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旧人旧事

弥留之际，刘老道士气喘吁吁，连连咳嗽不止，拉着付东明的手却怎么也不肯松开，奄奄一息的他颤颤巍巍地将一个锦囊放在付东明的手心里，临了还仔细地叮嘱了一番。

听到老道士要将祖传的卦书赠予自己，付东明心里可是乐开了花，心底对未能救老道士出牢笼的愧疚之意不免再加深了几分，双手紧握刘老头两只枯瘦的手掌，久久没有松开。

“师父，您一路走好，徒儿一定不会辜负您的嘱托，日后习得本门无谋道法，为一方百姓造福扼灾，替您积累阳间功劳簿，助您早日脱胎换骨。”

自打拜了刘老道士为师后，付东明的眼界渐渐放开，受了不少道派知识的灌输，如今一口文绉绉的道话倒是信手拈来，只是话音未了老道士便已经翻了白眼驾鹤西去了。

批斗过程中，死个把人本来就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更何况是个年老体衰的老道士呢！刘老头病死倒也没太受关注，付东明有心帮他立了一块石碑，在城外小孤山上相对体面地埋了，比起批斗至死后抛尸荒野的孤魂野鬼总归强上不少。

对于红绸锦囊中的卦书地图，付东明在老道士死后抽空去寻了一番，没有遇到什么困难就找到了，那卦书就藏在崖城飞崖瀑布下的一处小型水帘洞里，被一张滑腻油纸包裹着，看着和普通的道家经书相似，倒也没啥不同的。

那卦书面皮呈现深青色，书皮上点缀着“无谋道法”四个修长大字，颇为气派，里边白底黑字，书边白线装订，年份不会太久，除了书中姿态百出，笔势浑厚，意态跳宕，布局绝妙的楷体抄写外，实在显得太过平庸。

之后的日子里，由于害怕学习卦术被控告成“封建残余分子”，付东明就老老实实地当起了红卫兵，浑浑噩噩地过着混吃等死的日子，只是偶尔偷偷翻看几页卦书解解闷。一来二去，这本有些厚实的卦书竟然被他看完了，平日里就当个念想拿出来瞧瞧。

不过，这一切都随着1976年“峥嵘革命”的结束成为了过去，党中央“拨乱反正”的指导方针的正式出台宣告着付东明“好吃懒做”的红卫兵生涯的结束。

相比罪行累累的红卫兵头子，付东明的行为顶多算是个不痛不痒的帮凶，不过大罪不判，小罪难逃，很快组织上一纸公告直接把他划进了劳动改造的范畴里，下放到隶属崖城的洪桥头村进行二次思想锻炼。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经过长达十年的“峥嵘革命”，新华国终于迎来了新世纪的发展，改革开放的口号响彻了华夏大地，华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逐步建立起来，文化教育知识成了国家改革开放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有需要就动力，有动力自然就会有行动，1977年10月华国中断近十年的高考制度终于恢复了，尊重知识，尊重科学，尊重人才的思想浪潮在全国盛行开来。

就在此时，完成一年多思想改造的付东明生活上已经慢慢戒除了自身的惰性，并且一心想报名上学接受教育，通过知识通过高考改变自身的命运。这一年，他刚满二十岁，踌躇满志，积极向上，发誓要为社会主义事业奋发图强，为实现个人价值而不懈努力。

然而，残酷的现实却犹如一根冰冷刺骨的冰锥一样刺破了他美好的幻想，道观长大的孤儿遭遇、以往的好吃懒做习性和*峥嵘时期·的红卫兵经历都注定了他被高考拒之门外的结果，失望之余的付东明走向了颓废、靡费的边缘，好不容易燃起的斗志逐渐消磨殆尽。

直到两年后，一个离奇故事的发生才将他重新唤醒，并且激励着他再度迈开了步子，坚定地走了下去，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停下来过。三十载光阴似箭，初心未变，信念由衷。

事情还要从付东明报名上学被拒开始说起，失望透顶的付东明眼瞅着改革开放有秩序进行，心底除了满满的失落外却也不得不考虑自己日后的出路。

其实，在当时，整个华国社会人群主要分为三种类别，一种是上山下乡和回乡知识青年以及数量不少的学生，第二种就是农民和掌握技术的工人，最后一种则是不生产不劳动、好逸恶劳的流氓无赖。

付东明经历了峥嵘革命，头脑发热，天天搞组织内部无产阶级斗争，除去和刘老道士学习道术时学的道家书文外，上学的时间一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读书当个文化人显然行不通，而且他也没啥技术，对生产技术更是一窍不通，要是让他去担任生产工人的角色，估计生产效率也是非常低下的，照样是白搭。

文不成武不就的情况下，付东明迫于生计辗转多地做起了帮工，折腾了近两年，最终到了崖城西边的五星殿村做起了长期的生产劳力。与此同时，华国农村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雏形已经悄然出现，五星殿村当然不例外，分到自家土地的农民干劲十足，像付东明这样的廉价雇佣劳动力也是颇受欢迎的。

五星殿村依山而建，三十几户人家被一条五星河划成了两半，村民的生产和生活用水基本靠它自足。而随着分田到户的政策实施，生产力得到解放后，粮食种植面积的扩大使得五星河的灌溉用水压力急剧增大，如此一来五星河的供水就显得后劲不足了。

人要是倒霉的话，喝凉水都塞牙。这不，就在水稻扩种的第一年夏天竟然就出现了百年难遇的大旱，直接造成了五星河的河水骤减，以至于水稻的基本需水都不能保证。没有充足的水源保证，水稻百分之百要出现减产的情况，最坏的后果甚至是绝收，这对五星殿的村民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无奈，五星殿村委会商议了一番后只得选择挖井取水，并最终决定每家出一个劳动力，争取一个星期内能挖出三口大井，一场热火朝天的挖井大战由此揭开了序幕，并同时成了一件怪事的导火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