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书院,老夫子坐在太师椅上昏昏欲睡。零星的暖阳照在他的脸上,下面学子们各个摇头晃脑,发出嗡嗡如念经般的读书声,倒似催眠曲般。
满意的看看自己的大作,拎起来吹吹气,上面,是一张王八,一旁写了两排字:胸无点墨老夫子,误人混帐王八货。
抬头瞥了眼上面已经与周公博弈的老夫子,蹑手蹑脚的向他走去,一旁学子猛地一惊,呆板的脸好似有了些许颜色,一脸看好戏的瞧着,不作声。
“阿嚏!”一个响亮的喷嚏,老夫子长长的胡子乍起,半眯着朦胧的睡眼,吧唧吧唧嘴巴,满意的听着下面学子们依旧呆板的诵读声,转而又睡着了。
1,2,3,4,5……五的声音未落,耳畔响起了老夫子那震天响的呼噜声,孙筱凡大喜,从地上爬了起来,鄙夷的看着仰面坐在太师椅上睡的正香的老夫子,臭老头!混吃混合!误人子弟!看本小姐收拾你!
葱削的食指在唇间比划了一噤声的动作,扯了裙角一条布子,串了那张王八图给他系在了头顶的冠上,好似黑白无常头顶的高帽,只是,滑稽的很,瞅见旁边案上摆了笔墨,黑溜溜的眼珠在眼眶里滴溜溜的打了个转,坏笑着在老夫子脸上画了两个大大的熊猫眼!
底下学子们渐渐都发现了这一幕,纷纷憋着笑,不在念书,瞅着老夫子,脸儿憋得通红。
“怎么回事!怎么不读了!”耳边没有了读书声,老夫子眨巴眨巴眼睛,松松垮垮的眼皮耷拉在他眼上,伴随着他的动作惹得学子们再也憋不住哄堂大笑!
“放肆!放肆!”
午膳时分,孙夫子又探头看了眼外面“这孩子早该回来了?”又差了下人们去梨园询问。
福妈给她添了茶“夫人先吃吧,想来小姐回来后头一次去私塾,定是有许多学问上的问题要请教夫子们的。”
孙夫人抿口茶,心里宽了些。
“你说的也对”点点头,挑弄挑弄怀里的猫儿,挠挠它下颚,猫儿乖巧的叫着,“小东西,你也高兴是不”
喵~似乎是赞同。
说话间,就听到院门外樵叔禀报,说人回来了,和老爷一块儿的。
紧接着,又有眼尖的丫鬟来报,说二人直往祠堂去了,老爷很生气,还请了家法。孙夫人闻言,猛地站起,怀里猫儿哗啦落地,吃痛的喵呜一声躲到了桌下。
啪!又是一下。
“逆子!跪下!”
越发挺直了腰杆,眼睛里不服的看着眼前的牌位,贝齿紧紧咬着早已惨白的下唇,一声不吭。
孙夫子气的发抖,又举起了手里的藤条,恨铁不成钢的狠狠地抽在她背上。
“逆子!还不知错!”
“我没错!那老头本就迂腐不堪,怎配育人子弟!!”坚毅不屈的声音,又换来了一藤条抽在背上。
丫鬟家丁们蹙眉看着她已略见血色的却挺得笔直的背,不由捏了把汗,小姐怎么变得这般不知变通了,服个软岂不免了这皮肉之苦!
“逆子!逆子!”孙夫子见她如此倔强,更是气上心头,啪啪抽了几下地面,抬手又要抽去。
“孩子!!孩子啊!!!”
门外,孙夫人在一群丫鬟婆子的拥簇下急匆匆的赶来,孙夫子发丝凌乱,哭的梨花带雨,不顾一切推开众人,张开双臂一双美目通红,一脸视死如归姿态的瞪着孙夫子,用那从未有过的尖锐的嗓音喊道:
“孙秉成!你把本宫打死罢!本宫下嫁孙家二十载!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你打死本宫罢!福妈!待本宫归西!你且回了王叔!是本宫不守妇道!生了孙夫子口中的逆子!死不足惜!”
