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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陟彼南山,言采其薇

王森表面上胸无城府、似乎也不很能忍耐,但其实心胸中的坚忍,也没有比谁落到了那里去,自流落出地底火穴以来,休说颠倒幻想、就连噩梦也很少做上一个,但眼下也不知是昏迷还是沉睡之中,傻小子眼前的光景渐渐变化起来。一时是镇火殿三个道人面目狰狞,飞腾着来追杀自己;一时是陈小楼化身巨怪,一把将自己抓在掌心;待到再次变幻时,却见自己已然拿住小乘魔宗大小姐在手,王森刚刚喘了一口气,大小姐的面容又蓦然变化,只见鹰花翎一脸泪痕,横尸在自己的爪下……王森极尽挣扎,却无论如何无法醒来。

就在百般挣扎之时,王森蓦地感到一阵剧痛,仿佛一条火线从指间径自烧到心脏,这一下比起醒转,反而是接着昏迷来得舒适了,然而迫不得已,王森只能大喝一声,跳起身来,张开眼,神光到处,却见自己身处一座幽暗漆黑的山洞之中,小乘魔宗大小姐携着自己的手,指间迸射出一道金光,从自己指间一穿而入,到得心脏处,苦楚便即消失。王森正要动手,却发觉自己右手骨骼尽碎,现下已经被细细包好,愣了一愣,便即颓然坐倒在地:“你好手段,又救了我性命,又弄鬼钳制了我,我倒不知道该谢你还是恨你好了!”

“我救你性命也不是出于什么好心,没有你在,我也不能逃出刘盾的追拿,大家不过互相扯平。王森先生,我此行一路艰辛,还要仰仗你的助力呢!”小乘魔宗大小姐闻言也是莞尔,她此刻除下了斗笠,愈发显得佳人似玉,她说起话来像乃父一样很多机锋,但又句句留有余地,让人生厌不得:“诺,这里是一枚‘生肌凝骨丸’你若信不过我,请尽可以不要服用罢。”王森本来想着要为陈小楼的女儿所用,那是万万不能,但大小姐这番话儿说出来,又让他觉得自己不服用,反而气度上落了一大截一般,因此哼了一声:“你倒会说话,我的开明剑呢?让那刘盾捡了去了?”一仰脖,就将那丹药吞服下去。

大小姐闻言道:“玄门花费千辛万苦炼制的神剑,怎么就成了你的?我逃得匆忙,可没有功夫帮你老爷捡破烂。还有,以后大家结伴而行,互相叫一声名字,也是未为不可吧?”王森将开明剑带在身边,不免时时刻刻提防这口剑暴起伤人,虽然有些怅然,也并未十二分放在心上,当下取出了元磁贪狼母剑来,拿在手中一行运功疗伤、凝练剑体,一行摩挲剑身、熟悉剑性,口中心不在焉,淡淡地回道:“你要说与我听,那也不妨,只是你父亲的姓氏惹人讨厌,我听见就要发火。”

大小姐闻言,眼中神光一暗,竟似有些黯然,正要开口时,那山洞深处猛然炸雷一般,响起一声怪吼:“嗷!送上门的嗷!血肉!嗷!大王我今天有福!”旋即一股腥臭无比的劲风,夹杂着浓浓的野性妖气,大浪一般席卷而来,大小姐眉头一皱,赶忙捂住鼻子。王森却是两眼放光,只感觉天生的野性,从骨血中升腾出来:“是只人熊,我丢了宝剑,正要拿你出气!”当下也不理大小姐,将身一纵,左手拿着贪狼剑,发足就向着发声来处奔袭。一边跑着,傻小子脸上不由露出一线得色:“我有天鬼五遁,等一会儿便不与人熊交手,只管去得远了,想必这大小姐钳制我的手段,也不能触及太远,这小娘皮,可不是白送我丹药了!?”傻小子洋洋得意,却不知身后大小姐捂着鼻子,眼神中也带上了一线笑意。

王森使开了八步赶蝉,不过两步就躲开了大小姐的视线,正要运用天鬼五遁时,冷不防一只肥厚的熊掌夹带着腥臭之气,从石壁幽黑之处一挥而下,眼看就要拍到他的顶门。傻小子闻到恶臭,心里更急,低声喝道:“不长眼的畜生!”他现下右手不能运使,便即左臂一抖,将贪狼剑送上前去,错开那只熊掌,剑尖上的剑角镰刀一般,架在了人熊的脖颈上,那人熊不管不顾,反而加上了十分的力道,径自要拍王森的面门。王森啐了一口,足尖发力将碎石踏得粉碎,右膝借力弹射起来,狠狠顶在那人熊的手肘上,登时咔嚓一声,碎骨四射,王森左手将剑往回一扯,登时枭下那人熊似人非人的硕大首级来。傻小子挽个剑花,自觉贪狼剑乃是自身凝练,比起开明剑好用得多,当下就将身望石壁上一撞,要用天鬼五遁干净走人,冷不防心口一跳,浑身的法力登时溃散,拍得一声,在石壁上撞了个一佛出世、二佛涅槃。

