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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上尉在来庄园之前,事先送来一封十分通情达理的信,这令夏洛蒂完全放下了心中的忐忑。上尉把自己、朋友的处境说得十分清楚,这使人看到一种明朗、愉快的前景。在上尉到来的最初几个小时内,他们就像久别重逢的朋友那样,十分活跃,无所不谈。傍晚时分,夏洛蒂带着他们去新建的凉亭散步。上尉很喜欢那个凉亭,并表示正是由于新辟了这条道路,这里的景物才显得如此赏心悦目。

事实上,上尉有一双老练且易于满足的眼睛,所以,他的话不会让主人扫兴。他很懂得鉴赏景物的价值,但他并没有像人们通常做的那样,不切实际地评头论足,或者和别处的景色进行比较。

他们来到凉亭的时候,看到凉亭只用了些人造花和冬青草装饰。不过,这样的装饰倒显得十分雅致。凉亭底下长了一束野生的麦穗,还种着一些其他谷物和花果。显然,这些都起到了锦上添花的效果。

“虽然我丈夫不喜欢别人为他庆祝生日或命名日,但是,我想他今天应该不会怪我把仅有的这几个花环献给这个具有三重意义的大日子。”

“三重意义?”爱德华大声说道。“非常正确!我们有理由把朋友的到来也看成一种喜庆。而且,你们俩都没想到吧,今天就是你们的命名日。你们俩都叫奥托,不是吗?”听罢,这对朋友都伏在小桌上把手伸到对方面前。“我想起了少年时代的那段友情。我们小时候都叫奥托。后来,我们进了同一所寄宿学校,就因为这个名字,还造成了许多误会。然后,我就把这个美丽简洁的名字慷慨地让给了你。”

“好像没有那么大大方方的吧。我清楚地记得,你当时就更偏爱爱德华这个名字,因为它来自一张令你愉快的嘴,你还说,那字音特别优美。”

边上。这让爱德华显得十分得意,不过,他并不打算让妻子回想起那个发生争执的时刻,但又禁不住开口:“就算再来第四个人,这里也有的是地方。”

在回古堡的路上,他们依旧兴高采烈。夏洛蒂为上尉安排了一间位于古堡右侧的宽敞舒适的房间。一回到房间,上尉便立刻把书籍、纸张和文具摆放整齐,以继续自己所习惯的工作。不过,第一天爱德华却不打算让他静下来。他带着他,一会儿骑马,一会儿步行,四处熟悉他的庄园和地产。

爱德华把自己早就有的想法告诉上尉,他想更好地掌握、利用与产业相关的知识。上尉回答说:“最好用指南针对整个庄园初测一次,这是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这份差事很轻松,却也不能保证最大的精确度。不过,这还是有好处的,也算是个可喜的开头。也不需要别人太多的帮助,我完全有把握完成。至于以后如果想进行更精确的测量,总会有办法的。”对于这种初测,他确实非常有经验,随身就带着必要的工具。于是,他立刻开始工作,并把勘测的技术教给爱德华和几个能帮助他工作的猎人和农民。

这个季节很有利于做测量工作,上尉夜以继日地描绘图纸。很快,一切就明朗了起来,爱德华看到自己的庄园就像一个新创造物一样清晰地跃然纸上。他感到,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庄园,并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庄园的主人。这次勘测显然能为讨论庄园及其设施提供更充足的依据。

“我们得把这事跟夏洛蒂讲清楚。”爱德华建议。上尉却不赞同,因为他不希望自己的想法对别人的想法形成阻碍,而经历也曾给过他教训,人们的见解往往是千差万别的,即便是通过最有道理的阐述,也不可能把人们的思想统一起来。

“不要这么做!”上尉大声说,“这会搅乱她的想法。正如那些爱好干点这类事情的人们,她更关心干点什么,而不是干出什么。人们想接触大自然,会特别对某块小地方产生兴趣。可是,人们并不敢去冒险,不敢去排除某些障碍,也不敢有所牺牲。人们无法推测事情的发展后果,所以总是试探:要么成功,要么失败。人们往往也有所变革,但变革的或许正好是该保留的,而保留的却才是该变革的。所以,最终的结果,虽然也令人兴奋,但往往不会令人满意。”

“你直接跟我说,你并不满意她的这些建树,对吗?”“如果计划是美好的,计划的实施也是创造性的,那就没什么可说了。看得出,她对用这些岩石铺路,曾煞费苦心。可是,我冒昧地说一句,现在她又折磨着每一个被她带去攀登的人。无论是站成一列,还是并成一排,人们都无法大胆迈步,步履的节奏随时都可能被打乱。不仅如此……”

“有没有简便并容易实施的补救办法?”“有,只要拆除那段由小石块砌成的不怎么显眼的坡道,在另一边重新开一条道就行。那会方便许多。而且,还可以用剩下的石头去修补这段狭窄残缺的地段。但是,这只是私下跟你说说罢了!要是告诉了她,她肯定会不理解,不高兴的。而且,已经实现的东西,也没必要把它毁了。要是你想继续花钱、费功夫,那么,顺凉亭上去的,以及越过山顶的这个地带,都还有许多地方可以添很多赏心悦目的景物。”

爱德华认为上尉关于园林建设而提出的批评非常有道理,所以一直耿耿于怀。他一直把上尉的话埋在心里。可是,当他看到妻子仍然继续煞费苦心地垒砌石阶时,他再也忍不住了。于是寒暄几句之后,他就把自己的新见解告诉了夏洛蒂。

