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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1934年12月——1935年1月宝界岭山中(2)

喷射状的呕吐,说明他们中了毒,没有医生,全队人都围在四周,脸色铁青,看着这幕惨剧,没有一个人说出应该怎么办,犹如眼看着他们在大火中烧死,在大海中溺毙,只有沉重的吁叹,只有惊骇的瞠视,没有一个能够伸出援救的手。

战友们个个心灭形毁,束手无策,忍受着与中毒者同样的痛苦。万世松直感到头晕心颤,四肢酥软,冷汗渗透了破碎的军衣,蹲坐下去,颇像受了重击后的昏迷。

他看不出中毒者呕吐出来的沾有鲜血的富有弹性的红白青紫相杂的是什么东西,他转过脸去,不忍心看他们在地上翻滚。

这种无力救援而又展示在眼前的苦难,具有麻醉性的力量,所有人都惊惧地注视着现场,屏住呼吸,不敢轻出一言。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体验到人生悲苦的真谛。

这种肉体与心灵的撕裂与震颤,似乎无限漫长(其实只有六、七分钟)。中毒者终于安静下来,已经耗尽了力气。他们的胃早已呕空,嘴角上有鲜血滴出,口吐血沫,展开身体,躺在青红狼藉的草地上。

“好了,不痛了!”

他们开始了睡眠过程。怕再引起他们的痛苦,无人敢搬动他们。

“他们吃了什么?”王振华首先打碎了沉寂,颇有点石破天惊。

“他们吃了蘑菇!”有人想起来了,“是生吃的……”

“准是毒蕈!”

“毒蕈?”战士们并不知道这种蘑菇的厉害。

王振华沉重地吁叹了一声。他从小吃野菜长大,具有这方面的知识,他并不解释毒蕈为什么吃不得,却下了一道命令:

“以后,所有草根、树皮、蘑菇、野菜……都要经我检验以后再吃!”

所有人都凝然不动。

王振华看着沉静极了的六个战友,一向强毅过人的精神却在一种突然袭击的恐惧中失去了平衡,像迅雷劈倒的巨树,猝然扑倒下去,抱头大哭,他哽哽咽咽地说出八个字:

“吃了毒蕈,没法救了。”

林间一切都被这几个字镇住了,全都凝固了,定型了,泥塑木雕似地呆愣着,只有迷雾顺山势下沉,悄悄涌动,在不知不觉中,把这惨烈地景象遮掩在乳白色的纱幕之中。

山林肃穆无声。生的清芬和死的腐烂相混合的气息,在迷雾的涌动中弥散开来。

三、何去何从

五人组成的临时支部会上,产生了严重分歧。

在宝界岭建立根据地已属无望。三十九人的队伍,失踪三人,逃亡二人,中毒死去六人,在行进中倒地而死一人。

也许这个倒地而死的人,比那六个中毒者更令人振撼。那时他们草草掩埋了六个战友之后,准备改变一下环境,天气冷了,他们翻越一个并不太高的山垭口,在向阳的山坡上重建营地。

一个游击队员在揪住一棵蒿草向上迈步时,好像突然滑了一跤,一头拱进草丛就不动了,这种行军睡觉的事是常有的。可他们并不缺少睡眠,他的右臂前伸,左腿前跨伏在那里,保持着攀登的姿势,当后面的队员来扶他的时候,软塌塌的身体虽有余温,却已经毫无反应,开始僵直。

“啊,死了!”扶他的人一触到发冷的皮肤就低声惨叫了一声,急忙把手缩回。

所有人都惊呆了,“怎么会死了?不可能!”

万世松急忙赶过来,从那个用黑布补了洞的挎包上认出是二营的战士。他蹲下去:“小王!他轻声叫着,不相信他会这样毫无声息的死去。

他翻转过小王的身体,小王的脸已经没有一丝生气了,两只凝定的眼睛望着白云飞驰的天空。

“这么容易,像颗落地的种子,……可是,他还不到二十岁啊。”

万世松无泪而泣。

“坚持,等于慢性自杀!”万世松寻视着四个党员的脸,激愤地说,“坚持不是坚定性,坚持也不是目的,我们这支队伍应该先求生存,后求发展,现在天气越来越冷,衣食无着,我们必须离开宝界岭。”

一场难堪的冷场,显然,队长的意见是针对政委的意见来的。

“我不是不同意离开,”王振华透露着不满,带着几分勉强说,“可是,我们向哪里去呢?哪里会比宝界岭更适合建立根据地呢?”

“我想,红军主力既然已经远去,我们应该回中央苏区去,那里有坚持斗争的部队,那里有群众基础!”