王森满心恨恨、骂骂咧咧地爬起身来,抬眼一看,却见大小姐满脸含笑,将手一振,自袖内抖出数点黄光,落地化为黄巾力士,将一行隔开了王森的身形,一行把那人熊的尸首提将起来:“王森先生炼气之士,武学上的修为可着实惊人,看来要仪仗你的力量,我不得不多加小心。这只人熊炼成了半个人身,你我又是被月光剑所伤,体内有月光难于驱散,它体内的熊胆正好医治。”言罢催动黄巾力士剖开熊腹,取出了一只小鼎,鼎口向下,将熊胆吸入鼎内,便即起火炼化,不多时,一股奇异的药气就氤氤氲氲、蒸腾起来,王森闻到药气,就感觉浑身燥热,体内有一股冷冽之意消散于无形,对大小姐的观感也不由得改观了少许:“这小乘魔宗大小姐很有些本事和心计,心肠似乎也不太坏,我虽说不愿帮她,但要想办法害她也是在做不到,不如先试探试探,小乘魔宗此番大动干戈,到底所为何事……”傻小子打定了主意,当下开口问道:“这个……陈姑娘?”

大小姐闻言,扑哧一下,乐出了声来,险些将丹药炼坏:“方才人熊打岔,我也没能报上姓名,我叫谷言薇,是‘陟彼南山,言采其薇’的言薇二字,并没有随父亲的姓氏。至于我要叨扰你的事情,也和我父亲没有关系,我帮大哥引开了玄门半个月,也该忙忙自己的事情了。至于我父亲遇到什么大事,需要练自己的子女都差遣起来,我不能说,你也别问了吧。”王森闻言松了口气,暗道:“既然不是为了陈小楼效力,我也可以不与恩人为敌,但是我自己要事在身,哪里就能给别人帮手?我且问问她要做什么事情。”便问道:“不知谷姑娘有什么要事要去办?”“我此行要去寻找一处所在,一处月雪沉降的地方。”谷言薇话一出口,王森险些就跳起身来:“你要寻找这个地方,可有什么头绪没有!?”谷言薇见状,眼中闪过一线异色,倒也没有多问:“我曾在宗门内的一本典籍内看过,月雪沉降之地不能用寻常的方式看见,需要找到好几处秘境中的宝物,才能使月雪沉降之地现身,我也没有什么头绪。”王森闻言,真是千头万绪,不由细细思索起来,谷言薇见他不打岔,也乐得专心炼丹,两人一个被迫结成了旅伴,对前路如何,都很是茫然,一时间双双愁绪萦怀,默默无话起来,不多时谷言薇练好了丹药,两人分着吃了,也并没有怎么寒暄。

王森的筋骨强健、气血旺盛,恢复起伤势来比谷言薇要快得多,不多时就接上了手臂,精神一松,蓦地一阵极低的脚步声,夹杂着窃窃私语,遥遥传将过来:“那个什么小乘魔宗的大小姐,真的逃到这里了?你可不要骗我,你们鬼王山的追踪之术,真能比得上昆仑?”“你懂个屁!看见这口锈剑没有,这东西显见是小乘魔宗大小姐身边那莽汉的宝贝,现在要寻着主人去呢,你看这剑尖可不是像罗盘一样!?快别鼓噪,悄悄的下手!”王森自误打误撞,将一部分原始天魔功和太上原魔诀合练以来,体内的妖族血脉一日强似一日,这些时日以来,就连头发也似乎慢慢变作大虫一般的黄色,不但迷迷惘惘间明白了不少山野间的妖怪才该明白的事情,耳力目力,也比从前敏锐许多,大小姐的修为强出他一筹,也不能先他一步听见异响,傻小子也不知是福是祸,然而他听见来人的说话,倒是有些喜出望外:“好个开明剑,跟我处的久了,还能自来寻我。”当下将手叩叩面前的石壁,将谷言薇惊醒过来,将手一指声音的来处:“有笔好买卖,你看可做得吗?”

谷言薇闻言二目大张,张口吐出一面寒冰磨成一般的明镜,镜面上纷纷明明,显现出洞口的光景来,却见是两个打扮的不僧不道的怪人,正自在洞口探头探脑,王森见来人不多,舒了一口大气,谷言薇的额头上却密密麻麻,渗出冷汗,跳起身来,一把抓住王森的手,无声无息,望洞穴的深处退却,这洞穴幽深绵密,颇有些无边无际的味道,不多时四下就伸手不见五指起来。

谷言薇见王森满脸诧异,也不多说,将手中的明镜塞到他的手中,王森定睛一看,也不由暗暗叫苦,却见那二人哭丧着脸,头顶上有一方金印发出两道光芒,将二人的身形死死罩住,不是刘盾的番天印又是何物。刘盾要为黄杏旗报仇,其意甚笃,王森平生最为愧对之人,只怕就是自己这相识不久的师兄了,想到这里不由热血上涌,一推谷言薇道:“你自去逃命吧,我和这刘盾有件事不得不了结,我今天挡他一挡,也算是报了你的救命之恩!”谷言薇闻言啐道:“你害我魔宗丢了好几条人命,哪里有这样的便宜事?再走远些,我有办法,管教那刘盾找不到咱们!”王森一片好心,被她一句话堵了回去,也只好加紧步子,跟着谷言薇向洞窟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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