一开始,夏洛蒂大吃一惊,紧接着,她便聪敏地发现,爱德华说得很有道理。可是,现在都已经成了事实,她也有了申辩的理由:算了吧,木已成舟了。她并不认为她错了,而她的工作也是很可取的。受到批评——这反而使她觉得这件事的每个细小的部分都变得可爱。她也坚决不认输,并竭力捍卫这个小小的发明。她反过来批评了那两个男人马上即将实施的铺天盖地的改革,讥讽他们仅凭高谈阔论也想做出一番事业,却忽略了这样大规模的计划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事实上,她因此变得激动不安,同时又很生气既无法再按部就班地干下去,也摆脱不了新的想法。不过,她是个很果决的人,所以,她立刻停下手头的工作,打算平静下来斟酌一下这个问题,以便得出更为成熟的计划。

夏洛蒂依旧参加两个男人活跃的谈话,那两个男人也越发友好地推动她的事业,尤其是在人工花园和暖房的修建问题上,表现得十分关心。他们也依旧继续着习以为常的一些骑士活动,比如打猎。可是,夏洛蒂渐渐感到孤独。于是,她便更加积极地埋头于书信往来,这有一半是为了给上尉谋个职位。

即便如此,她还是有许多孤单的时刻。所以,当她看到寄宿学校的来信时,就显得特别开心。女校长依旧津津乐道卢西安的进步,并在赞扬这孩子的一封长信后面又附上一个简短的“又及”,和一封一位学校男助理写的附件似的长信。

女校长的“又及”里这样写道:

尊敬的夏洛蒂夫人:奥蒂丽的情况,除了以前的信中提到的,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我并不想批评她,但她始终不能让我满意。她依旧对人谦虚、和蔼。可是,就是她这种谦让和为别人效劳的精神,使我无法高兴起来。您最近给她送来的钱,她根本没取,生活用品也摆在那儿不用。很明显,她喜欢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得很好很干净。我同样无法赞同她在饮食方面的节制,我们供应的饭菜,并不是绰绰有余的。因此,我最高兴看到的,就是孩子们能将可口的饭菜吃光,她应当乖乖吃掉经过考虑和选择提供的营养的食物。可我始终没有在奥蒂丽身上看到这样的表现。她会自告奋勇地去填补侍女由于疏忽留下的某个漏洞,只是为了躲掉某道菜或甜食!而这结果就是——正如我之后发现的——她经常感觉左侧头疼。这个症状是阵发性的,但疼痛也十分剧烈,并对她产生了严重影响。她是个美丽而可爱的孩子,我能说的就只有这些了。

助理附信的内容如下:

尊敬的夫人:

卓越的女校长经常会给我看一些她向家长和上司汇报学生情况的信,而我总是带着双倍的关注与双倍的喜悦来读给你的信。这是因为,我们不仅应该为您有一个出类拔萃的女儿向您祝福,也把您的养女视为上天莫大的恩赐。她似乎是为满足别人的幸福而生的,所以也一定会享受到自己应得的幸福。奥蒂丽算是唯一一个令我与女校长无法取得一致看法的女学生。

女校长要求人们能从外部明显地看到她苦心培养的成果,对此,我并没有丝毫责备的意思。可是,一些藏而不露的果实也是具有内在的实质的,并且早晚会释放生命的美丽。内秀的奥蒂丽就属于这种类型。就我对她的观察,她在学习上的进步虽然缓慢,但很平稳,从来不会倒退。如果说一个孩子都是从零开始,那她就属于这种情况。只要不是从过去学过的东西所引导出来的,她就理解不了。就算是很浅显的东西,只要没有与她学过的东西联系在一起,她也会变得束手无策。可是,只要利用中间环节,给她仔细解释,那么就算是最难懂的东西,她也能够领悟。因为进步缓慢,她也落到同班女同学的后面。一种完全不同的能力让她的同学们不断向前。对于那些即使没有相互关联的内容,她们也能轻易理解和掌握,并运用自如。而在讲课进度很快的情况下,奥蒂丽根本什么也学不到。当出现一个很高明、但缺乏耐心的教员时,就会这样。有人抱怨过奥蒂丽的书法不好,还报告她不能掌握语法规则。对此,我也曾仔细分析过。当然,她书写确实很慢,乃至像人们说的僵硬,但并不是歪歪扭扭,不成样子的。法语虽不是我的专业,但从我对她实行的循序渐进的教育情况来看,她学得还是很轻松的。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她学的很多,也很好,可每当别人一问,她就变得好像什么也不知道了。

如果必须用总评语来结束这封信,我只想说,她并不是作为一个受教育者或学生,而是作为一个教育者或未来的教师来学习的。也许您会觉得奇怪,我作为一个教育者,竟然要把别人说成是自己的同行来表达对他的赞扬。可是,尊敬的夫人,我想您既然具有敏锐的洞察力,以及更深刻的社会阅历,一定会理解我这番善意的评语的。您完全可以相信,你会从这个孩子身上得到许多快乐。

谨请尊敬的夫人对我多加关照,并允许当我有更重要,更可喜的内容时,再次给您写信。

看了这封附信,夏洛蒂觉得十分高兴,因为信里的内容十分接近她对奥蒂丽的看法。看到这位教师如此由衷地对一个女学生表示关心,她不禁感到一丝快慰,因为这好像超过了人们对某人品德的赞赏而产生的关心。不过,本着她一贯冷静而无偏见的思考,她依旧像对待别的事一样,顺其自然。她认为,这位具有洞察力的男人对奥蒂丽表现出的同情,是难能可贵的,因为,她这一生的阅历令她懂得,在一个充满了冷漠和憎恶的世界上,一切真实的感情都该受到如此高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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