嘴，把碗一推，站了起来转身走出屋去。
“哎，你告诉妈，你有没有心上人，有的话倒没必要了。”王秀珍对着保平的背影喊着。
“不告诉你！”保平没回头，仰了一下头，回应着。
“这家伙，从来就是个神经病，保法可不要学你哥哥那样。”王秀珍一边擦着桌子一边说着。
“哎，妈，哥可受别人欢迎了，你别管他了。”保法说道。
“不管他，你怎么办，你年纪也不小了。”母亲靠前走进一步，小声说道，“哎，小弟，你说说，都谁看上了你哥哥？”
“不知道。”保法起身也走了出去，“妈，您也别管我了。”
“反了，都反了，一个个都翅膀硬了，叫我不要管了！”王秀珍将抹布往桌子上一丢，朝着大门喊着，“没我，看你们怎么办。”
第二天，王婶来消息了，晚上就准备见面，就安排在两家中间距离的王婶家。吴保平也被王秀珍要求好好整理一下，不过吴保平临出发才回到家，蓬头垢面的，只好稍微梳了一下头发，换了身衣服就上路了。王秀珍和吴保法陪着保平来到王婶家，女方早就到了。
王婶是远近闻名的媒婆，经她手成对的不在少数，而且她也特能察言观色在两方中间斡旋，即使不成也能用好的方式让双方接受。看到保平他们来后，就把他们带进了安排好的里屋。整个屋子灯只开了一半，特意弄的不是特别亮，以免让人感觉紧张。但大都能看清人的脸，特别是男女主人公坐的位置附近有一个小射灯，目的就很明显了。房间里的东西放得挺多，中间一个玻璃茶几，上边放着各种各样的糖果，环着茶几放着真皮沙发，对面是一台电视，王文秀正和她母亲坐着看电视。王婶笑呵呵地招呼保平他们三人进屋，对着文秀说：“哎，文秀，你帮我看看衣服上的开襟，前几天不知道怎么开裂了，能不能帮我缝一下，我只有脚踏的缝纫机，在电视机旁边呢。”
王文秀的母亲推了她一下，她站起来，小步走过茶几，掀开电视机旁老式缝纫机上的纱布，接过王婶手上的衣服，搬了个四方凳子就麻利地开始操作。今天王文秀穿着碎花衬衫，一条水磨薄裤子，用橡皮筋随意将长头发扎了一下，走路的脚步轻快，干活的动作麻利，一切就尽在保平他们三个人的眼底了。另外一方面，坐在里边的王文秀的母亲倒是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进来的几个人，不断上下打量着。
两边的家长在王婶的撺掇下，有一句无一句地聊着天，嗑着瓜子。不一会，王文秀就将缝好的衣服还到王婶手里，顺势用眼睛瞟了一眼保平一家三人。王婶拿起衣服端详了一下，不断称赞道：“哎呀，还是文秀的手巧，这线缝得真直，线头都藏在里边了，好像没有裂过一样。”一边看看王文秀的母亲，一边向保平母亲点头。
这边，保平却一直盯着电视看。王婶起身笑了笑，说道：“你们两个年轻人还真一样，喜欢看小燕子，我也经常看，保平他妈、文秀他妈，你们刚才不是说要看看我们刚生的小猪仔吗？走吧。”王婶给两家的母亲使了个眼色，便要起身往外走。
文秀的母亲临起身的时候暗暗捅了一下文秀，笑着说：“哎呀，你不说这茬还给忘了，你们家的母猪还真能生，一下就是十五只小猪仔，要知道现在的小猪仔可金贵呢。走，走，秀珍姐。”
王秀珍也会了意，推了一把保法，小声说道：“走，一起出去。”转而附和着对家：“嗯，好。”连忙三脚并作两步地走了出去，掩上门。
门外，几个人骚动起来，一个说：“哎呀，秀珍姐，你好福气啊，看看两个儿子，一表人才，我们家那个女儿心灵手巧，就是心眼直了点。”
“还是姑娘家好，会疼人，别看我有两个儿子，孔武有力的，大场面还未必比得上你们家闺女啊，看看踩缝纫机的手艺，那是顶呱呱的。”王秀珍说着，还竖起了大拇指。
一旁的王婶附和着：“这，有戏，有戏。”
而跟在后边的保法鼻子里边“哼”了一声。
听着门外互相吹捧的声音渐渐消失，房间里除了电视机中“小燕子”在聒噪之外，没有一点声音，这儿反而衬托出屋子里的安静。王文秀坐在沙发上，托着腮帮子，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吴保平一只手捻着一粒瓜子，生怕发出声音，良久，捻出瓜子仁放进口中，一边看着不知所谓的剧情。
半晌，保平好像憋了很久一般，鼓足勇气站起来，对着文秀说：“屋子里好闷，我想出去走走，你要不要去？”
王文秀抬起头，目光没有离开电视，嘴边却说道：“好吧。”
初夏的乡村小道倒是怡人，微风吹在脸上甚是舒服，天空也是晴朗。两个人并肩走着，都低着头，好像是在数着自己的脚步，偶尔对面呼啸而过的摩托车带着一道光束照在身上也丝毫没有改变走路的姿势。
“我送你回去吧？”保平转头跟文秀说。
“嗯？”王文秀疑惑着。
“你都没看上我，弄得倒是很尴尬，是吧？”保平直率地说，“你心里已经有人了，没必要了。”
“何以见得？”王文秀看了一眼保平，笑了笑，“你还不是一样？”
“我是没有办法才被我妈给押来的，像你这样性格的人，都没怎么正眼瞧我，说心动了才怪呢。”
