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是一种态度
某天，我聆听了一篇语言流畅、情深意切的布道演说，内容是关于反对赌博的。这篇演说隐隐在我心中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当然，谁也不会否认赌博在人类历史上曾造成罄竹难书的祸害。在很多时候，赌博行为都是应该受到谴责的，因为这本身是一种很不良的习惯。但是，人们却很难在道德层面上提出绝对让人信服的理由去予以反驳。赌博并不同于盗窃或是残忍犯罪等行为，后者理应遭受一面倒的谴责与惩罚。任何狡辩术都难以为哪怕盗窃三分钱或是故意伤害最为弱小的昆虫等行为正名。两位百万富翁为某个无法确定的日期打赌6便士的行为，我想也只有最严格的道德家才会予以谴责。很多善良之人在玩杰斯特桥牌时打赌几分钱，基本上没人会在道德上对此予以谴责。问题似乎只是出在程度及权宜与否之上，也许还存在某种要树立榜样的考量。牧师们曾说，反对赌博最有力的理由，就是因为没有经过自己诚实劳动而获取金钱的行为，是不道德的。但是，这个理由是根本不成立的。因为，要是这个说法成立的话，那么我们就不能去接受任何个人送的礼物或是去继承遗产，也不能从自身的资金投资里获取收益。是否有哪个真正严谨的道德家会这样认为，要是别人从诚实合法的投资里获益颇丰，向国家纳了税，支付了公司成本，剩下的钱也应全部用于慈善？再者，我们又该怎样看待人身保险之类的投资呢？当下，很多人都认为，对年轻人来说，没有比为自己未来投保险更具美德、更为稳妥、更有规划的事情了。但是，这种投保行为充其量也只不过是一种赌博。若是你为自己的生命投保，你是拿自己的死亡来打赌。若你英年早逝，你的妻儿就可获得一笔他们不劳而获的金钱。当然，金钱是由那些同样投保但还没死的人缴纳的。
若是某人有打赌的资本，且不超过自身的能力范围，只是抱着从中取乐的心态，就很难说存在着道德上的错误。谁也不会说将金钱投入到娱乐消遣之中就是错误的。谁也不会说购买豪华游艇或是休闲地去狩猎就是错误的，只要你有足够的金钱去支持这样的行为，只要你认为这样的娱乐值得你为之花费。从某种意义上看，这的确是浪费金钱的行为，但这纯粹是一种高级的社会主义理论在作祟，认为每个人在满足了基本支出后就不能继续享受，认为任何人都应该勒紧裤袋过日子。
事实上，单纯从金钱易手这个过程本身来看，倘若双方都清楚这点，那就是不存在任何谴责的理由。当然，要是你失去的金钱是自己无力偿还的，又或者这些钱本应该用于合理的节约，用于孩子们日后教育上的话，那么这就是一个巨大的错误了。但这样的逻辑推理可以应用到很广泛的事情上。很多事情本身可能不存在错误，而只是因为其所处的环境而显得错误罢了。我认识一位小有名气的商人，他疯狂地迷恋于购买书籍。这种欲望本身是无害的，但他却沉迷于此，因此减少家庭开支，让家人过着拮据的生活。平心而论，他这种爱好导致的后果并不逊色于赌博带来的后果。
牧师们会说，所有赌博性质的行为都会让人精神萎靡、道德沦丧，而事实绝非如此。当然，对那些沉湎于此不能自拔的赌徒来说，的确如此。但我也认识不少有识之士在一周内至少会玩三到四次惠斯特桥牌的游戏，让生活更加丰富多彩，这些人没有因此而流露出任何道德堕落的迹象。某天，我在阅读一本书的时候，发现一位赌博经纪人用流畅的语言为赌博进行辩护。他说，谁都不应该阻塞这一条唯一给穷人带来想象与希望的有趣途径！我认为，这种说法充满了狡辩术的味道。因为，几乎所有邪恶的行为都能以类似的理由来予以辩护。也许，我们还可以从实在的利益角度作一番考量。因为，健康与平衡的心态并不需赌博这样的娱乐。若是某人的心态不健康或失衡的话，那么，这就是一种相当危险的消遣方式。
且不论赌博浪费的大量时间，其实有一个反对赌博十分具有说服力的理由。赌博之后，要是一些愚蠢的人在赌博的时候赚了一点钱，那么浪费一点时间也许没什么大不了，但事实上并非如此。因为金钱在易手的过程中，还必须给那些赌博行业经纪人支付一定的薪水。假设赌博这种行为在道德立场上是成立的，那么这些所谓的经纪人也是经过诚实与辛勤的劳动来赚钱的。但这样的行业事实上却没有存在的必要。因为赌博根本不从事任何社会生产，赌资也是从社区那里获取的。少数人所赢的金钱是以很多人输钱为代价的。
