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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暗夜似锦

陆昭安迎娶以凝公主那天,喧闹的锣鼓声久久未断,万里红妆摇缀了整个帝都城。

那时天刚亮,刻薄的曦光自天际徐徐而出,铺陈在将军府门前的台阶上,一时间,明明昧昧。

我和将军府的一干家眷站在老夫人的身后,一袭素色的衣衫,愈发的将人衬得不起眼。街道两旁挤满了瞧热闹的百姓,他们时不时低头私语,声音虽小,却也能听得真切。

他们说,当今的九公主赵以凝抚得一手好琴,唱得一赋好曲,靓丽身影,宛若仙子。他们还说,听闻陆公子很久之前便倾心于以凝公主,如今圣上赐婚,也算美事一桩。

我笑了笑,低头瞧着自己鞋子上的扶桑花,不愿再听。

这时,人群突然变得无比噪杂起来,我抬起头,正看到戎马上身着红衫的男子自长安街的街头缓缓而来,青丝高束,棱角分明的脸庞,一双狭长深邃的眸子中夹杂着些许清冷,是那样的好看。

接着,明黄色的凤撵也出现在众人眼里。纱落低垂,盛妆款款的以凝公主轻掀开帘子,剪水双瞳,顾盼流转。她只是随意的往这边打量了一眼,可我却能瞧得出那眼神中含着的几丝若有所思。

我想,她也是喜欢陆昭安的。可他们中间,却偏生多了个我。

刺绣凤撵被迎进门,将军府的热闹劲久久不散。席间不断有人敬酒,陆昭安没有说话,亦没有拒绝,不多时,他的脸上便染上了些许的醉意。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这般姿态,在记忆中,他永远是一袭黑衫,手护佩剑,带着一个暗卫特有的冷清。

因为这个不为人知的身份,我们在那段血腥的时光里相依了七年,那时他明明说会娶我的,可现在,为他穿上嫁衣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心里突然闷得紧,我再也坐不住,转身离开。

五月初夏时节,惠风和畅,祈水荡漾。

澜袖楼门庭如市,小巷里停满了马车,楼上丝竹频传,女子笑语盈盈。

这是帝都城里最大的妓馆。

我略侧过身,紧了紧手中的青霜剑,朝阁子后的小巷子走去。

二楼红窗敞开,传出杯盏轻碰声,我抬头望了望,阶着狭隘的巷壁轻飘飘地翻上了房梁。

位居首位的男子还在说着,“圣上年事已高,太子自小便是个病秧子,明眼人都能看得出这天下是谁的,大人们何必固执……”

闻言,我冷笑,拔剑,青霜笔直的破风而去,直指青衫下雪白的颈子。

冰冷的刀光一闪,刹那间荒芜了无数绚丽。

不过转眼,殷红的血染了男子藏青色的锦服,浓烈得化不开。他捂住脖子,不可置信地回过身,其他人亦吓得呆滞了许久。

我面无表情地收剑回鞘,淡淡道:“尚书公子私结党羽,暗卫十五,奉帝命,杀之。”

男子终于无力地倒在地上,我纵身跃出房间,有风吹起黑色的衣角,消失无踪。

回到东宫时,天微微有些暗了,斜阳的余辉长长的洒在宫墙琉璃上,打下飘渺斑驳的虚影。

推开房门,我一眼便望进在案几前批改奏折的临渊,他没有抬头,温润的声音却在耳边响起,“回来了。”很轻很轻的声音,如过谷的微风。

我低头复命。

临渊放下手中的笔,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十五,何必这么执着?今日本不该你当值,一个女孩子,手上染了太多的鲜血总归是不好的。”

临渊就是人们说的病秧子皇储,我从来没见过比临渊更干净谦和的人。

东宫当真是最危险的地方,临渊又是与世无争的性子,皇上心疼临渊,便从朝中重臣家里选出一些幼子,培养成暗卫,护临渊周全。

暗卫者,杀人也。陆昭安是,我也是。

“十五,昭安回来了。”

临渊的声音并不大,说的也随意,可我的心却猛地一紧。

他又道:“照规矩,暗卫成家后便不能再当值,可昭安不肯,在父皇殿前跪了一夜。毕竟在宫里呆了七年,过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父皇也不忍拂了他的意。”

