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报志愿结束以后，高考基本已经结束，一切都已注定，接下来的只是听天由命，等待报考学校的录取结果。莫书豪、孙丽红也不像以前那般对莫雨辰看管紧凑，得过且过，任由他胡闹。莫雨辰终于彻底解放。补习一年来的压抑，如同洪水决堤，加倍释放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白日里，莫雨辰游荡公园，纵情游乐。篮球场、台球厅、网吧，到处都是莫雨辰的身影。中午随便胡乱吃喝一点，或蹭饭，或饭馆，也不回家。有时玩到深夜，就在同学家将就一晚。一天下来，莫雨辰几乎没有几个小时在家。不觉过了七八日，渐渐把填报志愿的事忘得淡了。
一日，莫雨辰与郝铭从南峰水库凫水回来，已经下午两点钟了。两人饿得头昏眼花，浑身乏力。好容易来到市中心，找个小饭馆，要了两个荤菜，四盒米饭，两桶饮料。两人风卷残云，没一刻都吃尽了。
吃过饭，两人精神恢复了不少，要了一壶茶，慢慢地喝。正说着，郝铭手机铃声响起，郝铭按下接听键，应道：“喂，你好！你是哪位？”电话那头说道：“格老子，连我都不记得了？我是你的亲人，像钢铁一样的汉子。”莫雨辰放下茶杯，失声叫道：“耗子？胖子，把电话给我。”郝铭叫道：“凭什么呀，耗子给我打电话，说明是对我朝思暮想，思念非常，你小子来什么劲啊？”
莫雨辰看着门前，忽然叫道：“郑老师，你怎么来了？”郝铭大吃一惊，忙转过头看。莫雨辰趁他不备，早一把抢过电话，笑道：“耗子，你到汶川了吗？”郝铭上了当，气得跳脚，怒目而视莫雨辰。莫雨辰一脸坦然，笑嘻嘻地看着郝铭，双手抓紧手机，一副打死也不松手的神气。郝铭无奈，只好靠近倾听。
电话那头传来管浩东的声音：“早到了。半个月前我们就到了汶川。现在，我正在一座山顶上给你们打电话呢。”莫雨辰笑道：“耗子，你怎么奔山顶上去了？那里信号不好吗？”管浩东道：“我们被分派到当地帮助学生补习功课，今天我到一个孩子家做家访，算算日子，你们这些天高考也该结束了，就给你们打个电话。先别说我了，怎么样，你们考得还行吧？”
莫雨辰道：“我们考得还算不错。我估分估了五百六，应该能达二本线。杨爽五百八，报了咱们省的S大，估计没什么问题。胖子估了四百九，看样子是难以达线了。不过，你别担心。儿子不行，老子行。儿子掉链子，老子装链子。胖子他爸山人自有妙计。”郝铭怒目斜视，举拳威胁莫雨辰。莫雨辰忙讨饶。
管浩东问道：“你们俩都报考什么大学了？”莫雨辰说了，管浩东笑道：“不错，哈尔滨挺好的，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是个好地方。哥们真羡慕你两。”莫雨辰、郝铭不由心一沉，劝慰道：“耗子，如果你愿意，再补习一年吧？”管浩东朗然大笑，说道：“我说哥们儿，你俩怎么又提这事了？我说过了，坚决不再补习，你们就别再劝了。不用说了，不过哥们告诉你们一个消息，我被陕西J大破格录取了。”
郝铭、莫雨辰听得，齐声惊呼，叫道：“什么，快点从实招来？”管浩东悠悠叹了口气，道：“说来话长，容哥们细细道来。”郝、莫二人齐声骂道：“长话短说，否则大刑伺候。”管浩东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有一次政府部门统计我们救援队的人数，发现我是补习生，就问我为什么不去高考，反而来这里救援？哥们就把我的情况和那人细细说了一遍。那人听了，告诉我等候消息。过了几天，我接到通知，要求我参加一次考试，我当时也没多想。想，考就考吧，这些年考了这么多试，多一次少一次没什么大不了。没想到，前几天J大发来通知，说我被破格录取了。”
郝、莫二人听得心花怒放，叫道：“太好了，耗子。我们终于能一起上大学了，我晚上去看你爸，他知道了一定很高兴。”管浩东笑道：“我爸早知道了。对了，谢谢你俩经常去看我爸。胖子，你给我爸买的那块电热毯多少钱？哥们有了钱还你。”郝铭抓过手机，叫道：“什么还我，你是害我。明白儿告诉你，你要是敢还我钱，哥们立马跟你割袍断义。”管浩东这才作罢。
