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这一句话，秀娘的心里的感动便漫漫的快要溢出来了。文昌又是长叹一声：“原本以为给你找了个好人家，谁知道……天意弄人呀！” 他哀叹着，似乎为自己当初的不坚定而感到后悔和懊恼。秀娘苦笑了下，这份婚事，可是娘以死相逼换来的呢，她是否泉下有知，是否瞑目？ 文昌一想到疼爱有佳的闺女到了另外一家，非但没享到荣华富贵，反倒吃尽了苦头，一时之间眼眶都红了。 “秀娘，你现在一定恨死了是不是？可这是你娘的遗愿，她已经去了，你要怪就怪爹好了，爹对不住你！” “爹——”秀娘赶紧开口阻止文昌继续说下去：“您别伤心了，我怎么能恨您呢！云清是为了救我才受伤，他是心疼我的。” 对于这个说法，文昌宁愿相信是真的，那样的话，秀娘或许还不是那么苦，只怕…… “真的！”秀娘生怕文昌不相信，赶紧加以解释：“所以他才忍受不了如此的折磨，性情变得这么不一样，总是愧疚不能好好对我。”她低下头，沉浸在自己编制的美好中：“不过我相信，只要他病好了之后，一定会好好对我的。
” 文昌虽然相信了秀娘的说辞，可对于她和李云睿的婚事加以阻挠，这是不争的事实，怕是在秀娘的心中已经留下了怨恨了。有些事情，知女莫若父。秀娘不说，不代表她的心里不想着这件事情。 “云睿……” 文昌刚开了个头，就被秀娘打断了。 “爹——”她喊了一声：“如今我已经嫁给云清了，以后就不要提起那个名字了。” 似哀求，似请求，似逃避。但无论是什么，秀娘都不想再提到那个名字。 文昌见秀娘抢座欢笑，心里也不是滋味。看着他满脸内疚，秀娘赶紧劝着：“天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文昌点了点头，既然秀娘不愿提起，他不提便是了。 一样的月色，不一样的心情。 尽管同月光沐浴下，李云睿此刻的心思却根本不在眼前。白天看到秀娘拉着李云岫那一幕，一直都在他的脑海中不停地回想着。他怨恨自己，当初为何没能多坚持一下，为什么不多争取一下。前李家能娶李秀娘，为什么他就不能。 世间还有什么比相爱却不能在一起还要痛苦！ 尽管伏案认真地写着，可到底写了什么，李云睿自己都不清楚。李翠娥依旧温柔如常，端来熬好的汤，放在案上。
“云睿，汤好了，来喝点汤吧。”她尽量用温柔的声音说着话。秀娘是个温柔贤淑的女子，既然李云睿喜欢这样类型的女人，那么她李翠娥也同样可以做到。 哪知李云睿头也不抬，直接拒绝：“我不喝了，你拿回去吧。” 李翠娥有些错愕地看了看李云睿。平日里他即便是拒绝也十分婉转的，从来没像今日这样过。难道是白天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近日来读书累到了，所以脾气才会难免坏一点。 原本想要发脾气端走的，一想到会有这么多造就李云睿脾气不好的原因，李翠娥又将端起的托盘放了下来，搁置在案角，让李云睿什么时候饿了，就自己吃一点。 做好这些，她转身便走。李云睿忽然意识到自己刚刚态度很是不好，连忙带着歉意地喊住李翠娥。 “这段时间，让你独守空房……委屈你了……” 李翠娥眼神中带着一丝哀伤，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回答：“你志向高远，刻苦读书，翠娥哪敢说委屈二字啊！” 李云睿抿了抿嘴，不敢抬头直视李翠娥。他只想知道如今的李翠娥是否和他一样后悔，后悔成了这门亲事。 后悔？不！李翠娥怎么会后悔。这场婚姻因为什么，她心里明镜的很。
她喜欢李云睿是其一，而最主要原因还不是因为自己的爷爷是前李家的族老，两家联姻之后，等于多了一个替后李家说话的人。这本就是一场互相谋利的婚姻，现在这个样子，李翠娥早就料到了。只是她没想到李云睿对秀娘的感情那么深厚，成亲以来，任凭她施展浑身解数，也依旧无法进入李云睿的心。 这就是命，有什么好后悔的！ 秀娘躺在床上，忽然有些失眠。本来波澜不惊的心内投下一颗巨石，激起阵阵涟漪。李云睿，这个不该出现在生命中的男人，为什么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正辗转反侧着，房门忽然被吱呀一声推开。秀娘心中一凛，实在难以想象得出自己家里会出现什么人，深更半夜不睡觉，跑来推自己的房门。 “嫂嫂——”李云岫穿着亵衣亵裤，从外面跑进来，一溜烟跑到秀娘窗前，叫着秀娘。 秀娘见是李云岫，赶紧坐起身来，关切地问道：“怎么了？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啊？” 李云岫却是想大奶奶了。在李家的时候，他和大奶奶住在一起，每天都要听奶奶唱着小曲儿哄他睡觉。
