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醉笑了笑，端起桌上的茶杯小小地喝了一口，也不急着说曜昀想要的答案，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曜昀一眼。
曜昀早就知道曲醉不会轻易告诉自己想知道的事，便慢慢收起表现出来的心绪，也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在一旁静静等待。
曲醉放下茶杯，冷清的声音伴随着茶杯磕在桌上的响声：“曜昀上神。你知道吗，我是从小就开始学习酿酒的。我的手艺是六界最有名的招摇山神族其中一位女眷教的。当时她跟我说‘酒是世界上最奇妙的东西，说是说借酒浇愁，却是愁更愁。酒无论是喝多少，都会表现出自己心里隐藏得最深的情感，即使没有喝醉。’本上神的漫泱殿每日都会酿出不同的酒，但是酒的本身没有什么不同。既然这回需要曜昀上神这么兴师动众地急匆匆来找我，肯定是我的酒出问题。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我这酒只对你一个人出问题。”
曲醉的声音里带着轻轻的笑意。
曜昀轻轻地摩挲这手上的茶杯，指尖划过茶杯复杂的花纹，脸上没有一点表情：“是。不过，我不明白，为什么只对我一个人……有这么严重的反应。所以本上神就亲自来漫泱殿问这酒的制造者，曲醉上神你了。”
曲醉背靠在正座的靠背上，双手搭在正座两边的扶手上，听到曜昀的话，不知什么意思地大声笑了出来。
曜昀不明意味地盯着曲醉大笑，在她的笑声中似乎读出了一些嘲讽依旧悲怆。
曲醉笑着问道：“很严重的反应？”她瞥见曜昀点了点头便继续漫不经心地说道，“不就是冰火两重的极致痛苦吗？不应该这也会令早就贵为上神的您有什么吧？飞升上神的那三道天雷对于您来说只是三下不痛不痒的挠痒痒罢了，这酒的后劲应该比不上吧。”
曜昀正襟危坐，眼睛一直盯着曲醉的笑脸，没有回答。
曲醉自觉无聊，慢慢收起笑脸。把手攀在曜昀身前矮桌上只剩半坛酒的酒坛子，为了能够到离她不近的酒坛子，她半个身子都俯了过去，面具下的一双眼睛盯着曜昀那双没有一点波动的眼睛。
曜昀盯着曲醉面具底下的一双眼，根本就肯不透。因为曲醉半个身子都俯了过来，她的几撮长发顺势就垂落。曜昀闻到曲醉身上淡淡的花香，曲醉的那张脸虽然被面具覆盖，但曜昀看着她脸上没有被完全覆盖的皮肤，细滑如雪，吹弹可破，脂粉未施，却已经给人一种倾国倾城的感觉。
两人靠得很近。曜昀几乎可以感觉到曲醉身上很奇怪的体温，比一般女仙子要低很多的奇怪体温。那种寒冷的感觉从曲醉身上散发出来，从四处将曜昀包围。曜昀轻颤了一下。曲醉可以看清曜昀的脸，他精致俊美的的五官。亦可以闻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男性气息，阳刚气息，一种霸气的感觉。
曜昀垂下眼睫，眼光移到曲醉紧扣着酒坛口的那只手。白皙修长的手指紧扣着酒坛，有些泛白。这一只手看似与其他女仙子一般没有一点毛孔也很美丽，却能在仔细观察之中看出虎口处有一条拇指宽的伤痕。很细很淡，却也能在仔细观察中看出来。
曲醉慢慢勾起嘴角，从曜昀的矮桌上拿过酒坛子，好好坐会正座上。她将酒坛子放在鼻前嗅了嗅，嘴角的上扬幅度更加，她倒出酒坛子里的酒，满满的一大碗。她看了曜昀一眼，曜昀也盯着她的行为看。她端起酒碗，一口气把碗里的酒喝完，喝完以后还把酒碗反扣在矮桌上。
她面向曜昀，用无比清醒的声音问道：“曜昀上神，你看，我也没事呢。这说明了什么？你知道吗？这只说明了，上神您正中这酒的害处了。你应该不喝酒才对。”
