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杠子跟着大鹏走,走到离水库很远的地方,来到一棵大树底下,树底下围着几个人,走进了才发现,原来是象牙和阿恒他们围着躺在地上的王若惜。
此时的王若惜奄奄一息,没有早先见到她时的惊艳,也没有后来发现的彪悍,此时身上沾满了血迹、楚楚可怜,我愣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怎么会这样?
“老花!”她看到了我的存在,凄然一笑,还想说其他的什么,但是除了这两个字,我却听不清其他内容,因为她的声音实在是太微弱,似乎随时都会一口气回不过来,而她似乎又有些事情要对我说,我知道这个时候她很难说还能撑得了多久,于是毫不犹豫蹲下来,把耳朵凑近。
“老花,对不起!我骗了你,”王若惜第一句话就是道歉,事实上我清楚她肯定会有事情瞒着我,因此倒也不是很在意,于是摇摇头示意自己没有怪她,然而她却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以后你会知道的。我不该把你牵扯进来,你确实是无辜的。但是,请相信我,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你!”说完这句话,她本来暗淡的眼神紧紧看着我,我只能点点头说:“我相信你!”
听完这句话,她似乎放心了,因为我看到她终于露出了微笑,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我心头一震,知道她撑不下去了。
“我累了,终于可以休息了。老花,你要小心……”
这是王若惜最后一句话,说完,只见她闭上了眼睛,停止了呼吸,我知道她再也不会醒来了,但是我也知道她背负的似乎太多太多,此时也该歇歇了。
王若惜的衣服上血迹斑斑,苍白的脸上却露出安静的微笑,生命就这样消逝。不同于第一次遇见时的惊艳以及后来的精悍,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留给我的是如此的岑静的微笑以及无法忘怀的美,以至于很久以后我还经常在梦中见到这一刻留给我的东西,只不过,心里头只有惋惜,却没有一丝丝恐惧。
她就这样去了,我实在是有点儿难以相信,我觉得如果我死了我都不会意外,但是她,我却很难接受,只是,她确实是再也不会苏醒了。
昨夜发生巨大的山体运动,附近的很多座山峰都发生了崩塌等地质灾害,除了躲在地下的我和杠子,其他人自然是在逃命,然后王若惜便失散了,等到他们重新看到王若惜的时候,发现她正被围攻,便救了下来,之后,她却还是受伤过重而去世了。
我不胜唏嘘,如果早一分钟发现,或者干脆没有失散,或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劫后余生的我们似乎心里头都有点儿沉甸甸的,谁也不想说话,但是活着的人总要继续,这个曾经承载了许多历史与灾难的小村庄也在这一次地质变动中彻底埋在了地下,只剩下阿格一个人,我便想着把他带到外面的世界去,康佳路也答应找关系帮他弄一个身份,这样上学什么的都不成问题,我心里松了口气,这样是最好了,免得到时还是个黑户。
在山顶上阿格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然后绝然走了起来,似乎要跟过去说声再见,但是我却隐隐发现他的眼角全是泪水。
要想和过去说再见有那么容易么?我看着这个小男孩,别说他了,就是我,也忘不了这个村子里的那些人——尤其是阿和。我只希望到了外面的世界之后,阿格可以健康长大,学习该有的知识,做一个普通人也好,总好过变成弃卒。
几天之后,我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让我常常悲伤的是,月王和王若惜一样,再也不会出现了。杠子据说是要回部队,而象牙却一回家就不见了,只是收到他的邮件说因为他的过错,导致了我们受到这么多的灾难,没脸见我们,我心里隐隐感觉这个胖子可能还有其他事情瞒着我们,这些都让我深深不安。
于是,最后终究只留下了我一个人,我对老爸说阿格是我一个朋友的弟弟,想来这里玩几天含混过去,所幸老爸没有多问。
日子就这样过去,我渐渐地也像是麻木了一般,不去想那些乱糟糟的事情,连阿格脸色都慢慢的好了起来,只不过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常常从梦中惊醒。
在开学前夕,终于等来了一个好消息。
那一天是9月2日,我正在整理准备带到大学去的东西,外面就有快递员在叫喊说有快件,我莫名其妙的拆开,才发现里面竟然是一些户口的相关证明,甚至于连转学证明都有,这个一定是康佳路弄的,我的心里头终于稍稍感到一丝欣慰,无论如何,康佳路这个人还是挺够意思的,而且也让我见识到了国安的实力,而更让我吃惊的还在后头,想不到这个户口证明的地址竟然就在我读大学的城市,这样到时我照顾阿格也方便多了,真是人不可貌相,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人办起事情来竟然挺靠谱的。
而后我和阿格离开了家,到了大学里面,我知道这个时候就让他进学校读书显然是不大可能的,还是先让他熟悉现代社会吧!至于钱财我倒不用担心,因为某一天我去查账户的时候,里面竟然有整整十万,唬得我一愣一愣,数了好几遍才确信没有看错,在两三年时间内我绝对可以过得很滋润了,于是索性在校外租了套房子,这样在闲暇之余我可以更方便地教阿格现代社会的一些常识,而一旦有空,我便会带他出去玩,一则让他从阴影当中走出来,二则希望他能够接触这个现代文明。
刚开始的时候阿格是非常抗拒的,我也知道急不来,毕竟从大山里面突然走进喧嚣的大城市不可能那么快适应。不过让我高兴的是,阿格毕竟是小孩子,学习东西很快,很快就会了一些简单的拼音以及如何使用手机接、打电话,也慢慢地迷上了城市里的一些东西,脸上的笑容渐渐多了起来。
此时我终于松了口气,差不多一个月的努力真没有白费。
我希望阿格能够忘记一些事情,开始新的生活,目前看来,发展良好。大山里的孩子心理就是要比城市里的那些温室花朵坚毅。
而我,在这一段时间也刻意不去想以前的事情,总以为这样就可以将那一页揭过去,只是,依旧会在梦中惊醒,有时看到月王,有时看到王若惜,有时看到阿和……但我总鼓励自己,一切都会过去的。
我想得过于美好,这个时候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些血债是不需要忘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