我低头不语,长长的睫毛轻遮住无限的心事。

临渊等了半天,最后只得作罢,摆摆手让我退下。

沿着曲折的回廊走来,我一直在思索临渊的话。陆昭安成亲才不过五日,怎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不知不觉,已回到住处。红漆阁楼,一株木槿交缠在一起,正开得旺盛。依稀间,遮住一抹黑色衣衫。我偏过头去,看到有一个人在阳光下灼灼瞧着这方,一贯清冷深邃的双眸夹杂着几丝炽热的光芒。

是陆昭安。

他身姿挺拔,右手握剑,猎猎风中,格外的俊朗不凡。

他的视线落在我的衣袖上,而后,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杀人了?”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便看到上面斑斑红点,是今早溅上的血腥子。

随意地挽起衣袖,我从衫子里抽出一封帖子,扔在他怀中,说道:“朝廷重臣,私营结党,皇上说要杀,我放不得。这上面的人都得死,你把那尚书公子的名给勾了吧。”

陆昭安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我说了那么久,他只是拉着我的手,轻叹道:“我给你洗洗吧。”

很熟悉的话,以往每次我任务回来,他总会这么说。那时他拿着锦布垂头认真的样子,让我觉得他是这个世上最好看的男人。

我刚要点头,却突然想起五日前他一袭明艳的喜服,冷不丁地将他推了老远。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落寞,我侧过脸匆匆离开。

京城的百姓都知道澜袖楼这两日不安宁,朝中官员接二连三在那里丧命,就连刑部也查不出来,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可我心中却清楚得很,那些人都是六皇子一党。兄弟成仇,不外乎是江山二字。六皇子狼子野心,一心想夺了临渊的太子之位。皇上偏爱临渊,自是容不下他们,所以愈发的看澜袖楼不顺眼。

明眼人都能瞧出些端倪,临渊倒像没事人似的,每日里只知写写画画,悠闲中带着懒散。

那一日房前的木槿开得正好,我去临渊书房守夜,便顺手折了几支带给他。

紫星的小花,浅浅淡香。将花枝插在瓶盏中,我飞身跃到房梁之上。

虽然我也不喜欢做这梁上之人,但身为一个暗卫,必须要藏匿好自己的行踪,需要的时候立刻出现,不需要的时候就要做到没有丝毫存在感。

临渊正在作画,从这个方向望去,我正好看到临渊伸指拂过画中人的眉目,那带笑的眸子中似有温柔的星光,铺天盖地般将人淹没。

画中的女子,我熟悉得很。

握紧手中的青霜,我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身为暗卫,个个带着一身伤,活像冬日里满是冻疮的烂萝卜,就十五你干净水灵得像白菜。一个女孩子这么嚣张,当心被砍成花菜。”

初时小九这么说,我还不以为意,对他狂翻白眼,一直认为他是打不过我才会这么说的。可是,当那柄泛着寒光的弯刀没入肩头,血肉撕裂牵扯心脏的痛终于让我明白了,以前我确实张狂了些。

醒来时,临渊守在身边,那只因受伤而痛到麻木的手被他紧握着。意识有些混沌,男子触目惊心的弯刀却依旧清晰。冷汗沁湿了手,我想挣脱,临渊却握得更紧,道:“不怕,我陪着你。”

一句话便让我安定下来。

温润的脸庞,一双清明的眸子满是倦意,却依旧脉脉浅如水。真真能蛊惑人心。

临渊唤宫婢打了水来,一边帮我擦脸,一边说:“那****伤得重,小九他们急着救你便放走了那黑衣男子。”

我低垂眸子,眼睫动了动,“现在是什么时候。”

“你睡了三日。”说着,临渊突然伸出手,抬起我的下巴,微微皱了皱眉,“小九告诉我,黑衣男子只砍了你一刀,第二刀是你自己撞上去的?”

我抽抽嘴角,点了点头,临渊突然冷下去的目光让我有些不适应。

“你倒也敢做敢当。”临渊拂袖站起,我刚想解释,但他那张阴沉的脸让我立刻闭了嘴,只得小心翼翼地扯扯他的袖口,问:“你不会说出去吧?”

