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道闲跟着蒙面人一路追赶,走了约摸一炷香的功夫,远远就看见不远处的一座山头轰隆一声,猛然炸做半截,其中黑气勃发,一个昂藏的青年足踏黑风,怒吼着直扑出来,他的背后黑气蒸腾,隐隐形成了一尊虎面似的魔影,气势汹汹、威风凛凛,追逐着一名剑袖绿袍的青年道人死死不放,正是王森和木枯生无疑。张道闲见状再顾不得存疑,当下大喝一声,追上去援手,蒙面人不急不缓地吊在后面,悄悄放出一只黑色的送信鸟儿,这才若无其事,装模作样地跟上前去。
却见王森捂着肚子,嘴巴一张,竟然从喉咙里露出了几根细细的根须来,傻小子被这根须噎了一口,险些就呕吐出来:“袁真一你这狗贼,为什么要害我!?”出手之间,再不留半点余地,将手抬处,一道足有数人合抱的赤烟钻应手而出,其中裹挟了玄**雷、原魔重罡、秽光剑气………重重神通,变化得五颜六色,随着王森的手臂挥舞,仿佛一道龙卷横扫而过,在四下里坚逾金铁的山石上生生犁出丈许深浅的沟壑来,追着木枯生总是不肯放松。赤烟钻这神通大费法力,王森之前使用时都是一放既收,此刻神通进展,加之念生毫光的境界神念更强,能够抑制这神通的法力逸散,此刻狂怒之中使将出来,居然坚持了好久还游刃有余,木枯生躲了半晌,整座山头就机会被王森给夷为平地了。
木枯生闪身飞跃,差之毫厘,勉强闪开赤烟钻里分化出来的一道旋风,那旋风一掠而过,木枯生身上的道袍被稍稍擦了一下,登时就变为漫天的寸缕,幸好内里还有小衣,才免去赤身裸体之灾。木枯生倒抽了一口冷气,冷不丁浑身都有些发麻,知道是吸入了毒魔甲上的毒质,当下急忙运功驱毒,心中暗道:“太上原魔诀的传人果真是非同小可,吞下了人壶瓜籽在腹内发芽,竟然还能这么生猛,小乘魔宗的小子再不来,我可就栽在这里了。”他心中悚然,但看见王森狼狈的摸样,却忍不住哈哈大笑,不住的嘲讽:“威、王家的小大虫,你早逝老爹没教你瓜子儿吞进肚子里是会生根发芽的么?”他一边取笑王森,一边连连催动法力,王森体内的根须受此刺激,立时更加疯长起来,王森但觉嗓子眼里淤塞不已,忍不住弯下腰干呕,他被折磨得泪眼涟涟,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一点真火又作鸟兽散了。
原来木枯生趁王森精进连连,志得意满之时,悄悄地取出了“人壶瓜”果实假意庆祝,诱使王森食用。这种“人壶瓜”是产自西牛贺洲的一种异种,其瓤肉和寻常的西瓜并无区别,但只要误将里面的瓜籽吞进腹内,立时就会吞噬人体内的血气和水分生根发芽,西牛贺洲常有凡人误食人壶瓜送掉性命,因此这异种也叫作食人瓜。王森自来也没出过东胜神州的地界,于这些遥远地域的古怪风物一无所知,加上木枯生拿出的人壶瓜并没有半点毒质,味道也香甜的很,傻小子一时口滑,很是做了一回老饕。这些在他体内发芽的根须性质柔韧之极,他所擅长的重压和切削手段都奈何不得,唯有以真火焚化才成,可王森调动真火的本领本来不成,再被木枯生法功催动,越发的施展不开,他的真元法力健旺稳固,区区根须还翘动不得,只是如此一来,他体内的水分可就遭了秧了,王森斗得片刻,越发的焦躁干渴起来,当下不管不顾,凭借毒魔甲硬抗了木枯生数道神通,一头猛地扎进一旁的一座山中湖泊之内,夜幕里黑沉沉的潭面上水花一放既收,旋即就再没了动静。
木枯生的水性素来不怎么样,因此在潭边逡巡了半晌,也不敢下潭中去追击,晃了一阵,迎面扑来一阵水汽,呼呼风响,张道闲翻身落在他的面前:“袁师兄好久不见,这个、家师可是挂念得紧。你怎么惹上了这个魔道的高手,他真是王森?这一身的神通可真是俊的紧啊!”张道闲客套了一句,就紧盯着那潭水面,连连吞着口水,神色紧张之极。木枯生本来害死了人家师父的侄儿,见了张道闲还有些害臊,但看到他这心不在焉的模样,顿觉此人很好糊弄:“张师弟,咱们废话少说,这人正是近来名声大噪的王森,他见了我师门赐下的飞剑就动念抢夺,我和他周旋了好久,终于是盼来了师弟了。你的黑水真法神妙非常,可有法子逼他出来?”
