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不莲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这条街的。
窄窄的街道，三个人并排走都略显困难，到处都显得那么潮湿。一方小小的角落，写着"长乐未央"的布制店招显然是禁不住风吹雨打的，早已残破不堪。
师不莲伸出手去抚摸那尚能辨认出的四个大字，遒劲有力，不似出自女儿之手，那布条的右下角，还残留着一个小小的红色印记。她便将布条举起来细细观看。
那是三个字，苏陌印。
师不莲不禁一怔。
苏陌，那是伽蓝国的君王，她也曾在盛大的筵席上见过他，目光冷漠，处事泰然，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帝王的风范。
夜光从来没有告诉过她夙夜与伽蓝王苏陌的关系，但是仅凭这枚印记，她也能猜的七七八八。
苏陌印，这自然不会是国玺。但是就算是私印，凭苏陌的地位，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给一个大臣题字，更不用说夙夜还是一个女人，而这字，还是最惹眼也最不值钱的店招。
夙夜和伽蓝王苏陌的关系，怕是非同寻常。
师不莲悠悠叹息，夜光，怪不得，你斗不起。
"沙--沙--"
耳边突然响起的脚步声使得师不莲警觉地抬头，看见来人后，惊起便大过了疑惧。
是那日将镯子赎回的姑娘。
来人笑笑，却掩饰不住苍白的病容："姑娘，我见过你。"
"啊，是啊，我也见过你。"
"看来真是有缘，在下姓楚，敢问姑娘贵姓呢？"
"在下姓师。"
楚姑娘只是笑，抬头看看那在风中飘摇的店招，无奈地摇了摇头，眼中闪过的一丝惋惜，被师不莲明锐地捕捉到了。
"楚姑娘莫不是与我一样，也是来怀旧的？"
"怀旧？算是吧，开这布庄的，是我的故人。"
"您说夙夜姑娘？"
"啊，是啊，您认识？"
"不，谈不上认识，只是知道而已。"
师不莲只怕对方也是伽蓝派来的人，心中自然是多了一份戒备，见对方盯着店招，许久没有反应，便起身想要离开。
"师姑娘等等。"
楚姑娘自身后唤她，她驻足，一时竟找不到完美的借口脱身。
却没想到对方只是问她："姑娘想进去看看么？姑娘说，来这里是为了怀旧，怕是也有不能释怀的东西吧。"
"这门......能打开？"
像是要证明给师不莲看，楚姑娘走上前，只轻轻一推，落满尘埃的木门便打开了。
终归是好奇的，师不莲还是选择了留下。
店被夜挽带来的人翻得乱七八糟，师不莲随意地走动，所见到的无非是一些陈旧的布匹和未成型的衣服，并没有什么新奇的东西。
小小的店铺很快被师不莲转了一圈，没什么新奇的发现，虽然是意料之中的结局，但是还是有些失望的。那店铺后的院落与小屋，师不莲是无心再查了。
她转身想告辞，目光扫过墙角，却被似曾相识的东西吸引住，再无法向外挪动一步。
那是只绸缎质地的风筝，在尘埃的侵蚀下，微微泛黄。
师不莲将它拾起，手指抚过光滑的表面，丝丝缕缕的绸缎将日光反射至她眼中，竟让她觉得璀璨夺目，一世失语。
身后的楚姑娘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淡淡地抛来一句话。
"那只风筝，是伽蓝王苏陌送给夙夜姑娘的呢。"
.....
夜光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多久没有回家了。
杜子规碍于情面没有赶人的意思，师不莲也没有催促他回家，这一切，却让夜光觉得过意不去，似乎是该回家看看了。
曾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两人，如今见面，已经过了不知多少盏茶的功夫，只是相对坐着，一句话都没有。
夜光耐不住，这尴尬的氛围终是需要人来打破的，便寻思着找些话说说。
他想和师不莲聊聊，解释什么的也是必要的吧。
他向着师不莲望去，却发现对方没有在意自己，只是专注于手中绸缎制的东西，修长的手指在缎面上抚摩了一遍又一遍，看上去心事重重。
细细看去，夜光看出那是风筝，两只。
他陪师不莲逛夜市的时候第一次见过这只风筝，在长乐未央，他第二次见到这只风筝。如今，第三次见到，他很奇怪师不莲的风筝怎么会变成两只。
"这风筝，怎么变成两只了？"
师不莲恍若从梦中醒来，看向夜光的眼神一阵茫然，待回过神来，细细思索一下，觉得没有隐瞒的必要，便打算说实话。
"有一只从在长乐未央带回来的。"
"......你怎么去那里了？"
"遇上夙姑娘的故人，带着我去的。"
师不莲以为夜光会接着问下去，不想许久没有等到回应，有些惊讶地抬头，夜光却悠闲地喝着茶，仿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夜光，你不想知道有些事情么？"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徒增痛苦而已。"
师不莲缄默，那话不是没有道理。
真是可笑，那夙夜，分明就是她应该记恨的人，可她，却无论如何都恨不起来。不是因为心地善良，而是，那是夜光爱的人。
而她，似乎除了与夜光谈论夙夜的时候，才会有话说而不至于冷场。
这对她来说，是最大的嘲讽了吧？！
她所能做的，只是在不为人知的时候叹息而已。
天色已晚，师不莲起身将两只风筝收好，随意而又自然地帮夜光脱下厚厚的长衣，挂好，然后转头问道："夜光，可要用晚膳了？"
"啊？好啊！"
夜光疾步走出房间，这才掩饰住了脸上那不争气的一抹红。
身后是师不莲收拾房间的声音，细细碎碎，虽然世俗，却有着生活的味道
他再一次想到夜挽那句："怎么还没有孩子呢？"
无奈地笑笑，那样的事情，真的是无法可想，虽然，自己真的应该感激小不，天下怕是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会有这样包容的心。
小不，你真的是爱得太深了吧？！
他看着房间的灯火笑得温暖，扬声唤道："小不，别忙了，出来一起吃饭吧！"
没有等到师不莲的回应，倒是听到了管家慌乱的声音："夜大人，小羽姑娘出事了！"
"什么事？！"
师不莲不知是什么时候出来的，赶在夜光之前接过了话头。
"不知，大人和夫人请快去看看吧！"
"......好歹先告诉我在哪里？"
"东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