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禄打开文件夹,看得非常仔细,不住地点头。他合上文夹。又向杨崇伊吩咐道:“御使尽快回京,向太后禀告,今晚,甘军要全部住进皇城。让她老人家放心。”
天一擦黑,京城的北门大开,一队荷枪实弹的大军,在小雨中源源不断地进了城。脚步声响了一两时辰,还没有消失。住在路边人家,有的拨开窗帘,想看看到底来了多少人马。可是,夜里看不清,不知到底来了多少人,但军队开进了城的消息却传得很快。
李莲英得到消息后,便高兴地回来告诉慈禧。谁知,在门外就听到里面有亲王载漪的说话声,连忙停住了脚步。
“老佛爷,你可别小看了这群逆党的能力了,”亲王载漪,坐在慈禧身边的木椅上,激动地说,“伊藤已经定于初五日觐见皇上,如果他们真是要聘请伊藤任军机处顾问官,大清国就没有人听你这位太后的话了!”
慈禧听了载漪的话,只是双目微闭,没有出声。
“请太后再不要拖延训政了,越快越好!”载漪见慈禧老是不出声,急了,几乎是向她哭求。
这时,李莲英进来了,向慈禧禀奏道:“甘军现在正在进城,住进了皇城。”
“太后……”载漪还想说什么,让慈禧打断了。她胸有成竹地说道,“好了,你们放心吧。”
5
天一擦黑,谭嗣同便去法华寺,会见袁世凯。
他做了最坏的准备,将一把尖刀,暗藏在胸前,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就鱼死网破!
虽说前几天很热,可下了两天的小雨,气温陡然下降了,在晚间的风雨中,他感到有点凉意。
谭嗣同,这位来自湖南、有着一身侠肝义胆、秉性刚烈的汉子,此时,他双眉紧蹙,脸色严峻。袁世凯会给他怎样一个答复,会是怎样的接待,这一切都是未知数。但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哪怕是搭上自己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他毫不畏惧,昂首挺胸,那坚定的步伐,落地有声,在黑夜中匆匆而行,有如荆轲赴秦一样凄壮。
走到了法华寺袁府门前,对守门地说:“请禀报袁将军,就说谭嗣同有要事求见。”
袁世凯在庆亲王奕勖等处走动后,探知“朝局将变”,而且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他知道,在这里时间越长,就会陷得越深。为了稳妥起见,他正在向光绪赶写奏折,要求提前“请训回津”。刚刚开头,听家院说谭嗣同就在门外求见,不觉一惊:这可是皇上的新贵近臣,突然深夜来访,不能不见。
他忙放下手中的笔,走出书房,来到客厅,非常客气地迎接谭嗣同入座。
谭嗣同与袁世凯坐定后,他紧紧盯着袁世凯的眼睛,问道:“袁将军,你认为皇上是怎样的一个人?”
袁世凯很快地答道:“是一代少有的圣明君主!”
谭嗣同见他几乎没有思索就回答了,觉得这应该是他发自内心的话。于是他又追问道:“慈禧和荣禄准备在天津阅兵时,将废帝弑君,你知道吗?”
袁世凯喝了一口茶后,答道:“这倒是听见过一些传闻。”
“一些传闻?”谭嗣同觉得这句话,袁世凯像有推脱之意,便从身上搜出皇上的那份密诏,递给袁世凯,说道,“这是皇上求助的密诏,你应该看看。”
“怎么是墨迹?”袁世凯接过密诏,见密诏是墨迹,心里暗暗一怔。他又仔细地看过密诏,心想,从笔迹上看,倒像是康有为写的。
谭嗣同看出了袁世凯的想法,心想,这个袁世凯确实精明,幸亏下午和康先生一起商筹时,想到了这一点。于是镇定地说:“为了稳妥起见,这是康有为先生抄的一份。”
听了谭嗣同这句话,反应敏捷的袁世凯一笑,说道:“皇上的旨意我清楚了,只是……”
“皇上在危急关头,你只有率领敢死兵卒,杀死荣禄,包围颐和园,除掉旧党,以报皇恩!”