临渊不发一语,沉默而又坚持地注视了我好久,最后,他轻叹一声,低头拢了拢我方才被水打湿的额发,几乎不易察觉地吐出一句:“值得吗?”一贯俊逸的身影竟有些落寞和孤单。

心不由自主地微微痉挛着,看着临渊消失在门外的背影,我苦笑了一下,值得吗,我也想知道值得吗?

暗卫接到密报,六皇子私会官员。皇上等了那么久就是等的这一天,他派了我和小九去。本是万无一失,偏偏来了个黑衣男子。虽然看不清他的样子,可当他砍向我的那一刻,我看到他狭长深邃的眸子,看到他眼中百转千回的光芒,似乎有挣扎,有不舍,有惊慌失措,或许还有些刻骨的眷恋。

陆昭安,就算在一片暗黑里,我还是可以认出你。

两刀换你一命,值得。

姨娘说,她再也没见过比娘更傻的女人了,为了我那不靠谱的爹,白白丢掉了一切,最后也弄得我无家可归。

姨娘是将军府的六夫人,年轻时便是出了名的漂亮。将军风流成性,把姨娘娶进门一夜恩宠后,就再也没正眼看过姨娘。将军府里侍妾多,可正妻却只有一个,昭安和昭华的娘亲。

姨娘是丫鬟出身,自是不比那些个娘家位高权重的,所以姨娘是家中人人可欺的对象,尤其是又出现我这么个累赘后。

因为身份尴尬,将军府里的人总是对我指指点点,连昭华他们都排斥我。那时以凝公主也常来将军府,昭华和她一样,都是高傲的性子,她们凑到一起,对我总少不了冷嘲热讽一番。

受了委屈,我低着头不说话,因为我不能让姨娘的日子更难过。

直到有一天,一袭白衫的少年出现我面前,他不过十一二岁,却装着老成地蹙了蹙眉头,说道:“昭华,不许欺负妹妹。”那一刻,仿佛有阳光渗透了生命的裂缝。

他的手是那样干净,却扶起了满身都是泥巴脏兮兮的我。

他说:“你就是似锦吧,我是表哥。”

他说:“从今天起,没有人再欺负你。”

他说:“我叫陆昭安。”

我一直以为,我是没有资格和他有任何关系的,昭华说过,我只是一个没有爹娘的孤女,贱婢出身,怎可以喊她大小姐做表姐?可陆昭安却没有,他总是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护我周全。

他说:“昭华,再欺负妹妹我就让爹把你许配给府里的夜香郎。”

他说:“昭华,把大门关上,不准放赵以凝进来。”

他说:“昭华,你又想嫁人了是不是?”

看,他是那样好的一个人,叫我如何不喜欢。

我以为一切就会这么一直下去,直到有一天,一道密旨传到了姨丈的手上,要将军府的一双幼子做暗卫。圣旨上的名字明明是昭华,最后入宫的却是我。

昭华不愿杀人,抗旨不尊。陆昭安来找我,他说,似锦,代昭华进宫,长大后我便娶你。

从此,世上再无苏似锦,有的只是暗卫十五。

十四岁的陆昭安,只说了一句话就轻而易举地改变了所有。或许他只是随口一说,可我却固执地信以为真。我想,那时他就已经知道我是喜欢他的,可他却残忍地利用这点卑微的喜欢,护全了他唯一的妹妹。

如今一十五个暗卫中,我是唯一存活下来的女子,却也是最无情的一个。拔剑杀人不出三招,只在转眼间。

七年的时间,我已经成为他们想要的杀手,一个女子最美好的年华,全都浸泡在了血里。

我就这样在临渊宫里养起了伤,他生我气了,每天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却是一句话也不说。我扯他衣角,他看都不看我一眼,只是认真的替我上药。

伤口还没有结疤,深可见骨,红色的血肉往外翻扯着,狰狞极了。

临渊的脸色更难看了,冷哼了一声,一股脑儿把所有的药粉都洒在了上面,我登时痛得呲牙咧嘴。

临渊唇角微微扬起一个满是冰渣子的笑,阴阳怪气地说道:“平日里不是挺嚣张吗,这次怎么就被砍了,还往刀口上撞,你几斤几两沉呢。没断个胳膊少个腿还真对得起你,当我这东宫里的伤药不要银子呀。”