“我看你也没啥兴趣，反正我也被逼着相了好几次亲了。”
“哈哈，看来我们是同病相怜。看你心不在焉的样子，我早就看出来了。”
“嗯，我们的个性还是有点相似嘛。”
这时，两个人倒是有说有笑的，一边走着一边聊天。
吴保平说道：“那你现在和心上人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呀，还不知道人家对我怎么样呢？”
“不是吧，那你还不去说？哎，我觉得你和我家保法倒是挺相配的，实在不行，你也可以考虑考虑。”
“什么意思？什么叫实在不行啊，不过……是可以考虑。”王文秀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王文秀的回应其实倒不是很让保平惊讶，因为她刚才看的主要是保法。再则他确实觉得他俩挺合适的。王文秀异于平常乡村女孩的干练和直率对保法是好的帮助。
“哎，那太好了，要么这样，我们的工厂现在正缺人手呢，要么你过来帮帮忙，负责人事和财务的，只不过现在这方面的事情还不是很多，最好能够搭一个熟练工进来。”说到自己工厂的事情，保平不免有些兴奋了。
搭人进厂的事情现在是比较普遍的，特别熟练车工紧缺的行业，不同工厂间对熟练工人的争夺趋于白热化。一人想要进工厂，要拉着一个熟练工一起进来，这个在夫妻档中比较普遍。在服装加工行业，流水线上，女人一般比男人吃香，特别是熟练的女性缝纫工。
“你说我是不是丢份啊，放着合资企业行政位置不做，到你这个刚开起来不久不知道能不能活着的工厂？还要我搭人进来？”王文秀向来就是火辣的嘴巴。
“嘿嘿，你看，这一来你是开朝元老啊，二来你也不是光看着钱来的，是不是。还有就是主要还是做行政的，偶尔实在人不够才搭把手。”保平说道。
“你这事是有预谋吧？那你是想搭谁过来？”王文秀瞟了吴保平一眼，“反正每月工钱可不能少？”
“你手头有谁？要有经验的，人也是能信得过的。”
“你看，文娟怎么样？”王文秀想了一下，说道。
“你说是王文娟？在根的媳妇？！”保平大声惊呼道，“她可是香饽饽，算是专业人才啊，能来吗？”
“有啥的？如果来你不要少给钱就行了。现在嫁到你们小队，离原来的公司又远，而且她又是一个清淡之人，没啥不能的，只要我开口，嘿嘿。”王文秀胸有成竹地说着。
“那太好了，真是又添加了两员猛将啊。”吴保平激动得拍起手来。
王文秀佯怒着看了保平一眼，说道：“哎，我们今天好像是在相亲啊，不是在职业供需见面会。”
“嘿嘿，不是给我弟相亲了吗？双方都觉得挺合适，至于招聘会那是锦上添花。”吴保平手舞足蹈着，但一转念说道，“不过，你说，等一会我们怎么跟她们说呢？”
“那还不好说？我直接说没相中就行了，不过想换个环境上班，你，我就不知道了。”
“那我就说人家没看中我，看中我们家保法了。”保平一想，也不对，“这不是故意降低我格调吗？不行，不行。”
“你直接说你有了心上人不就行了吗？”
“哎，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我喜欢的我家人未必接受得了。”吴保平叹了一口气，仰头看了一下天上的银河，“你说银河两边真的有牛郎和织女万世守着，每年相聚一次吗？”
“嗯，你相信就有，不相信就没有。”王文秀也看了一眼天上，繁星点点，银河倒是清晰可见。
“这口气和语调怎么和我奶奶一样的。”吴保平喃喃地说着。
……
将王文秀送到家后，吴保平一阵小跑回到了王婶的家，进门，几个人还在谈笑风生的，看见保平一个人回来了，惊讶地站起来，王秀珍问道：“你一个人回来？文秀呢？”
“回家了，我送回去的。”吴保平一脸平静，拿起桌上的水就“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这下，剩下的几个人面面相觑，文秀妈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赶紧说：“是不是我们家文秀又闯了祸了，我先回去看看。”说完打了声招呼就往外跑。
“怎么回事？保平！”王秀珍问着吴保平。
“没啥，人家眼高，嫌我年纪大呢，看不上。”保平无奈只好卖了自己，心里却暗暗偷笑。
“怎么可能？这不是好好的吗？以我的经验不可能的。”王婶万万不能相信这个结果。
“是呀，刚才还不是好好的吗？我看都没什么问题啊。”
只有保法一个人脸色平静着，好像结果他早就预料到一样。
“但是事实就是这样了，妈，我们回去吧，麻烦王婶再帮我物色物色啊。”说着就拉着母亲和弟弟往外走。
王婶在后头看着也直摇头，嘟囔着：“现在的小年轻，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西，我们那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