“这酒的害处？”曜昀重复问了一遍。
曲醉可能是因为一下子喝了一大碗酒，没有被面具遮住的左边脸颊爬起一层层绯红。但人却是无比清醒：“嗯。害处呢……这酒名为‘雾里’。这个名字是刚开始我娘纸这就的时候忽然之间想起的，这名字对于这酒简直就是天作之合。”
“雾里？”曜昀越听越不明白。
曲醉的脸微微昂起：“雾里。这酒有一种人喝了，喝了之后会感觉道冰火两重的极致痛苦。这种痛苦会令你永世难忘，就像情。一旦陷入七情六欲里人就会像陷入云里雾里。一会儿上天堂一会儿下地府，时好时坏，或者甜蜜或者痛苦。深爱过后都是难忘的。这些感觉，我相信上神您都不会不记得……”
“怎么可能。我从来没有爱过。”曜昀毫不思考就直接否决。
曲醉撇了撇嘴：“我这酒就是最好的证明。我看上神您还能站在我面前跟我说话，应该喝得不多，大概最多就一杯吧？”
曜昀没有否认。
“您怎么就不想想，就一杯就可以让您亲自来找我，那么我送去安白殿的那么大一坛子酒，会不会直接把您的修为散了？”曲醉轻轻敲了敲酒坛子。
曜昀微微蹙起秀眉问道：“难道，曲醉上神是要把我直接杀死？”
曲醉一听曜昀的话就笑了：“怎么会。就知道您不会多喝。酒坛子里还剩小半坛，你就只喝了一杯，自然是有其他人偷喝贪喝了。您不还是坐在我身前跟我说这事吗？很明显，您没有那么容易被我杀死。”
曜昀眼里慢慢泛起冰渣子。
曲醉饶有趣味地靠坐在正座上，没有说话，嘴角上扬的角度十分明显。
曜昀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盯着曲醉脸上的面具，似乎要把那面具看穿，一会儿，他便收起目光，转身往外走。
曲醉看着曜昀正要走出正殿，便开口扬声道：“曜昀上神师叔。”
曜昀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师叔啊。你是真的爱过一个人。千万不要不相信我。‘雾里’如果被深爱着一个人却不承认同时自欺欺人的人喝了就出现跟您所承受的一样的苦楚。但是却是以喝下酒的分量现实程度。师叔，你是不是真的深爱过一个人？”
曲醉倒出剩下的酒。
曜昀没有回答，顿了一会儿继续往前走。
曲醉施了个法，装满酒的大碗立刻就飞到曜昀身前挡住他的去路。曲醉站起身问道：“师叔，你还在骗人。你骗我没关系，但是你骗你自己就是在害人。不只是害人，还害己。师叔，你看到那只大碗里的酒了吧，好好照照自己的样子，照照自己的心。看看是不是真的像你所说的不爱。”
曜昀微微低头，看着酒里自己的倒影，慢慢苦笑起来，没有在听曲醉说话离开漫泱殿。
黑酒一直守在殿外。看见曜昀出来之后就冲上去七嘴八舌地问道：“君上，你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是不是漫泱殿的殿主为难你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谁敢为难您啊。”
曜昀掐了个诀，驾着祥云立马离开。
黑酒跟在曜昀身后，继续问道：“那位殿主是不是跟其他女仙子一样对君上您动心了？然后就故意为难您？或者说逼君上您做一些您不愿意做的事？还说，那位美女殿主跟君上您表白了，然后还灌您喝酒，这才使得君上您的脸色那么难看？”
曜昀一言不发，施了个法。黑酒就怎么说话都没声了。
他现在急需静一静。曲醉那番话就好像在他想起之前跟迟意的回忆时，马上给了他当头一棒。他在搞清楚之前，就是打死也不会相信以及承认的。
漫泱殿内。