袁世凯见谭嗣同声色俱厉,腰间的衣服高高隆起,好像带有兵器,看来,他不达到目的,是不会轻易走的。他为难地说道:“虽说我的新建陆军还算是精锐之师,可周围有董福祥、聂士成的部队牵制,加之董、聂二军的人数又在我之上,而且我的军队驻扎在小站,远离京城三百多里,要长途行军,突破董、聂两军的封锁,奔袭颐和园,成功的把握,实在是太小了。”
其实,他嘴里这样说,仍然在暗自琢磨,这份密诏是真是假,确实难以相信。
谭嗣同见袁世凯说的,还是推脱的话,立即站了起来,厉声说道:“袁将军,如果你不想救皇上,就请你到颐和园告发我,你还能加官晋爵,享受富贵荣华!”他说着,从怀中取出尖刀,用力往桌上一杵,把手做成刀状,在脖子上一抹:“现在你就把我杀了吧!”
尖刀倒插在桌面上,刀柄还在剧烈晃动。
袁世凯见谭嗣同拿出了刀来,口气一变,立即生气地说道:”你把我袁某看成什么样的人了?皇上是我们共同侍奉的圣主,我和你同样受到非同一般的恩遇。救护皇上的责任,不仅你有,我也不例外。你有什么指教,我洗耳恭听。”
谭嗣同忙说道:“荣禄的阴谋,全在于天津阅兵的举动,你和董福祥、聂士成三支军队,都是受荣禄的指挥调遣,他将是用兵力挟持皇上,逼他退位。虽然这样,我可以说,董、聂二支军队,不值得一提,天下的英雄豪杰只有你了。如果事变发生,你可以用你一支军队,抵住董、聂两支人马,保护皇上恢复大权,肃清君主周围的坏人,整顿宫廷秩序,这当是举世无双的大功啊。”
袁世凯紧接着说道:“如果皇上在阅兵时快速地驰人我的军营,传下诛灭奸贼的号令,那么我就一定会紧随你们之后,竭尽全力地营救皇上。”
没想到袁世凯说得这样真切,可是,他这是真话吗?谭嗣同似乎有点儿没底。于是他停了一下,问道:“荣禄待你一向优厚,你既然这样做,会用什么办法对付他?”
袁世凯听了,只是笑而不语。
正在谭嗣同诧异之际,袁世凯幕府里有一个人说话了:”前年荣贼指使心腹胡景桂弹劾慰帅,他又亲自来查办,帮慰帅洗清冤情,荣贼这样阴险,难道慰师不清楚?他平常假意施些小恩小惠,不过是拉拢慰帅,利用慰帅而已。”
谭嗣同听了,说道:“袁将军,荣禄本是当代少有的曹操式的奸雄,对付他可不容易啊。”谭嗣同见袁世凯还没说话,又说:“我们不能小看荣禄,他可是个能成就一番霸业的枭雄似的人物,要对付他只怕不那么容易。”
袁世凯听了谭嗣同的话,怒目而视,说道:“如果皇上在我的军营,那么,杀荣禄就像杀一条狗一样容易了!”
“好,”谭嗣同说道,“我就要你这句话!”他站起身来,于是谭嗣同就把救光绪的计划详详细细地和袁世凯说了一遍,又问道:“还需要什么准备,你就说吧!”
袁世凯道:“现在军营中的枪弹火药,都在荣禄手中,而营哨各级官员,也多属旧党人员,现在事情紧急,我必须差走这些人,另选将官,并设法贮存弹药,就可以了。”
送走谭嗣同后,袁世凯躺在床上,刚才和谭嗣同的每一幕,还清晰地在脑子里出现。
如果真的去包围太后,能够成功吗?他想来想去觉得希望不大。那么不听谭嗣同的,光绪会不会生气?他是皇上呀?
想到这里,他觉得光绪如果真的会跟慈禧斗,他很难斗过慈禧。那么,他斗败了,自己不是要受牵连了?
不过,包围慈禧,这班读书的未必能搞得起来。但又转念一想,即使没有搞起来,他们要是搜出了自己身上的光绪的密诏,也是死罪呀。
慈禧从政这么多年,上上下下都有她的心腹,已经形成了一个庞大的网络,她的势力基础之大,不是光绪、康有为这样赢弱的先生们能够摧毁的。
袁世凯想来想去,去与不去,还是拿不定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