临渊这人什么都好,就是生气时毒舌了点。我和他一起长大,每次我犯错,开始时看我伤心,他还会温柔地宽慰我,等我缓过劲,他总免不了尖酸刻薄的念叨几句。被他念久了,也就习惯了。

小九来看我,他说那日把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我带到临渊面前时,临渊看着那露着森森白骨的伤口许久没有说话,眸子中散发的寒意像一只受到侵犯的豹子。

临渊一直都是一副书生样子,所以那日着实把小九吓了一跳。大概这就是属于天子的特有的冷峻吧,就算再怎么谦和,他骨子还是隐藏着属于帝王的孤高和沉毅。

陆昭安也来过一次,他还是那副冷清的样子。我以为他会向我解释些什么,可他没有,他只是淡淡地说道:“你不该往刀口上撞的。”

没错,凭我和小九,根本不是陆昭安的对手,那****可以带着六皇子顺利离开。

接着就相对无言。

就这样沉默了许久,久到任凭时间在古老的沉香中缓缓流逝,久到一切仿若静止。

直到将军府里有人来请,说是夫人不小心摔了身子,动了胎气,有些不好。陆昭安这才低声说道:“有空就回家看看,六娘她挺想你的。”而后便匆匆离开。

我愣在原地,犹如被万箭穿心,痛到无以复加。

赵以凝有了身孕?赵以凝有了陆昭安的孩子?

怎么可能?陆昭安不是不喜欢赵以凝高傲的样子吗?我以为他娶赵以凝是有苦衷的,我以为只要我因为他受伤,他就会怜悯我些,赵以凝不过是个摆设,我们还是可以回到以前的。可现在,赵以凝却有了他的孩子。原来,惊心设计挨了他一刀,到头来不过被瞧了笑话,而我还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有多聪明。

我想笑,眼底的泪水却走珠般落下,止也止不住。

世人皆知陆昭安和赵以凝才子佳人,可谁又曾看到,在他们成亲的三日前,我也满心欢喜地为陆昭安披上了嫁衣,那时他还是我的良人。

我清楚地记得那日是我十五岁生辰,陆昭安来寝殿找我,他手里拿着新嫁衣,那样妖艳的红色,好似连春末夜里的凉风都被熏暖了。他眼梢染着笑意,他说,似锦,好看吗?他说,似锦,我来接你回家。

在那场没有完成的婚礼之前,我一直坚信,他也是有一点喜欢我的。可是,他连堂都没拜就走掉了,徒留我一人站在那里受万人指点。

临渊是将军府请来的座上宾,在我不知所措之际,他揭开了我的红盖头,笑道:“这么漂亮的新娘子,本殿喜欢得紧,不如本殿讨来做太子妃吧。”

他话中含笑,七分温和三分懒散,却是让人坚信的语气。厅里传来此起彼伏的抽气声,显然他们是被临渊吓到了。

因为临渊,我侥幸没有成为京城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因为陆昭安,我生生失去了这辈子唯一一次能够离开血腥的机会。

回去的路上,临渊的嘴巴又恶毒了起来,“你看,我都说了吧,一个只会舞刀弄枪的女孩子是没人敢娶的,听话,你还是好生跟着我吧。”

我以为临渊会为我被陆昭安在天下人面前抛弃而象征性悲怜一下我,可我却分明看到了他唇角的弧度越发深刻得明显,依稀间还带着点小人奸诈的样子。

待到身上的伤养好之际,临渊门前的梅花已经红透了。冬夜里默默的,雪扑了一层,细小的花瓣流淌,像一地浓烈的化不开的血色。

临渊被宣到了正德宫里侍疾,自入了冬,皇上就一病不起,皇子们都在殿前候着,有人说怕是等不到明年春天。就连赵以凝也回来了,今早在窗前,我远远望见陆昭安和赵以凝匆匆而过。料峭寒冷的空气夹着雾气,宫殿墙垣弥散的阴影胧着他们,美好得像临渊墨笔丹青下的画卷,我伸出手,可任凭我怎么努力都无法触及那抹熟悉的身影。

宫婢走过来,给我添了件衣衫,轻声说道:“姑娘许久没有出去过了,可知道现在外面乱得很。”

“乱?莫不是六皇子又折腾出些事来?”