三人聊了会儿高考的事，莫雨辰问道：“耗子，你那边情况怎么样，和我们说说吧？”
管浩东缓了口气，望着连绵起伏，流青荡翠的山川，徐徐地道：“我们到了汶川的时候，已经黄昏。那时，这里道路刚刚疏通。举目这座城市，断壁残垣，一片废墟，看上去倾颓不堪。我爬上一个较高的土台上，俯瞰这座城市，落日辉煌，整个城市沐浴在一片血色之中……
“当天晚上，我们就投入了救援工作之中。知道吗，我们的救援队队名叫做‘鲨鱼’。嘿嘿，是不是觉得有些讽刺意味？我们爬过一处处废墟，在倒下的楼板，粉碎的砖瓦堆中寻找幸存的人口……
“那些日子里，我睁开眼见到的就是妻离子别，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人间悲剧；耳边无时无刻不是肝肠寸断，哀恸的哭声。有一次，我们发现，一块楼板下面压着两个孩子，一个在左边，一个在右边。当时，大型机械无法靠近。救援的武警说，这两孩子只能救一个。他问孩子的母亲，救左边的还是救右边的？那位母亲嚎啕着，半天说不出话，抱着武警的腿说：‘两个都救，两个都救……’可是，没办法，当时的条件只能救一个。最后，那位母亲说救左边的男孩子……
“揭开楼板后，那位母亲抱着男孩子急救去了。我看着倒在血泊中的那个小女孩，脸庞清秀，长大了应该是个美人胚子。可是，这个世界已经永远放弃了她，放弃了她的美丽。是我亲手把她抱到停放尸体的地方的。那个时候，我把她抱在怀中，只觉得说不出的难过，我从来没有想过生命是如此的脆弱……不怕哥几个笑话，那个时候我哭了，我倒在冰凉的大地上，整整哭了半个小时……”郝、莫二人静静地听着，感动之余，忽然觉得其实生活很幸福。
再聊片刻，莫雨辰叫道：“你们救援队伍还需不需要增援，你招呼一声，哥们儿马上就去支援你们。”管浩东笑道：“你就别来起哄了。现在救援工作差不多已经结束。我们都分配去给中小学生补课，恢复教学秩序。你小子一副急性子，哪受得了这个。”莫雨辰吐了下舌头，笑道：“循循善诱憋死人的教育工作哥们可受够了，就留给你们慢慢享受吧。”
管浩东接着道：“我们都住在简易房中，起居饮食都需自理。这里的蚊子简直就是见血封喉，无孔不入，哥们现在全身上下，没一块地方没有包的，那句成语怎么说来着--体无完肤……”郝铭叫道：“耗子，你什么时候回来呀？等你回来，我一定要请你吃一顿。”管浩东笑道：“才一顿？哥们现在给头牛，都能把骨头渣吃进去。”郝铭笑道：“看在你行侠仗义，为人民服务的份上，哥们就豁出去了，随叫随到，你就可劲来吃吧！”
管浩东笑道：“这还差不多。”郝铭话音一顿，笑道：“不过，哥们可有个条件。救人的时候，不要光瞅着大姑娘小姑娘，老弱病残也要多多帮助。”管浩东哂笑道：“去你的。”说着，电话那头有人叫。管浩东应了声，忙道：“下次再聊，哥们得归队去了。”言讫，挂断电话，一径去了。郝、莫二人又喝了两杯茶，说了一通闲话，方各自散去。
连日空闲，莫雨辰待在家里看了几日奥运会。北京车水马龙，街道明净，处处散发着西方文明的现代气息。一群群洋流，在街头穿梭不定。中国健儿争先恐后，屡破世界纪录。全国上下一片欢腾。莫雨辰不由慨叹，中国这个国度，大悲大喜，都逆来顺受，适应能力之强，实在举世无匹。
这一日上午，莫雨辰正在看跳水比赛。电视画面里，一个洋瘪三满脸堆笑，率先跳下，如同炸弹爆炸，一时乱石穿空，惊涛拍案。莫雨辰呵呵直笑。接下来，是个日本姑娘，这小姑娘小巧玲珑，起个手势，腾身跃起，转体三周半，方如一支利箭，轻轻扎入水中。莫雨辰称赞一声，不由为中国健儿担心起来。等到中国队郭晶晶出场，只见她气度娴雅，目光坚毅，缓缓走上跳板。起过手势，蓦地腾空拔起，乳燕穿帘般一路转体，接近水面时，缓如棉絮钻入水中，只见水平如镜，不见一丝波纹。
莫雨辰看得连声惊叹，跳起身来，手舞足蹈，大叫：“中国万岁。”正自高兴，忽听手机铃声响起，飞回卧室，拿起手机看时，是郝铭发来的一条短信，写道：杨爽现在和我在一起，我们在广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