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凡将身子缩在石壁上,像一只受了伤的小鹿,浑身震颤着,这样的事实是他不能接受的,他宁愿相信自己是中了魔怔之后思想不受控制种下恶果,一切罪孽都由他一个人承担,也不愿意接受自己敬重的师傅会变成杀人凶手。
但是事实就摆在眼前,这个人就在自己面前,他用手指轻佻的拨弄着那只红色的小剑,那只刚刚穿透了大师兄胸膛的小剑。
“为什么,为什么”
霍凡将整个身体依靠在墙壁上,神经质般反复絮叨着这三个字。
他不能理解那个慈祥的师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只感觉心痛,眸子里一滴泪水晃来晃去,终于顺着他干瘦的脸庞滑落掉在石板上。
泪很沉,以至于掉在石板上摔的四分五裂,似乎他的心也在这一刻变的四分五裂,然后又是一滴砸在脏破的衣角上,最后泪水连成了线。
“怎么会这样,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的喉咙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他知道自己在哭,他的心是如此的悲痛,痛的想自己将他剜出来,曾经他以为它再也不会痛,但它现在却痛的要命,这疼痛刺激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但他只能让它痛下去,因为他无法动,无法将内心悲愤发泄出来,所以他只能哭。
那个人依旧坐在石台上坐在他的旁边,他只是在看一个哭泣的孩子,却没有安慰,因为引起孩子悲痛的本源就是他。
他只希望霍凡越是激动越好,因为这样毒素流通的会更加迅速,为了这一刻,他已经等了很多年,这些年的目的自然不是为了弄伤这个孩子,而是为了取回自己的东西。
霍凡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所以并不知道自己的泪水是红色的,红的可怕,红的吓人,他只感觉心痛。
他的胸口起起伏伏想要将这痛楚镇压下去,但是他失败了,它仍旧在痛。
他又在问:“为什么?”他似乎是在问自己,又似乎是别人。
那白发老人被问的愣了愣,他已经不再笑,已经没有了刚开始打开铁门进来时的那份轻松。
他没有想到霍凡竟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因为……”他想说点什么来回答他,但是张开嘴巴嗓子竟然有些发涩,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对这个小徒弟他也并不是一点感情也没有的,现在他竟然有点怜悯这个哭泣的孩子,他感觉自己冰冷的心,竟然快要被这个孩子融化了。
但是一想到可以让人长生不老的帝血时,他的心又变回到冰冷了,他不会因为这个弟子的可怜而放弃追求永恒的生命,他盼望这一天已经很久了——他渴望永生。
“因为,你——很不幸”。
终于他说了出来,也感觉心里轻松了很多:是的,你很不幸,像从前的我一样,傻傻的以为自己付出了真心就会换来真意,却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太多的陷阱。
他没有再理会蜷缩在一角哭泣的霍凡。
他先是从怀里掏出一只精巧的熏香炉,然后又取出一个小瓷瓶,用翡翠勺从小瓷瓶里小心的舀出一点黑色粉末放到熏香炉里,点燃里面的黑色粉末,将熏香炉端端正正摆在石板上。
淡淡的白烟从熏香炉中溢出,烟柱竟然歪歪斜斜的向着霍凡飘去,很快霍凡便被笼罩在薄薄的烟雾中,在他的身上竟然开始显出淡淡的字符来。
但是他自己并不知道自己身上的变化,他看不到,现在他正一个人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
做好这一切后,老人又重新坐回到霍凡的面前,静静的看着这个伤心的孩子,在他的眼里霍凡一直是个孩子。
他还记得第一次遇到这个孩子的时候,那个时候他孤零零的站在哪里,在他的周围全是死人,他就守在一个女人身旁,看样子那个女人已经死去很久了,尸体已经变黑了,她是中毒死的,地上的死人都跟她一般模样,都是中了瘴毒。
他们就是追着那团瘴毒进的村子,那瘴毒是由一种叫做椒阑的毒兽生成的,平时他们住在深山里,当他和弟子们要捕捉这只椒阑的时候却让它负伤逃跑了,椒阑一般不会下山,也许是因为他们追的太急,这只椒阑闯下了山,进了村子。
当他们看到还有一个孩子的时候,他们很诧异,因为在这样的环境中,他本不应该是活着的,他们几乎不相信自己眼睛。
但是这个孩子就站在那里,目光呆滞的看着周围的尸体,那个时候他也快死了,不过不是因为中毒。
这孩子已经太久没有吃东西了,再不吃东西的话他很快就会饿死。
他领着徒弟们火化了这个村子里的所有人,并将孩子带回了山门。
开始的时候他性格很孤僻,只是一个人坐着也不说话,给他东西就吃,到了晚上就去睡觉,但是没有人因为孩子的孤僻而疏远他。
因为所有人都很内疚,也就是说,如果他们没有执意捕捉那只椒阑,它就不会下山,村子里的人也就不会死,是他们间接害死了村子里的所有人。
为了弥补内心的亏欠,所有的人都努力去亲近这个孩子,努力让他开心。
大概持续了一个月的时间,他便开始跟在师兄们的后面,观察他们饲喂自己的毒虫毒物。有时也会试着帮助师兄们干些力所能及的杂活。
渐渐的孩子的话也多了起来,他们才知道这个孩子只有六岁,以前并不生活在山下的村庄里,因为父亲的去世,所以跟着家里一个叫王妈的仆人回到了她的老家。
他们才刚搬过来不久就遭遇了那场灾难,所有的人都死了,王妈也死了,就剩下他一个人,他几乎被吓傻了,只一个人呆呆的站着,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就遇到了他和他的弟子们。
当时他就意识到这个孩子很可能有某种特殊的抗毒能力,他很兴奋,因为他正在到处找一个百毒不侵的人,如果这个孩子是他要找的那种人,那就太幸运了。
一直以来,他心中都隐藏着一个秘密,一个只剩他自己才知道的秘密。
那时候他还很年轻,武毒门还很强大,那时候他也还只是五毒门下一名普通弟子,别人都还叫他刘裳,还没有人叫他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