“姑娘猜得对极了。皇上这一病,宣了所有的皇子进宫侍疾,偏生在沧州思过的六皇子抗旨不尊,听闻他在封地招兵买马,有人说……他想要逼宫。”

我捡起一瓣落在窗棂上的红株,淡淡说道:“莫要胡说,小心被人听去撕了你的嘴。现在盛世安平得很,那些有的没的听听便好,怎可以说出来?”

我虽是这样说,心里却再也静不下来。六皇子本就不是个安分的主,既然有人在传,那定是真的了。

正想着,临渊走了进来,眉宇间是掩饰不了的倦意。窗外的落雪声声打着腊梅,淡淡的光线从窗际映下来,衬得他的脸蛾眉螓首,和风霁月。

他一边拂着袖子,一边屈指敲了敲我的额头,“才刚好就站在这儿吹风。”

我替他摘了及地的雪狐轻裘,说道:“我没那么娇贵,今晚便去当值。”

他的眉头几不可见的轻轻蹙起,“又要去杀人?”

“皇上的密令已经传出,不得不去。”

长安县令,妖言欲乱朝政。

浓稠的夜色漂浮着淡淡的清香,长河一般的游廊缓缓远去。

没有多想,我从树枝上无声的跃下,青霜淬了毒,直指廊上的身影。

月色隐没的光在指尖中仓促流逝,我只觉得心中一凉,几乎让人不寒而栗。

男子并没有回头,只是一手从肩上反搭过来,轻轻捏住了剑柄。他身影挺拔,站在月色明昧的阴影里,如皇城坚毅连绵的千古宫墙。

这不是长安县令,小九查过的,那人只是言官,并不善武。

男子的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我猛地抽回手腕。

“陆昭安。”

陆昭安转过身,柔软却又清冷的声音传入耳际:“怎么这般没有规矩,竟是连大哥也不唤了。”

“你怎么在这里?”

他轻笑道:“长安县令已死,你回去复命吧。”

心中一痛,我问道:“那****怎会救下六皇子?”身为暗卫,他连皇上都敢背叛,当真是不怕诛九族吗?

陆昭安轻轻地揭开了我的面纱,“似锦,六皇子和我师出同门,自小一起习书练武,直到十二岁回府。再者,以凝和六皇子一母所出,你说,我和谁更亲近些。”

他说的那样轻,可我的心突然像掏空了般,几乎站立不住。说了这么多,不过是为了赵以凝。

赵以凝,赵以凝,全都是赵以凝!小时候逼我吃泥巴,长大了又来抢走我穷其一生爱着的人,她怎么就不肯放过我?

我绝望的大笑,外面竟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雪。

陆昭安唇角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缓缓地转过身,一步步摇晃着走远。飘零的落雪打在脸上,料峭的寒风吹在晦暗的夜幕,把世间最后一丝微薄的温暖都给带给走了。

“陆昭安,不要伤害临渊,否则,我与你定不共戴天。”

回到住处,身上已经全湿透了,我也恢复了往日冷淡的样子。出乎意料的是,临渊居然在等我。他说,我怕你又会受伤。

小九他们都不在,我疑惑,临渊说:“父皇刚传了一道密令,他们都去任务了。”

我撇撇嘴,不以为意地问道:“什么任务,竟让他们都去了?”