有人提出就是反对赌博行为最为有力与强大的论据。正如我上文所说的，赌博无疑是造成很多惨剧与匮乏甚至犯罪的重要原因。沉迷于赌博这种恶习让人难以抗拒。很多人都认为，自己完全可以控制，一切都在掌控范围之内。我想，这就是赌博议题上，人们所经常谈到的话题：只有当你亲自尝试之后，才会知道自己是否会染上赌瘾。若是染上了赌瘾，那几乎是很难戒除的。因此，赌博是社会上任何理智与道德之人都应该打心底里厌恶的。在不伤害到自己亲人情感的前提下，不要给予鼓励。我已经说过，赌博并不明显抵触宽泛意义上的道德伦理，这样的论据让原先只是对赌博稍有微词的人对此大声叱责，似乎赌博是难以饶恕与让人极度憎恶的行为。但是，这种想法让人脑子一时狂热，让温和之人都会加入反对正义事业的队伍中去。但是，赌博的危害却又是如此诡异，如此深远，任其发展就会造成破坏性的影响。因此，必须采取合理的手段，冷静地去应对。那种过犹不及的“疗法”是任何理智之人都会摒弃的。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赌博之乐无论怎样都不能归入正常、自然与无害的乐趣之列。国家修订法律，规定不能唆使未成年参与赌博就体现了一定的责任感。我想更深入地探讨一下。在当今这个民主时代，人们是否应该质疑一下，为什么公共体育比赛的博彩行为没有招致反对呢？在英国这样一个深爱赌博娱乐的国度里，让民众“金盆洗手”，这要画上一个大大的问号。前几天，我与一位很严肃的政治家谈论此事。他认为，给予女性选举权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出台了限制赌博更严厉的法规所导致的。他说，女性没有沉迷于赌博，但却最深受其害。我觉得，自己不会像他那么激进。当然，若是大家都能自愿戒掉赌博行为，而不是凭借法律的强制性，这无疑是最好的解决之道。
牧师们坚称，现在我们这个国家流露出种种堕落颓废以及道德沦丧的迹象。我觉得事实完绝非如此。我深信，就我们国家整体而言，现在所具有的精神风貌要比一个世纪前更为健康、更具活力、更为理性。我觉得，现在参与博彩的人数逐渐增多，这并非堕落颓废的表现，反而证明了工薪阶层收入越来越高，休闲时间越来越多。当然，谁也不希望通过博彩这种行为展现出来。但我还是高兴地看到，人们越来越有民主意识，有权利与时间去做自己开心的事情。赌博是不可能凭借道德说教或是责备，抑或某些发自内心的可怕言语所压制的。这样的做法只是一时驱赶了邪恶的念头，但是滋养这一念头的土壤依然那么肥沃。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鼓励人们提高审美品位，从文娱活动中获得纯粹的乐趣，那么，这种恶习自然会黯然地消失。
其实，英语很简单
最近，《泰晤士报》再次掀起是否应将古希腊语作为必修课的争论。支持古希腊语作为必修课的一方，以穆雷教授为代表。也许，他如很多精力旺盛的英国人一样，为解析古希腊精神作了不懈的努力。持反方意见的，则是由著名天文学家唐纳教授领衔，著名科学家埃德温·雷·兰克斯特则是适当地给予一些支持。双方争论的焦点是：无论剑桥大学或还是牛津大学都要求新生必须懂一些古希腊语，否则就基本上无法申请，其他大学也是如此。关于这么一点古希腊语对学生所产生的作用，大家的分歧并不大，因为这肯定不够学生们更深入了解古希腊文学及其思想。有些人为了冲破这样的限制，想出了很多千奇百怪的方法去应对。我的一位朋友有成为工程师的潜力，想要进入剑桥大学深造，但苦于对古希腊语一无所知，就死记硬背了一出古希腊戏剧的英文版本，以为这样做就能让他对古希腊语有一定的了解，然后在考试的时候写出正确的单词。没人会否认这样的要求只是打断了他真正要做的工作，实在让人恼怒。但对这种规定持支持态度的人则有以下的理由。他们宣称，要是古希腊语在一些大学不作为必修课的话，那么对它的研究就会逐渐消失。因为在一些规模较小的学校里，志愿学习古希腊语的学生很少，难以找到这方面的老师。他们进一步宣称，大学要想对学生进行更为通识的文学培养，就应竭力保存人类历史上最为灿烂的文明之花。支持者们继续给出论据，声称若是一个科学专业的学生只是完全沉浸于科学研究，心智就容易失去平衡，变得思想狭隘，形成单向思维。