曜昀走后，曲醉就扶着椅子扶手跌倒在地上。头重脚轻的感觉，四肢软弱无力，喉咙里一阵阵腥甜的味道。五脏六腑一会儿像是放在火里直接烧着，一会儿像是放在冰水里直接暴露在寒冷里。她忽然感到胸口一阵刺痛，她千辛万苦才把手放在胸前，一阵阵刺痛令她似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了。她用力捶了锤胸口，一口血含在嘴里咽不下吐不出。她眼前很模糊，额上也慢慢渗出一层细汗。
她再也坚持不住，连靠在矮桌桌沿，支撑自己的力气也没有了，狠狠地撞到地上。被她含在口里的那口鲜血随着疼痛感从她的嘴角边渗出。
等到疼痛感慢慢减弱之后，她才撑着地面坐起身，靠着正座的黄金椅子。
忽然眼前就晃过曜昀的脸，她喃喃道：“曜昀上神，呵……我们都是有情之人呐……我却不似你……自欺欺人……”
通传的宫娥匆忙进殿，警惕地发现一片混乱里的曲醉，连忙把她扶到正座坐下，声音都颤了：“君，君上……您，您没事吧？”
曲醉觉得心烦，扯了扯嘴角回答：“我没事。你进正殿找我有什么重要的事？”
宫娥听到曲醉平静的声音才冷静下来：“君上，零浣殿的谷都上神说要见您。”
曲醉用手背抹干净嘴角的血，起身，边走向正殿后的小通道边说：“不用请他进来，就说我有事，不方便招待他。”
宫娥低着头颤巍巍地默默记住曲醉的话，回到殿外回禀等待了很久的老头子谷都上神，婉转地拒绝：“谷都上神，我们君上现在还有事，不能得空出来跟上神您会面。我们君上说她很抱歉，会改天再次亲自登门拜访零浣殿。”
谷都听完之后，盯着宫娥看了好一会儿，没抱怨一句话就驾着祥云离开了。
看着谷都上神驾着祥云渐渐走远，宫娥们就又开始七嘴八舌地聊起八卦。
“你说君上这次竟然见了那位倾国倾城的安白殿殿主曜昀上神，是不是对他有情啊？”
“那照你这么说，君上不见谷都上神就是对谷都上神没有任何感情咯？”
“谷都上神和蔼可亲，而且听其他仙友说，谷都上神是招摇山的招牌，幽默风趣。”
“那到底两位那么德高望重的殿主级上神来找君上为了何事啊？”
“我见曜昀上神来的时候拿着我们殿里酿制的酒，而谷都上神来干什么就不知道了。”
“难道是我们漫泱殿酿的酒出了什么纰漏？”
“不像啊。我刚刚进去正殿通传见君上好像受了什么重伤。很虚弱的样子。”
“难道是曜昀上神来寻仇索命？”
“不会吧，不会吧。”
“不会吧，不会吧。”
……
“一个二个都不用干活了？今晚是不想吃饭了是吧。”曲醉忽然出现在宫娥们的身侧。
宫娥们见状都纷纷散了，其中几位离开时还往曲醉手上放瓜子果干小声道：“君上您吃东西。别理会我们胡说。哈哈哈哈哈……”
曲醉看着手下一群群围在一起聊是非却没有动气，欢快地拿起一碟瓜子嗑起瓜子。
散开的宫娥都各司其职，见自己的君上都没有惩罚她们就毛起胆子围着曲醉七嘴八舌地问东问西。
“君上，君上，那位曜昀上神是不是六界最帅啊？”
“君上，君上，那位曜昀上神是不是很温柔啊？我听他询问我君上您在不在殿内，请求我去为他通传的声音十分温柔和谐啊？”
“君上，君上，那位曜昀上神是不是很讨女孩子欢心？我刚刚听到您笑得很大声哦。”
“君上，君上……”
……
曲醉等到她们每个人都问完一个问题之后才开口：“你们问完了吧？”
宫娥们个个都很乖巧的点头，等着答案。
“刚刚你们都称呼我什么？”曲醉从碟子里挑了块果干，丢进嘴里。
宫娥们等着答案都纷纷讨好：“君上啊。”
曲醉点了点头：“嗯。君上啊。既然都叫我君上了，怎么一个二个这么不懂规矩啊？看来今晚还真的不想吃饭了是吧。你看你们都花痴成什么样子了。是不是要逼我把你们都换掉啊？这地到处都是瓜子壳，就不会扫一扫？都顾着来这里逼问你们的顶头上司，到底是多鬼迷心窍啊？”
宫娥们听到自家君上那一番自觉没有希望甚至绝望的话之后就该干嘛干嘛去了。
曲醉继续咬着果干，掐了个诀，踩着祥云，准备绕着九重天走一圈看看风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