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张绍正，我们是不是直接前往幽州，到了幽州我又该找谁，会不会饿死。他一脸鄙视地看着我，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于是我把话题转到了那一胖一瘦俩师弟身上，我问他们是不是有什么过人之处，为什么三千太虚弟子偏偏挑中了他们俩随行。
胖瘦俩师弟心里乐呵呵地回道：“那是当然，我们可是众弟子中最出众的。”
我撇了他们一眼，冷笑道：“还真是，一个胖得吓人，一个瘦得惊奇。”
张绍正也冷冷道：“我随意选的。”
胖瘦二人尴尬道：“师兄，这种事情怎么能那么随便呢，不过，就算是随便选的，我们也不会让你失望的。”
后来我知道胖的叫江崇达，由于占地面积比较大，所以大家给他起了个外号“江大胖”，肥肉虽多，但生性胆小，遇事畏畏缩缩；瘦的叫柴扉，大家喜欢倒着念他的名字，久而久之就成了“废柴”，为人小气，爱斤斤计较，哪怕得罪天下人也不让自个儿吃亏。
我们三人一路跟随着张绍正，期间说的话不多，一方面大家都不怎么熟，就算平常在太虚观打过照面，但那会儿我也没什么兴趣跟他们搭话，更不会与之深交，自然也就熟络不起来；另一方面，我们都还不清楚张绍正是怎样的人，万一我们聊得太过头，惹得他不高兴，反而自找麻烦，因而少说话或者不说话才是最佳的选择。
到了山脚，张绍正蓦然回首，望着月光下云雾缭绕的太虚观，蓝色的眼眸中闪烁着一丝不易被觉察的情绪。他是在担心什么吗？
我顺着他回望的方向再次看去，那失了锁妖塔的太虚观，仿若一块飘在云雾中的山坳，平淡无奇。后山的火光似乎已经熄灭，我想那光火并非偶然出现，一定是张绍正事先安排的，目的就是趁着众人前往后山之际带我离开太虚观。
我的嘴突然不受大脑管控了一般，莫名其妙地问道：“三师兄，是不是锁妖塔下层的封印出现异样了？”
张绍正一惊，眼睛瞪得大大的，许是由于那一胖一瘦的师弟在边上，不好表现得过分明显，就强装镇定地转移话题：“胡说什么，小丫头不懂别乱说话。这一路上，你就边走边把通灵真言的口诀背背熟练，别动不动就把你那龟儿子拉出来丢人。”
张绍正不说我都快忘了那畜生了，自我在锁妖塔被刺伤之后，它就人间蒸发了，我想它应该是与我的道骨同时消失了。张绍正不说还好，他这一说，我不免又有些沮丧了。我黯然道：“我的道骨已被剔除，就算口诀背得再熟练又能如何？”
张绍正嘴角一邪，莫名其妙地迸出一句：“你可知人通常会败于何事？”
我摇头。他这问题跟我的道骨被除有何关系？我等待着他的回复。他缓缓道：“习惯。”
我仍旧不懂他在说什么，更难以参透他话中的意思。我开始想起师父常说的“这女娃子不开窍啊”，莫非我是真的不开窍？他摇摇头，苦笑道：“道骨所存，男左女右。”
此刻，我方才明白，原来他指的是男女之间道骨所在的位置有所不同，男的在左侧，女的在右侧，而柳长老习惯性地以为我的道骨也如男弟子一样在左侧，所以……他压根就没有成功剔除我的道骨。
我回想当时的情景，柳长老确实提剑辅以法力击碎了我体内的什么东西，那种真切的痛感不可能有错。那他击碎的是什么？我觉得张绍正应该知道些什么，于是转头问他：“柳长老当时剔除的究竟是什么？”
张绍正边走边说道：“骨刺。”
我虽不了解骨刺是何东西，但听张绍正的口气那并非什么好东西，所以柳长老费劲千辛万苦帮我剔除了个坏东西，我倒是因祸得福，心里不禁欣喜万分。我又问道：“那么也就是说，我还能修习太虚秘法，对吗？”
“你试着重新召唤你的龟儿子不就清楚了嘛。”江大胖喘着粗气建议道。
刚刚只顾着跟张绍正聊私事，却忘了还有江大胖和柴扉两个在旁跟着，他们回太虚之后会不会向掌门禀报张绍正带我出逃之事，张绍正为何如此放心此二人？张绍正说这二人曾受过师父恩惠，师父曾在地落窟救过此二人性命。地落窟是太虚弟子试炼之地，洞内妖灵集结，虽普遍妖法不高，但若轻视，亦会被妖灵附体，有性命之忧。而他们二人便是轻敌，险些丧命，若非师父出手相救，只怕他们早已魂归太虚，所以他们对师父心存感激。
我是师父座下唯一的女弟子，之前在锁妖塔他们胆怯，未能救我，心中倍感歉疚，如今有此契机，他们自然会倾力相助，以报师父对他们的救命之恩。况且也就是让他们睁只眼闭只眼而已，又无需豁出性命，他们怎会为难于我和张绍正。
我本想听从江大胖的建议，召唤玄龟，可一时之间又忘了当初是如何把它召唤出来的，更难以记得念的是哪一段口诀。我偷偷靠到张绍正耳畔，轻声问道：“师兄，召唤玄龟用的是哪个口诀？”
“通灵真诀，玄龟真言。”
我一脸茫然，嘿嘿一笑，继续问道：“那个，具体内容是什么……”
张绍正复述了一遍，随后问我记住了没有，我说记住了三分，他问我另外七分呢，我说已经被其他真言给搞混了。于是他让我把其他真言全忘了，只记住玄龟真言，因为并非所有太虚弟子都能召唤五大灵兽，九成太虚弟子一生之中只能召唤出一只灵兽助战，多数人都会选择修习召唤炎凤，因为它杀伤力强，对付一般妖灵绰绰有余。