老爷!不可啊!老爷饶了小姐罢!呼啦,祠堂门外跪倒一片,孙夫子看着自己的夫人这般,又看着下人们这样,高高举起了藤条。
“公主!不可!”福妈惊呼出声。啪!藤条被摔在了地上,孙夫子一屁股坐在了左侧的椅子上,大口的喝着茶,舒缓着心中的郁结。
“孩子!孩子!娘看看,你怎么了?疼吗?”孙夫人看着她渗血的脊背,不由心痛,愤愤的瞪了眼孙夫子。孙筱凡深呼几口气,惨白的小脸上扬起了笑脸,擦掉孙夫人脸颊的眼泪:“没事!破了些皮罢,不疼。
走到孙夫子面前,给他添了差:“凡儿只做错了一件事,就是惹得二老怒目相视,但是,张老夫子,却是不适合教学!”
“你!你!”孙筱凡安按着他的肩膀坐到椅子上:“爹爹何不让学子匿名投票,或是举行一下才艺测评,看看女儿说的是不是真的?”说完看了眼祠堂的列祖列宗,走了出去。
孙夫子震楞的坐在那里,半晌,看着旁侧家丁道:“小姐可有不同?”那家丁也是明白人,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比两年前更聪明,勇敢了,也比两年前鲜活了。”
痛,背脊火辣辣的!劝回了孙夫人,挣脱了丫鬟们的搀扶,她们那么搀着,她更疼!
细碎的小石子儿铺的路,孙筱凡独自走在前面,想起老夫子戴着王八派子的熊猫眼,不禁笑出了声,嘶,牵扯到了伤口,倒吸了口凉气。
不远处,迎面而来一白衣书生,不靠谱的小鲜肉,来人也呆住了,半晌双手交叠拱了身“孙小姐”。
孙筱凡瞧着他,此人身材甚是欣长,一头黑发白色束带,院子里有风吹来,白色的发带与发丝交结纠缠,迎风飞舞,右手拿着一长长得物件,被白色的布套裹着,看不出是何物,但他好似不愿人瞧着,行了礼后便背在身后。
孙筱凡下意识去瞧他眉眼,上次没有细瞧,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他这张脸真真是祸水般的存在,发若流水,鬓似刀裁,额如美玉,眉若弯墨,目似曜玉,挺鼻朱唇,下颌饱秀,整个人似琼玉琢成,剔透而明艳。他冲着孙筱凡扬起了笑脸,只是那弯起如月牙般的眼睛里却影藏着与林场相似的冷冽。
感受到了孙筱凡的探究揣研,但不以为忤:“听说,你拾掇了那个张老夫子?看着她苍白的脸颊,干裂的唇瓣:“这又是何苦?他的迂腐,到让你挨了罚。”
孙筱凡不愿提此事,下意识的侧身,后面不远处,丫鬟婆子见有人,也都垂首站的远远的。
“上次?你真不靠谱?”转了话题,孙筱凡抬头审视着他,男子清咳几声,好似在忍着笑意,片刻,舒缓了些:“孙小姐实在是与众不同,上次在下实在是愚笨,没有接的上孙小姐的思维,再有下次,在下定配合得当!包小姐满意!”
孙筱凡被他的样子逗乐了,笑出了声,不禁背后疼痛,笑声嘎然而止。男子蹙眉看着她的变化,从腰间取了一包着东西地帕子递给她:“拿去研成粉,一半洒在伤口上,一般泡水喝,一日一次,三日即可。”
远处,传来些许学子的交流声,男子施了一礼,把帕子塞进她手里,追了去。
孙筱凡侧首看了眼远去的背影,转身离去,纤影融入八月的日阳中,渐成一抹光影,白衣男子回首目送多时,直至全然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