“不!我想过了,”王振华说得很坚决,甚至有点居高临下,“上级给我们两个原则:一是在宝界岭一带建立根据地,一是追赶中央红军。”

“我们能追得上吗?”万世松说得有些冲动,他被王振华的不通融的态度激怒了。

“怎么不能?去跟二、六军团会合的方向是明确的,我们部队很少,行动迅速,怎么能追不上?只要我们突袭一个村庄,打一个富豪,我们的衣服粮食也全都有了。”

可是,支部委员们认为这种分歧应该交给队员大会来表决,听听大家的意见,集思广益。

队员大会是很容易召集的,二十几个人,坐在向阳的林间空隙的草地上。万世松首先报告了目前的处境和回苏区去的意图,尔后介绍政委的想法,请大家讨论、表决。

王振华在大家讨论前,进行了长篇讲话,他在部队时就是一个立场坚决、善于总结、长于概括的政治工作者,如果不是这次被打散,渡过湘江之后,他很可能提升成营政委。

他向队员们描绘了一幅追赶主力红军的生动的图景。他用慷慨激昂的语言和热烈的情绪鼓励大家,他又述说了自己的血海深仇,他要求每一个革命者不要有任何畏惧,任何时候都要有一往无前的精神,他讲,红军主力是大远征,他们游击队要来个小远征,他们将会在追赶主力红军中创造奇迹。

可是,队员们对王振华的立场坚定性和豪言壮语不感兴趣,所有游击队员除了个别是湖南人以外都是江西苏区人,无论感情上还是理智上,都倾向队长的意见,他们认为回苏区比去追赶红军主力更具希望,即使回苏区比追红军冒一倍的风险,他们也还是愿意回家乡,正像在座谈会上队员所说:

“就是死,也比死在外乡好。”他们有感于牺牲在战地上和山野里的战友,思乡之情在每个队员心中犹如春风野火漫卷起来,已成燎原之势,他们竟然喊出“杀回老家去”的口号。

作为游击队的政治委员,王振华比任何人都感到问题的严重性,如果付诸表决,他的提议被否定是必然的,但他用什么办法来改变这次表决呢?

他把一切怨怼都归结在万世松的提议上,“是他利用了群众的思乡之情达到个人的目的,这场反对我的决定的情绪是他煽动起来的!这是一个原则性的斗争,何去何从,跟着谁走,是关系到革命利益的大问题,这种情绪不正是畏避艰险的右倾情绪吗?这不是失败情绪的反映吗?这不是在苏区时被批判的右倾保命斗争的延续吗?”王振华被自己的想象激怒了,“还有,这还关系到领导权的问题,他仗着自己是营长,就不把我这个比他低一级的指导员放在眼里了!这是知识分子的劣根性,轻视工农群众,这是知识分子的动摇性和软弱性,遇到困难绕道走……”

王振华自竖靶子自己打。觉得自己的政治委员的尊严受了伤害,他说讨论酝酿还不够成熟,提议把表决推迟到第二天早晨,他想在一夜间与各小组长个别谈话,挽回这种局势,防患于未然。

万世松同意推迟表决,虽然认为实无必要,仅仅是为了对政治委员的尊重,他没有党内斗争经验,或者是对王振华估计不足,他无法预见到未来的一场袭击。

王振华的一夜动员说服,效果并不理想,队员们不愿明确地抵制他的意向,只推说明天看大家的意见,顺大流。

王振华又感到是无法忍受的创伤,不由怒火中烧:“难道我政治委员的意见都不被重视吗?”

险阻,对两种性格所起的反应是截然不同的:

知难而退。

知难而进。

王振华深深地体会到,对错误的东西进行残酷斗争无情打击是十分必须的!

问题,是如何找到有力的武器,他在辗转反侧的不眠中,找到了一杆投枪。

第二天早晨,峡谷里涌聚着牛奶似的浓雾,又粘又湿,晦重迷蒙,好象永远不会消散似的,队员大会,需要等着大雾消散。

万世松一夜睡得并不很熟,他完全沉浸在杀回苏区的遐想里,想象着与方丽珠见面的情景,而且千百遍地重温他们相亲相爱的那些珍贵的时刻,体验着他曾享受过、占有过的人生幸福。在幸福中回想苦难,那会使幸福加倍的甜美,在苦难中回想逝去的幸福,也是一种略带酸涩味的福惠,往昔的真爱是一束永不褪色的花朵,它会长久愉悦你的记忆。

晨雾终于在顺山势下沉的气流中稀释开来,变薄了,破碎了,周围的山峰又时隐时现地露出影影绰绰的面容。这是游击队即将离去的群山,不好客的陌生的山林啊,再见吧,我们要回故乡去,那里的山,不欺生,不排外,是母亲慈爱的怀抱,它在呼唤我们。

表决结果是不言而喻的:二十四票对三票,这里所说的“票”当然是高举的拳头。

政委是孤立的,除他之外,同意他的方案的只有两人:一个是他的通讯员,一个是九军团的跟他一起突围出来的本连战士。

这种惨败,在王振华来说是不能容忍的。

谁的意见对了,谁的意见错了,同意谁的意见,反对谁的意见,本来是不足挂齿的小事一桩,甚至连小事都算不上,不妨面红耳赤地争论一通,对事不对人,转眼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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