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日东升在敖蓝海的尽头,云涌翻滚映着点点橘色的霞光。星空与海水连成一线,万物皆从此处生,皆在此处亡。生生不息,循环不尽。
玉柔然缓缓睁开双目,映入眼帘的却是甚为熟悉的帷幔床帐。玉柔然惊诧的起身,美眸环顾四周奢华的摆饰物件,却发现此处正是自己的寝殿—央月宫。玉柔然不敢置信的呆坐在寝榻上,那夜不堪回首的记忆仍然很是清晰的在脑海中不断的浮现。
“公主醒了,公主醒了!速去禀告皇上,皇后娘娘!”几个老嬷嬷走入寝殿,看见静坐在床榻上的玉柔然,不禁喜极而泣。慌乱的吩咐着一众宫人,本是死气沉沉的央月宫,立刻有了生气。玉柔然阴沉着脸,看着眼前各个喜悦的表情,却是那样的无措。
“徐嬷嬷,本宫这是怎么了?”玉柔然忍不住开口询问自己的乳娘,望着徐嬷嬷手间那碗黑色的汤药,不禁皱起了眉头。
“公主难道忘记了?您得了重病,已昏迷了有月余。太医说,若是您今日再醒不来就会……”徐嬷嬷话未说完,便哽咽的再也发不出声来。
“皇上和皇后娘娘这些时日整日的求神拜佛。想必定是这份赤诚感动了神明,让公主您终于醒来了。”徐嬷嬷喜极而泣,眼泪如线的哭诉着,却丝毫没看出此刻玉柔然茫然的目光。眼前的一幕让她陷入了彷徨,好似经历了两个不同的世界?若不是这眼前真切的景致,她定会以为是一场梦。
玉柔然默然起身,欲要向寝殿外而去。徐嬷嬷与众宫人赶快近身伺候,扶着虚弱无力的玉柔然坐到了凤妆台前。玉柔然不经意的抬头,却是满眼震惊之色。铜镜中的自己竟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女孩,眉眼间虽然已是掩不住的灵美,却是她八九岁时的容貌身形。
“徐嬷嬷,今年是昊武几年?”玉柔然错愕的盯着铜镜,却问了一句让众人分外诧异的话语。
“公主,今年是昊武十一年啊!您这是怎么了?”徐嬷嬷望着眼前目光幽暗的玉柔然,心中却隐隐感到一丝陌生。今日的月姌公主少了许多娇气,却多了几分幽怨。
“昊武十一年?”玉柔然心中碎碎念着,晶莹的泪瞬时盈眶而出。若这一切不是梦,那便是她又回了十年年前浣月王朝。而昨夜梦魇般的经历,方让她如梦初醒,那便是十年后浣月王朝的最终命运。
“柔儿,柔儿!”殿外突然传来的一阵哭声,打断了正在沉思的玉柔然。一位身着凤袍的美妇,在宫人的搀扶下步入了央月宫。身后便是一身明黄锦缎长袍的玉卿海。二人快速向内殿而来,宫人们纷纷跪地行礼,静寂的央月宫沉浸在一片感念的情怀之中。玉柔然望着自己失而复得的亲人,脑子却是那夜让她撕心裂肺的一幕幕。一时之间心中积压已久的怨气席卷而来,顺势扑在皇后的怀中,只剩下了那哀默的哭声。
“柔儿你身子尚虚,还是切勿过分悲伤!”皇后扶起已是泪人的玉柔然,轻言安慰道。却是不知她的这份悲痛又是来源何处?