我很好奇张绍正能召唤几只灵兽，于是问他，可他并没有回答。我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再次开口问道：“我先前并没有召回玄龟，它为什么会消失？”
“它没有消失，只是去了某处你所不知的地方而已。”张绍正扭头向后看了一眼，笑道：“你儿子就在后面跟着呢。”
我甚感惊讶，立刻回转头寻找那龟儿子的踪迹。果然，它就在我们身后百米开外的地方，悠哉悠哉地爬过来。我想它是真当自己出去游山玩水了。我十分纳闷，为什么别人的灵兽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而我的玄龟则完全不受掌控，完全就是一只特立独行的龟。
我苦笑着问张绍正：“三师兄，那个……要怎么把那畜生收回去？”
兴许是我的问题太多，张绍正已经有些不耐烦，于是冲江大胖使了个眼色。
江大胖立刻领会了张绍正的意思，笑呵呵地说道：“这个很简单，既然是召唤兽，你只要把它再喊回去就好了。你试试用手画个八卦符，喊两声‘爹，你快回去’，它准会乖乖消失。”
这肥得流油的死胖子肯定在耍我，老娘就算再笨也不至于笨到要去喊一只乌龟“爹”，我脑子又没被门夹过，我也回应他一个善意的笑：“我比较笨，学不会，要不你亲自示范一下，喊两声‘爹’来听听，看那龟儿子有没有反应。”
“你的召唤兽只听你的，我喊没用。”江大胖忙解释道。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们是亲戚呢。不过，让它跟着也无妨，反正一路上无聊得很，看着它慢腾腾地爬行还能解解闷儿。”我刚说完，张绍正就一甩手把一本册子扔向我。我一时没反应过来，那本册子就不偏不倚砸到我的鼻梁，那叫一个疼。
我揉了揉鼻子，憋着一股怨气拾起掉落在地上的黄册子，说道：“师兄，你就算要送我东西，也不用那么粗暴啊，你送的，我又不会当面拒绝，你说是吧。另外，这到底什么东西？”
张绍正若无其事地回道：“太虚法卷，限你三日内将法卷所有内容悉数背下来，我再传授你一些基本道法，否则以你的修为，很难活着抵达幽州。”
我吞了口唾沫，心里暗暗想道：真的假的，我从来就没有这天分，这么厚厚一本法卷怎么可能在三天内背诵下来。从小到大，师父只让我随意翻看一些修身养性的典籍，太虚法卷压根就没让我摸过，而我身上那点皮毛也是师父口授的，很是有限。如今你却让我整本背诵下来，连我师父莫长风都没有这般逼我……你会不会太狠了点儿？再说，我都离开太虚了，还学太虚道法干嘛？
“你可知你的修为为何会如此之低？”张绍正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和先前的态度迥然不同。他继续道：“就是因为长风师父太过溺爱你，太想要保护你，所以什么都没有教会你，是你师父把你变成了太虚观里最没用的弟子。这不是爱，而是害了你……他以为你一无所长、与世无争，别人就会放过你，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你永远要记住，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根本就没有弱者的立足之地。”
这话我不爱听，什么叫师父把我变成了太虚观里最没用的人，我之前还挡住了崔长老的剑，并伤到了崔长老，我还经受了柳长老一剑，却大难不死。我怎么就成太虚观里最没用的人了？另外，虽然师父他老人家已经过世，可别人说他坏话的时候我就是全身不舒服，我义愤填膺道：“你说我笨、说我傻、说我资质差、说我一无是处，这些我都无所谓，但你不能说师父的不是。他是世上最好的师父。”
从小到大，师父对我和二师兄疼爱有加，他不教我太虚道法，自然有他的道理，他也是不想让我参与外界纷争，只想让我无欲无求、脱离俗世，保留心中的那一份纯真和良善，安然度过一生。因为在师父的眼里，世上终极玄法并非杀戮，而是安生。众生安，则天下安。
张绍正冷笑道：“呵呵，还知道替他说话，倒也不枉他为了你而死。”
“你说什么？师父是为了我而死的？”
张绍正的话让我全身的神经都莫名的紧张起来。我不懂他话里的意思，什么叫不枉他为了我而死？难道师父的死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师父临终时的场景再次浮现，他那句含糊不清的话，又一次盘旋在我耳畔：“魔前一叩三千年，回首红尘不羡仙。邪影噬体荡人间，从此难辨正与邪……万不得已，勿用邪影！切记，切记……”
师父究竟为何而死？究竟为谁而死？他又为什么要说那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