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来的妖人精于地遁,我们三人到了上面,又用千里传音,命岳雯将甄艮、甄兑唤去。许飞娘明知我们防备森严,还敢令妖人由地底入犯,必有几分自信。司太虚匆匆一听,对方姓名来历一点不知,又是个多年不曾出山的人。时机已迫,无暇虔心推算。当年边蛮四凶本有两个在极乐童子飞剑之下逃生的,此后便没有下落,恐是漏网二凶之一。凭我三人,虽然可操胜算,到底这两人邪法高强,比别的妖人不同;加以匿迹多年,忽然出现,知他这些年潜居苦炼,闹甚花样?惟防万一挡他不住,除将上洞离地十丈以下用法术禁制,使其坚逾精钢,并用移形迷踪之法,颠倒途向,免被冲破禁制,闯入仙府,为外人所笑。一面又令甄艮、甄兑持我三人法宝,在地底埋伏相候。起初料他必是到了上洞左近,再行入土。我三人远出数十里,分成三面,隐身空中相待,准备堵截。能在未到正洞以前将他打发,岂不更妙?
“哪知这厮行事十分诡秘,仗着法宝神妙,竟不嫌费事,在相隔峨眉二百里以外便入了土。如换道行稍差一点的人与之相对,地底再没有甄艮、甄兑这两个精通地遁的人埋伏,单靠那喝土成钢的禁制,非被冲进不可。尽管仙府能手甚多,他一露面,也必送死,决讨不了便宜。我和朱矮子混了这多年,事前还有人报信,如被这样一个后辈妖人瞒过,冲入重地,这人怎丢得起?这厮也真有点伎俩,运用妖法,穿山裂石,通行数百里,竟没一点声息异状。我们人在上面,留神查看,竟会看他不出。后来我们见所说时候已到,杳无踪影,空中时有各方道友飞过,俱是由后山飞雷径来此赴会的。试运玄机推详,才知敌人已到前山,正和甄氏兄弟在地底苦斗。甄氏兄弟本来不是妖人敌手,幸我先设禁制,这厮来路深在地底,几达百丈以下,一到便被禁制挡住,前面坚如精钢。因未发现敌人和别的异状,甄氏兄弟埋伏之地在上,不知妖人已在下面。敌人又未发动移形之法,自以为法宝能破禁制,便运用妖法炼化那比铁还坚的石土,打算只穿通一条容人之径便可入内,这一来未免耽误了些时候。
“事有凑巧,周云从、商风子日前来投时,在路上无心中得了一面宝镜,乃前古禹王治水搜除水土中潜伏邪魔的至宝。镜光到处,地底三百六十五丈以上,明如观水,纤微毕现。我和岳雯唤他二人上来时,正与商风子在一起。商、周二人因不知镜名、来历、用法,到后又听诸仙同说众弟子自己所得法宝,须在开府传授法术法宝时一齐呈献,听命指点应用。初来觉着师长威严,不敢冒昧求问,只不时向众同门私下打听。甄艮一想,同门中飞剑法宝比他兄弟强的颇多,我二人既指名唤他兄弟,踪迹又要隐秘,须到指定之处相见,料想要知地遁之术。一时心灵,随手将宝镜借来,带在身旁,以备万一之需。先在地底埋伏,已经照看过了两遍,觉着在地底用镜搜查,格外清晰,看得也较远些。
妖人只要近前在三四百丈以内,万无不见之理,便极留心。先没料到妖人由远道而来,入土又是这样。后来久等不见到来,便向禁地一带环绕巡视,不时取镜查看。巡视时由左而右,起脚在妖人头上,当时忽略过去。等到由右侧绕将回来,算计时候将过,格外仔细。宝镜不曾离手,一到原处,果然发现妖人已到,正用碧磷冲发出百十丈的阴火碧焰,飙轮电转,朝下猛钻。那么坚硬的地底,居然被他穿通了好几丈。如非所有的土皆坚,定被破土而入了。有此两层耽延,双方动手较晚,甄氏兄弟又长于地遁,如鱼行水,不似妖人不用法宝,只用飞遁,行动便缓,不能随意通行。刚现危机,待要发动移形之法,乘机遁走,甄氏兄弟想分出一人上来求援,我三人已经警觉赶到,合力下手,才未为妖人所伤。