张道闲本来跃跃欲试,要和王森见个真章,但现下远远看了王森的手段,自觉远远不是对手,他在风源洞天到处找散修交手,不过是少年心性,比不得吴轲那等武痴,再者王森狂怒之中,绝不会对他留手,眼下木枯生催促他去打头阵,张道闲不由有些恐惧起来,当下硬着头皮,就要下水去寻王森,冷不防一边轰隆巨响,地面炸将开来,巨力到处,掀翻了满地的巨石,但见一大只绿色的“毛团”夹带着风势,迅雷不及掩耳得滚动过来,张道闲大喝一声:“什么怪物!”当下运动一道玄芒,一掌拍将过去,却见那所谓毛团,其实是无数胡乱舞动的细小根须,张道玄的掌力到处,那根须中硬挤出来一只白生生的偌大拳头来,二人拳掌相交,张道闲但觉一掌劈在了山岳上,咔嚓一声,险些折断了胳膊,白拳头迎着他的套路抢进中路,后发先至,眨眼间就要打到胸口。张道玄招式用老,来不及回掌抵御,当下急忙将身望后飞跃,勉强化去了王森一击之力,劲风扑面、猎猎生疼,张道闲心中不由得叫苦:“这人至少也有虚丹境界,袁真一软蛋怎么惹上这么个对头!”
王森一拳逼开了张道闲,感觉手上的力道不一样,登时就发觉来人不是木枯生,心下也不由一凛,他钻进水潭,虽说解了一时的燃眉之急,但那根须见水就疯长,从七窍中猛蹿出来,在他的体表层层纠结,把他的视界遮了个严严实实,就连行动也多少有些不便。王森一拳没捞到木枯生,但觉脖颈后凉意森森,当下想也不想,抡起贪狼重剑,剑罡暴涨,直延伸到数十丈长短,王森把重剑在头顶抡过一圈,登时把附近的山石树木都削了个齐平,木枯生和蒙面人本待上前占点便宜,险些就被砍作两截,这二人各怀鬼胎都惦记着王森的太上原魔诀,反而互相扯着后腿。王森得了空隙,急忙把在水潭里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一口真火吹将出来,但见那暗红色的魔火将灭不灭,绕着王森转了一圈,登时就把他周身的根须烧化了一层,那一片焦黑之中,王森一双吊额金睛露将出来,杀气腾腾、凶芒烁烁,死死的锁住了三人:“一个也别想跑!”
木枯生见王森遭受了算计,威能却不减半分,招招都把自己三人打得手忙脚乱,非但不觉得恐惧,心中反而更加火热起来:“当年王铮修炼原始地魔令,每提升一点道行,神通就能暴涨数倍,不然我也不会被他斩破妖身。现如今天见可怜,把太上原魔诀送到我嘴边,这正是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木枯生下定决心,蓦地对张道闲大呼道:“张师弟,这人误食了人壶瓜,快对他用化生真水!”张道闲被王森一道剑气擦着面门掠过,正自觉得两股战战,听见木枯生的提点登时恍然,当下急忙取出一只碧玉大葫芦来,揭下封贴,其中潮气凉凉、有一股化育滋生的味道清泉般流淌出来。
瀛洲派占据瀛洲仙岛,地处大洋内钟天地之灵秀的海眼之上,其洞天内到处都是难得一见的奇异泉眼,其中卓有盛名着,就有一眼化生泉,其中十年一泓,百十年才能收集一桶,就是这化生真水,这一眼灵泉号称培育药草第一至宝,每每有大门派不计价值,前往瀛洲派求购。张道闲德蒙恩师宠爱,身上掺水复掺水,稀释又稀释的带了这么一葫芦,他平素都视若珍宝,眼下为了保命,不得不拿了出来。却见那淡淡的水雾到得王森的身边,从他七窍毛孔中生长出来的人壶瓜根须登时疯了一般,拔节狂长起来。王森猝不及防,刚刚腾空的喉咙又被狠狠噎了一下,登时大口一张,把方才贪嘴的瓜瓤全数吐了出来,那根须长成了笼子也似的一大片,真是前遮拦后阻绝。王森只听见身体内汩汩作响,全身的水汽几乎快被抽空,一时间五内如焚,踉踉跄跄地走了两步,登时一跤摔倒在地,眼下激斗正酣,他这一摔,可以说已经输了。
木枯生和蒙面人见状,哪里按捺得住,这两人双双纵身而起,争先恐后地就抢着掳掠王森。蒙面人将手一甩,打出七八枚鬼钉,接着将手一翻,一手刀往下力劈,从他的胳膊上延伸出一道血色刀气,忽的一声,遭批到了木枯生的面前。木枯生只顾着应付鬼钉,猝不及防之下,登时被刀气刮了一刀,那刀气甫一沾身,登时爆发出一股吸摄之力,要吸吮木枯生的鲜血,谁知蒙面人发力催动了一番,除了几点绿芒,却连一丝的血气也没能吸摄出来。张道闲本来就要上前搭救,一看这种异样,登时魂飞天外:“中了化血刀气,抽出来的却是绿光!你、你害了袁师兄!”木枯生闻言,蓦地嘿嘿笑出了声来:“你小娃娃脑子不笨,那我留不得你了!”
却见绿光冲霄,猛然拔地而起,一口墨绿色的剑器卷起浓浓的妖气,简直就要让人窒息,从木枯生的顶门中慢慢浮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