“柔儿,醒来便好!先传太医诊脉吧!”玉卿海抚摸着爱女的额头,眼中满是慈爱,如释重负的舒了一口气,向身侧的内侍望了一眼。内侍会意,赶快退了出去。少倾,便带着一位衣着白缎的年轻男子走入了内殿。
男子跪地行礼,略略抬头瞟了一眼榻上的玉柔然。那流水般的眼眸,宛若清潭,一头飘逸如丝的墨发用丝带所束,端正的轮廓隐含儒者特有的温文尔雅,秀雅中又透着三分的邪气。玉柔然也注意到眼前极为独特的男子,此人却并非是她曾经的记忆所拥有的。
“臣白天佑叩见皇上,皇后,公主殿下!”男子躬身叩拜,谦谦有礼,气若君兰。
“白太医快平身,先看看柔儿可否要紧!”玉卿海急切的吩咐道,眼中隐隐泛出一丝忧虑。白天佑起身,上前为玉柔然诊脉,眉眼之间透出一股喜色。玉柔然静静的注视着眼前的男子,目光中满是惊诧。她从不记得浣月宫中有他这么一位如此年轻的太医。
“启禀皇上,公主的病已无性命之忧。只要日后按时服药,便可大安!”白天佑不薄不厚的嘴唇微微上扬,向玉柔然露出一记温煦的笑容。转身向玉卿海躬身回话。一旁的皇后听后,不禁大喜。将玉柔然紧紧搂在怀中,好似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
“不愧是天下第一神医。从今以后你便是公主的首诊太医!传朕旨意,大赦天下,举国欢庆三日!”玉卿海很是愉悦的嗓音回荡在央月宫内外,却不禁让玉柔然陷入了迷茫。如月花影般的容颜上却毫无半点喜色,忧思掩上澈静的明眸,再也不见那日花下之盈盈笑容。从此天下便多了一个传言,月姌公主劫后余生,却成了一位终不见笑颜的雪霜美人。
沐浴在清晨露水下的央月宫,闪耀着晶莹剔透的光芒。幻月湖水的影壁下,烟雨朦胧。玉柔然呆坐在凤妆台前,信手托腮。眼里眉间却是淡淡忧愁。一副灵魂出窍的模样,不禁让身侧为她梳妆的几名宫人心下狐疑。
此时一个宫人不小心用梳篦拉痛了玉柔然的发丝,方让她晃神。眉头轻蹙,凤目望了一眼身侧为她梳头的宫人。
“公主饶命啊!奴婢知错了!”宫人赶忙跪在地上叩首祈求,那轻颤的嗓音满是恐惧。
“平身吧!想必你也是无心之过!”玉柔然很是淡然的起身,却并未动怒。反倒是让伺候的宫人们甚为惊诧。她们还深刻的记得,公主向来苛刻,惩戒也最为严厉。如今却轻易的饶恕她们,的确是有些匪夷所思。
“公主,该用早膳了!”徐嬷嬷轻步走入内殿,目光扫了一眼几个表情古怪的宫人,却也不好多言。
玉柔然轻声应着,便在宫人们簇拥下离开了内殿。此时正厅中的梨花木镂空圆桌上摆满了各色的珍馐美味。几个年长的嬷嬷正躬身候在一侧等待玉柔然的旨意。玉柔然落座,目光注视着眼前奢华的膳食,却忍不住叹气。几个嬷嬷心中更加没了底,均是低着头,生怕在惹来什么无妄之灾。
“徐嬷嬷,今后本宫的膳食一菜一汤便可。还有这央月宫的摆饰,皆不必如此奢华。宫人们也都撤去别宫,只留你和几个宫人伺候即可。如今正值乱世,更是要节俭自醒充实国库。”玉柔然冷言吩咐道,便径自用膳。徐嬷嬷听着她的这道旨意,甚为惊诧。公主醒来之后便好似变了个性子,不禁脾气冷清了许多,就是这喜好也都俨然改了。从前的月姌公主可最是喜欢这奢侈浮华之物。
“公主,您可是千金之躯,怎可如此简单呢?若是皇后娘娘怪罪下来,奴婢们……”徐嬷嬷仍是有些不敢置信,战战兢兢的问道。
“徐嬷嬷,母后那边本宫自会禀告。你照本宫吩咐即可!”玉柔然扫了一眼犹豫不决的徐嬷嬷,却知晓她眼中惊诧的是何?只是这原因却只有她自己清楚,经历过那般不堪的经历后,眼前这如梦繁华的景象在她眼中俨然皆是一种负担。浣月若想改变命运,便要从这奢靡之风开始变革。
玉柔然用过早膳,便去懿坤宫给皇后请安。路经御花园,正好遇上一身戎装的玉洛影。玉柔然望着尚未弱冠的皇兄,眼前又不禁浮现出倒在血泊的那一幕。眼眶不禁红润,呆立在玉洛影身前,反倒让他很是无措。
“柔儿,可是身子又有哪里不舒服了?”玉洛影关切的问道,已然感受到了她身上的那股哀伤。再无半点昔日那无忧无虑的天真模样。
“皇兄,柔儿没事!只是好久未见皇兄,有些想念!”玉柔然强忍着泪水,拭去了眼角的泪。
“柔儿何时变得如此多愁善感了?看来真是长大了!”玉洛影轻抚着玉柔然的额头,满是关爱之色。只是不知,这个动作在玉柔然眼中,却是那么的揪心。玉柔然忍隐着内心的悲痛,别过了他,转身离开了回廊。
玉洛影望着纤弱的背影,不禁有些陌生。为何他总觉得眼前的皇妹,好似变了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