以往出任务,不过两三人便绰绰有余,可现在十三人都去了,是什么如此棘手,倒用得上这么多暗卫。

临渊笑了笑,没有回答。许是今晚的烛火太黯淡,我竟没有看到他笑中的牵强。

第二****起了个早,外面乱的不像样子。我随手拉了一人询问,那宫婢说,昨晚将军走水,陆家一百二十余口,无一幸免。

我发了疯似的往外跑,远远地望见那冲天火光之后的滚滚浓烟,昔日锦绣奢华的宅子,竟连一块墙垣都没有剩下。

旁边站满了瞧热闹的百姓,他们唏嘘不已,仿佛还能记起当初陆家公子娶以凝公主那天的君恩浩荡。

他们说,府里的大门里外都被锁好了,进不去,出不来。

他们说,陆将军娶的新夫人还大着肚子,就这样没了。

他们说,其实这场大火是故意的,昨夜有更夫看到十多个黑衫男子从将军府中飞身而出,凌厉的刀锋上染满了鲜血。

他们还说,那些人事后并没走,而是在将军府里外浇遍了火油,熊熊大火瞬间吞噬了所有,漫延了半边天。

他们还在说着,那些声音却离我越来越远。

姨娘死了?他们都死了?就连那个讨人厌陆昭华也死了?

难怪昨日临渊会笑而不答,而我还在心底嘲笑是哪家这么倒霉。

可是,怎么会这样?

赵以凝不知道什么跑了过来,她发丝凌乱,钗环作响。涂着红蔻的手扬起,狠狠地落在了我的脸上。我被她打得偏去半边脸,她却还像疯了似的摇晃我,“你是什么东西,你凭什么霸占着陆昭安,你害死了他知不知道,你害的陆家一百余口全都枉死,你到底算什么东西。”

赵以凝有些神志不清了,可她的动作中气十足,完全不像有身孕的样子。

有什么东西想要呼之欲出,可我却不知往哪想。

赵以凝好像还不解气,她伸手又甩了我一巴掌,“将军府明明是六皇子一派的,当初圣旨上的名字也只有你苏似锦一个,可昭安偏说是昭华,昭华不同意,他最后不顾叛逆之罪跟你入宫。若不是这,太子怎么那么容易就灭了陆家满门?”

我被惊得一句话说不出来,临渊也赶了过来,他一把将赵以凝甩开,轻轻触了触我红肿不堪的脸颊,说道:“似锦,不要听她乱讲,我们走吧。”

临渊清澈温柔的眼神宛若神祗,我的心却一寸一寸落入冰窖,“陆昭安呢?”

临渊眼神闪躲,最后艰难地扯出一个微笑,“他行刺太子罪该万死,已被万箭穿心,如今尸首吊在城门之上,以惊醒世人。”

万箭穿心?怎么可能,昨夜我们明明刚见过的,他还怪我没有唤他大哥。

“你骗我。”

我转身要走,临渊却一把将我揽在怀中,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低沉慌乱,“似锦,他已经死了。昨夜的密令是我发的,是我先支开了你,也是我让小九他们来杀的人。我没有办法,六弟在沧州叛乱,陆家人必须死。十多年的韬光养晦,我等的就是这一天,在江山面前,一切都不算什么。”

“那场婚礼呢?你来了之后陆昭安才走的吧?”

“是我拿你逼他的,我说你也是陆家人,诛九族时谁也跑不掉。”

原来,这才是我想要的真相。

凭他那么聪明,一定早就知道陆昭安和六皇子的关系,我以为他不说是因为心善顾及兄弟之情,到头来却是我会错了意。他是那样温柔谦和,干净得如同曦光中的美玉,我还威胁陆昭安不要伤害他,到头来却是他把所有人都算计了去。连那道召我进宫的圣旨,也是他算计好的吧。

记得小九曾说过,他们个个一身伤,只有我仍是如初见般白净。小九说是因为我太嚣张,可是只有我知道,是因为陆昭安,因为每次出任务时,他都会跟在我身边。

第一次受伤,是他砍我的那一刀,我怨过他,可现在我才明白,六皇子早就设下了埋伏,那日若不是他,我和小九根本没命活着出来。

第一次杀人,是尚书公子。七年来,虽然手上的血染了不少,可终归没有一条人命死在我的剑下,陆昭安的那柄弯刀,替我背负了所有的罪孽。那晚若不是急着替我去杀了长安县令,陆家人也不会死。

到底是我害死了他。

我往下望了望,脚下的景物无限延长,山石咯吱一响,滑了下去,再无波澜。

杂乱轰鸣的马蹄声渐近,我看到临渊疯狂到扭曲的脸,对他淡淡一笑,我揽着陆昭安跳入万尺断崖。

那年月光疏影下。

“喂,临渊,你怎么偷画本姑娘?”