“妖人见势不佳,赶忙运用法宝,返身遁去。我三人看了此宝有用,便分开来:由朱矮子驾遁光,和甄艮一起,在地底穷追;我和甄兑、司太虚持了宝镜,在上空追逐。后追出本山,到了枣花崖一带无甚寺观人迹的荒山,然后拦在妖人前面,用宝镜照准他的来路,用太乙神雷裂开一个大地穴。等他一到,再用紫云宫所得神砂,困住了他的法宝,朱矮子又在地底连发太乙神雷,一路乱打。妖人本另有护身法宝,急切间神雷也伤他不了,又长于隐形飞遁之法,逃也容易,只敌不住而已。此时情势,收了法宝,再舍地底死路,由上空遁走,并非没有指望。不知为何那样胆小,除尽量防身外,身边还带有好几件厉害法宝,竟是一件未取出来还手,一味惊惶,循着原来途径逃窜。追着追着,快要到了上下夹攻之处,忽然哀号道:‘诸位仙长,容我献宝赎命。’边说边由身边取出一件法宝。舍了这件用以穿行地底之宝不要,任其照旧朝前猛冲。只见他倏地连宝带人,发动阴雷,将所行之处百十丈厚的地面,爆裂一个大洞,化为一条细如游丝的碧光,破土上升,直射云空,一闪不见。我们上下五人,事出仓猝,同时朱矮子见此宝虽无人驾驭,仍在前驶,又急于收取,我又在前,只远远看见地裂雷震,人化碧光,隐形遁走,俱不及追擒。正想罢手,因见下面此宝仍发碧火飞驶,已由脚底过去。司太虚也说此宝难得,异日大有用处,我们虽不知用法,也可体会得出,或者重炼再用,均无不可。便由上空追去,其行绝速,如用禁制,竟来不及。又追出百余里,仍用前法,以太乙神雷、破土神砂阻挡,才得制住。费了好些手脚,几乎将它毁去,才勉强收下。
虽已强制缩小,阴火碧焰依然强烈不敛,只一疏忽松手,仍要飞去。但又不似原宝主在暗中行法收回,乃是此宝灵异,不知收用之法,便是如此。任其入土,无论投向何方,也是一味前冲,永无止境,非到穿入地肺,被元磁真气吸住,年久化炼,成为灰烬不可。自来收取旁门法宝无此收法,正好笑我二人枉自修炼多年,得一旁门之宝,还须回来向诸位高明之士请教。那地方原是枣花崖的前山阴,就在妖妇的巢穴邻近。司太虚前遇妖妇和一妖人对谈,便在左侧危崖之下,并曾见有一高大石洞。那妖人也是一个向未见过的生脸,估量妖妇妖党,也许还有诡谋。见为时尚早,先在空中了望。前山几个妖人,欲用那前已破去的摄心铃捣鬼,已为元元大师、醉道友与诸位道友所斩;另一妖人正与天狐宝相苦斗,也被诸位道友事完赶去诛戮。反正归来还有余暇,乐得顺便查看。相隔只五六里,便同隐身前往,沿途查看,飞得甚低。
“走在路上,忽见山坡下有一相貌丑怪的道姑,旁有一男二女三个徒弟侍立。被迫妖人便跪在道姑面前,只听她对妖人说:‘以前你欺我已遭兵解,假意求恩免死,实则存了恶念。彼时我如坚持,你必反抗。我想你既不知好歹,而我又无力强制,念在多年师徒情分,姑使你立下重誓,允你请求,免去兵解。日后如能遵守,到了年份,你取了法宝,不背师言犯誓,那时我已转劫修成,再重归我门下,也无不可。我门下弟子,因有叛师之行,已被我杀死三个。你虽存心叵测,叛迹尚未昭著。人情到了紧急时,保不住铤而走险。总算你和我,脸还未撕破,人孰无过,如能洗心革面,不忘我的训示,多年师徒情分,乐得成全。也使你们知道,我杀三徒,不是为师的情薄心毒。这多年来,我时常都在暗中查看你的行踪,本来早要见你,也许没有今日。只因我兵解之后,你虽不曾为恶,但是心喜侥幸,以为可以承受我的法宝,此后重行邪教。所以遍辞同道,说要闭关修炼,不出见人,再晤须在四十九年以后。你那些同道交往,无一善类,如听为师临终训诫,如真去恶向善,避之惟恐不及,再见作甚?此等居心,已不可问。