我深信，若是完全放弃对古希腊的研究，这将是一个巨大的不幸，但是，单纯地将科学领域过分地专业化，这也是很危险的。无疑，学习科学的人很有必要去学习文学知识。但我也深知，在现有的教育体制下，强制性地要求学习古希腊语，只能起到一种阻碍的作用，而不能更好地推动对这门语言的学习与研究。对科学专业的学生来说，掌握那么少的古希腊语并不能提高他们的文学素养，纯粹是在浪费时间。虽然古希腊语博大精深，但在很多学生心中根本算不上文学。
接下来，我们要看看那些普通学生的遭遇。我以为，拥护古希腊语的人基本上都是文学巨匠级的人物，这的确让人深感遗憾。对于这些拥护者来说，古希腊语从来都不会造成任何智力上的困难，而他们自始至终都能感受这种语言的美感。这些古希腊语的拥护者也是发自真心的。他们只是无法理解，在他们眼中极为宏大与具有美感的古希腊文学，对那些必须强制去学习的人来说，其实是弊大于利。
就个人而言，我想从不同的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作为一个从事教育多年的人，我一开始在伊顿公学担任校长，管理着2000多名学生，他们年龄各异，天赋迥然。我可以毫不犹豫地说，真正对古希腊文学感兴趣的学生，实在是凤毛麟角。我可以肯定，就目前看来，学生们用于学习古典文学的时间占据了他们很大一部分时间，而这些被白白浪费的时间原本却可以用来刺激学生的思维，让他们感受到智慧的乐趣。但比浪费学生时间更严重的是，这让他们厌恶甚至憎恨所有智趣上追求。在学习了一门烦琐的古典文学课程后，一般的学生依然陷入一无所知的可悲境地，根本没时间去学习其他方面的知识。今时今日，竞争是如此的激烈，一种无法让学生日后自食其力的教育，不仅是浪费生命的教育，更是一种耻辱！很多学生都被困在这里，不上不下。一个学生要是懂法语、德语，还会算术能力，能够流利地用英文进行表达，写的一手好文章，就必定能养活自己。学会这些知识与掌握一些基本的科学常识、历史、地理及宗教方面的教义，都是需要很多时间的。但现实学习生活里，学生既没有时间去学习这些，更没心思去学习古典文学。更为重要的是，按照现代教育课程进行学习的学生，更能了解当今世界所发生的深刻变化。而宣称以上那些课程无法带给学生心灵刺激的论调，纯属扯淡。真正的事实是，古希腊文学的教育根本无法刺激学生的智趣，反而让他们的学习更加低效。
关键的一点是，上文谈到我的那位朋友，他绝对不应因为对古典文学的无知而被诸如牛津或剑桥等大学所排斥。父母们都想将自己的孩子送到剑桥或牛津深造，是有很多原因的。这背后既有社会、传统以及名声的因素，也因为这两所学府拥有自身独特的优秀气质。我以为，高等学府应该为学生提供尽可能宽泛的课程，鼓励他们去选择适合自己的课程，并且提高这些课程的表现标准。就目前而言，必须坦承的是，大学对一般学生智趣所设的标准过低，实在让人汗颜。但是，为什么如此之巨的时间被浪费，这么低效的体制仍能继续存在呢？难道只是因为废除必修的古希腊课程会损害学生对此的兴趣？对此，我真的是无法理解。在我看来，这就是一种垄断与专制，必须予以坚决的抵制。
某天，一位行政部门的高级官员对我说，他要进行一系列人事任命。他说：“要是可以的话，候选人最好是知名学府的毕业生，因为这类人能力更加全面。我曾花费不少心血去招聘这些员工，也面试过不少候选人，他们都还不错，但却不完全符合我的要求。很多面试者都不能写一手好文章，无法用英文流利地自我介绍，无法进行准确的计算，不懂法文与德文，甚至不懂得一些经典文学。”在我看来，这的确是一种可悲的控诉，但事实就是这样。让人遗憾的是，制造出优良产品的机器就摆在那里，但却是以错误的方式去操控。
那些拥护古希腊语作为必修课的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在过去半个世纪里，情况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与人之间的往来更加频繁，时空得到了极大的拓展。很多学校都计划引进新的课程以应对这些挑战，但他们的努力却因试图保留这些古典文学的课程而效果不佳。当前这样的状况实在是一出闹剧，而且非常危险，绝对不应任其继续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