“我……我喜欢你。”少年脸上泛红,依稀间还带着些羞涩。

临渊,这便是我对你最好的报复。

东临二十一年春,天子薨,太子登基。三月平叛乱,先皇六子死于沧州。

凌晨的天光打在富丽而冰冷的大殿中,一袭明黄色龙袍的少年天子站起身,九尺宫墙,连绵的皇城在曦光中拉长了身影,竟将天子衬得格外渺小。

临渊有时在想,若是他比陆昭安早一秒遇到她,一切是否会有所不同。可也只有他知道,不会。

那时他还小,他的心还是一片清澈,那时陆昭安也还没有出现。

父皇带着他去将军府,他看到假山后被以凝和陆家小姐欺负的小脏鬼,她默默地低着头,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可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却满是倔强。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她。

“……似锦,苏似锦。”她吓了一跳,说完便跑掉了。

“父皇,我要她。”他伸手一指,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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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群富有青春气息,也没有家庭背景而且又刚刚毕业的几个大学们踏入社会后,通过在职场种种经历和情感的失败,从最初时学校的清涩到学会八面玲珑去应对自己的情感和职业生涯的经历与感悟。各自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了自己的爱情和事业!
  • 萌娘守护神

    萌娘守护神

    神说:这个肮脏的世界需要光和爱!于是,萌娘守护神诞生了!他穿梭在无穷无尽的位面,拯救萌娘,代表光明,照耀世间。他就是林麒,一个以守护萌娘为己任,代表光明照耀世间的传奇。世界因我的存在而充满爱。——林麒搂着一位绝色妹子,侃侃而谈。
  • 重生之霸道老公抢妻

    重生之霸道老公抢妻

    我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却熟悉的床上。发生了什么?不是做梦,我重生了!我竟然回到了十年前!从高中、大学乃至步入社会,他用柔情将我包围,他的温柔无处不在,他的爱意滴水不漏,于是,我爱上了他。一个女人,俏生生的女人,站在我的面前,不屑地对我说,你知道吗?他的爱,只是为了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于是我知道,让我爱上他,是他蓄谋已久的阴谋!我的心,在寒风中碎成一片片……攻心,他做得如此成功!只是,我呢?我又该何去何从?
  • 她说,本王不配爱

    她说,本王不配爱

    “你只狗挫……”虚弱的人,语气不减幼稚。王府地牢,受尽酷刑,他始终表示不屑。“啊哈哈哈哈,王爷,你以为你很猖狂吗,本宫现在就让你明白死字怎么写。”钟离苏灵仰天大笑,差点笑噎。五年后,峰回路转。他兵临城下,攻破皇城,将钟离苏灵押上城池,从此,女皇诞生……
  • 掌中砂

    掌中砂

    她穿越千年而来,成为了罪臣之女,惨遭流放,还险些被人…他是名满天下的冷少,最年轻的王爷,比皇上还小的小皇叔。他爱上她时,她一脸嫌弃:“本姑娘从来不喜欢冰山脸,我喜欢的是暖男!暖男,你知道吗?暖男就是性格体贴温柔,脾气好,幽默爱笑,有包容心的男人,你自己对比一下,以上几点你有那一点相符?”而当她历经风雨,放下心中一切仇恨,终于明白自己所爱之人是他时,他却携了别的女子的手,冷冷的睥视她,道:“你与本王纠缠,不过执念本王与你恰巧都在手心长了一颗朱砂痣罢了?现如今,我毁了它,你是否就不会再出现在本王面前了?”说完,他当着她的面,抽刀连皮带肉的剜下了掌中的红痣,白骨森森。【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豪门之重生千金

    豪门之重生千金

    她。沐家小姐,一直被父母呵护在怀里成长的温室花朵,直到在结婚之际才知道了在她身上原来还藏有如此大的秘密,那个,她曾经以为爱她如命的男人,不过是为她编织了像梦魔一般的网,让她一步步的陷进爱情的阴谋里,错误的选择招来了杀身之祸,梦碎了,睁眼重生,命运之门再次打开,一切回到十八岁,一场宴会的邂逅再次将她带入命运的漩涡之中,选择了承担使命的她,在爱情面前,京华之后,她又该面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