及至四十九年期满,我禁制失效,法宝出现。你这么长岁月,一心只在盘算将来如何广收门人,创立教宗,始终没有追念师恩,我那埋骨之处,你从未前往凭吊留恋。宝物一到手,立即遍访旧日同党,意欲重新结纳,以增声势。及至连访了好几处同党,就在这四十九年之中,已为各正教中人诛戮殆尽。这才知道一点悔悟,扫兴回山。可是你只知身是旁门,须照旁门行径去做,却不知旁门中人,如不以邪术济恶,不论转劫与否,一样可以求得正果。便是我当初,虽不免做过两件恶事,终因知道善恶是非,有能补过之处,尽管任性偏激,人如犯我,我必不容,但是人不犯我,我也决不犯人。又能到处与人方便,更能约束门人,不稍纵容姑息,直到兵解身死,仍决不肯留一遗孽,为害人间,算起来还是功大于过。你看当时不违我命,甘心从死的这三人,不是今日都随我改邪归正,有了成就?你偏执迷不悟,虽不时常妄出为恶,却未照你誓言行事。平日鱼肉各洞边蛮,遇有左道中人,便行结纳。可见你当时叛我之念发诸天性,并非畏死所逼,此已罪无可逭。
故此我只暗中留意,不想与你再见,静俟你犯了大恶,违背前誓,与正教为敌,意图大举之时,再行处治,使你应誓,收回我的法宝。果然你终日畏首畏尾,一旦遇见妖妇,用一淫女向你蛊惑,便为所动,竟敢仗恃我这几件法宝,欲入峨眉盗取肉芝,妄冀仙业。也不寻思,既有这等好事,妖妇也非庸凡之辈,怎不自取,却送便宜与你?如你自寻死路,更无话说,速照当初所立誓言自杀,身虽惨死,你曾修炼多年,只要元灵未耗,此去转世,如能不昧夙因,谨记今日之事,时刻惊心,未始不可投入正教门下,寻求正果;即或不然,再入旁门修炼,未来祸福也是难料。
此是你昔年反迹未彰,我已转世,故此宽容。如照我前生性行,只斩你元灵,使你能投人身,已是万幸。求饶无用,如再迟延,只有大害。’妖人自知无望,只得满面悲忿,将身边法宝递过。并说:‘碧磷冲已在来路失去,料为敌人所得。弟子今日悔已无及,望乞师父不念前恶,特赐宏恩,来生仍赐接引,免又遭劫堕落。那妖妇许飞娘遣来蛊惑弟子的淫女,已被弟子来时识破,只因贪心欲得肉芝,仍照所言行事。因为信她不过,已将她元神暗中禁制。弟子因她而死,决不容她独生。’道姑忙说:‘此事万不可行。’话未说完,妖人说到末句,已用邪教中尸解之法,脸朝上,凭空横跃丈许,落在地上,手足四肢立即脱体,自行断落,死于非命。
“我三人隐形在侧,见道姑人颇正派,只听说话,未见施为。正查看她的道力深浅,是甚路道,道姑一面命随侍门人掩埋尸骨,忽然侧顾笑道:‘孽徒所失之宝,忽在近侧隐藏,不知何方道友在此?何不请现法身,使领教益?’我们才知她的自炼之宝,不易隐藏,被她看出,所以如此说话。我便摇手示意,叫朱矮子他们仍自隐身,只我一人待宝出去,看她还能觉察与否,果然她并不知人数。及至互问姓名,她却知道我的来历。对于自己以往姓名行迹,竟不肯说,只说前生之事,不愿再提。今世入道不满百年,姓苗名楚芳,生自荆门世家。前因未昧,法力尚在。年甫十二,便拜别父母出家,寻到一同转动的三个徒弟,就在荆门山中出家。前生的事,从未向人说过,便是今日到会的荆门女散仙潘芳和她交好,也不知她的底细。多少年来,只在人世上积修外功,以补前过。相貌既丑,又随时更换姓名。所行善功,向不使局外人知,对身受者又力诫泄露。行藏最隐,向不与外人交往。潘芳也只近四五年相交,因此,无人知她来历。适才处治孽徒,发觉此宝,知有人隐身在侧,料是正派中高明之士,故请一见。当初此宝为恶徒夺去,本心不想索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