这是第一次单独睡在外面，又是自己一间屋子，他肯定睡不着了，大半夜的跑来秀娘这里闹，说什么都要回去找大奶奶。 秀娘自然是连哄带劝的，让李云岫明白这不是在家里，而是在嫂嫂的娘家，肯定没办法回去跟奶奶一起睡的。他若是真的想要和奶奶一起睡，那只能等回家以后才可以。 李云岫愁眉苦脸地坐在床边不肯离去，过了半晌忽然扬起了笑容，问秀娘：“今天没办法跟奶奶睡了，那跟嫂嫂睡好不好？” 秀娘看了看李云岫，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了七岁的男孩，完全把他当成一个小孩子看待。尤其是又被他闹了一番，早已有些身心疲惫了。因此，一听到他提出要求，且满足他的要求便不会再闹了。自然是没口子的答应下来，拍着身边空余的位置，爽快地笑道：“来！” 李云岫可高兴了，开心的不行，赶紧脱了鞋跑到床里面，背对着墙壁，面朝秀娘，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去搂上秀娘的脖子。秀娘并没多想，只是把他当成了小孩子看待，伸手在他的身上轻轻地拍着，哄着他入眠…… 夜幕下，李云岫露出得逞的笑容，只是那笑掩藏的很深很深，除了他自己，不曾被他人所察觉。 秀娘回到家中，一切已经烟消云散。
她自然没有提起半路遇见李云睿的事情，让德胜将自家回礼挨屋送去，自己又带着香草收拾着一些需要的东西，这一忙乎，就到了晚饭前。 大奶奶也回来了，是由菡笑陪着去家庙的。对于家中所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还美滋滋地拿出了纺线，在院子里趁着落日之前的余晖晒晒，整理一下。 一边弄着，大奶奶想起之前李大爷曾经提起过的那件事情。不是说后李家提议要开祠山种茶吗？怎么这两天都没听到消息了呢？ 这一打听，李大爷和李云清自然是不会说什么的，除了会说李云锦的不是，后李家的不是，如今这对父子对后李还真是同仇敌忾。不过，家中还有德胜婆子，她将之前的事情原原本本和大奶奶说了一遍，听得大奶奶这个心惊。可大奶奶是个什么人，万事都能压得住火候的，否则的话，她也不可能凭着女人的身份成为前任掌祠人。 李大爷闷头在那喝着酒，他已经喝的有些醉醺醺地了，原本不大的小眼睛，此刻已经完全睁不开了，嘴巴头用力努着，手中不利索地剥着花生。大奶奶与他相隔一道敞开的槽门，就在他身后院子里，用着不大不小恰好他能听到的声音说着话。
“后李家提议开祠山种茶，无论他们为名也好，为利也好。你身为掌祠人，既然说出反对的话，你也要有礼有节地去给人家讲明你不赞同的缘由。云睿和云锦请你去见风水先生，你去见见就是了，怎能说出人家是花钱找人来骗你呢？这合乎你的身份吗？” 大奶奶顿了顿，将手中的纺线捋顺，继续说下去：“当然了，云锦说话是有欠礼数，可你呢，你不也是常常喝醉酒误事吗？狂妄自大……” 她说了半天，都不曾听见李大爷回一句嘴，若是平日，怕是早就点理由反驳了，要么就是不满地哼上两声。 “娘和你说话呢，你听见了吗？”大奶奶一边弄着纺线一边问着。 李大爷完全睁不开双眼了，只有一双手还在无意识地剥着花生皮。闻言慢悠悠开口：“听着呢，接着说，接着说……” 大奶奶听着就不对劲，这声音根本不像是清醒的动静。放下手中纺线，大奶奶跨过槽门，一眼就看见李大爷在那边吃边喝的好不热闹。她抓着李大爷又嗅了嗅，啪的一下在李大爷胸口拍了一巴掌。 “哎呀，干什么呀？”李大爷刚喝下去一口，这一下都拍出来了，而且呛得直咳嗽。 大奶奶气得，简直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她有时候自己也疑惑，她与前李太二爷怎么就生下这么个儿子呢。 “你竟然还在喝，你到底要喝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还不赶紧去后李的三爷家！”大奶奶痛心疾首，手里捏着帕子，恨不得狠狠揍李大爷一顿。 “你是掌祠人没错，但他比你年长。人家请你去祠堂议事，你没有不去的道理呀！” 李大爷醉醺醺地站起身，扯着嗓子不甘愿地喊上几声，嘟嘟囔囔地往外走。大奶奶真是对他无可奈何，望着他摇晃的背影，只能双手合十，求佛主保佑，不要闹出什么事端来。 李大爷晃晃悠悠地找这找那，半天就是不出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