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格里拉市唯一一家能称得上“医院”的病房里，程琴香和阿雅守在沉睡的章舒桦床边。
距离章舒桦从手术室出来到现在已经48个小时了，按照医生推测，她早就应该醒了。可是，她一直死死睡着，一点要醒过来的迹象都没有。
“程老师，你好歹也吃口饭吧……”阿雅劝着程琴香。
程琴香答应着，“你先放在这儿吧，我现在不饿，一会儿再吃。”
“程老师，你这样……这样也会把自己身体拖垮的啊……”阿雅极为担心。
是啊，自从章舒桦出事，到现在都快两天时间了，程琴香滴水未进，别说吃饭了。他只是一直默默盯着沉睡中章舒桦的脸庞，不语。
但也正是这么一眼不眨得看着，程琴香才越来越发现章舒桦这标准的美人相：柳叶细眉、樱桃小嘴，高高的鼻梁、粉红的面颊，如果，她要是再能睁开她那可爱的大眼睛，可就……
他没办法再想下去了，只是狠狠吸了下鼻子，有些啜泣的声音。
“查房了！是章舒桦吧？”护士的声音传来，医生和护士等人一起推门走了进来。
测体温、量血压、查症状，他们一番折腾之后，医生问着程琴香，“她，还是没有动静吗？”
程琴香忧郁得摇了摇头。
“不应该啊，照理说手术后24个小时，病人就该苏醒的……”
程琴香站起身来，拉着医生走向门外，阿雅也跟着走了出来。
“医生，请您如实告诉说，以前有过这样的病例吗？”他问着，“我是指，手术后就一直没再醒来的……”
这是此刻程琴香内心深处最害怕的事情。如果，能让章舒桦立刻苏醒过来，他宁愿自己从此长眠。
“有是有过，可那都是动心、动脑的大手术，你们这位家属只是伤到了骨头和皮肉，当然不利因素是失血量过多。所以，真的是不应该啊……”医生揣摩着。
程琴香脸色越发暗沉了，心痛如绞。
“这样吧，我们再观察24小时，如果还是有问题，我们会联系昆明的专家过来。”医生给出了最后的建议，“不过，这段时间你们也别当她昏迷，要多跟她说说话，找些她感兴趣的话题，有利于刺激她苏醒。”
程琴香和阿雅都点了点头，目送着医生和护士们离开。知道阿雅家里还有一堆需要她安抚的小学生，程琴香让她先行离开医院，自己则留下来，说是想单独跟章舒桦说说话。
目送阿雅离去之后，程琴香沉默着酝酿了好久。他轻轻牵起章舒桦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不由得再次泪流满面。他本不是能言善辩之人，但此刻，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的话像奔涌的江河一样，不断得蹦了出来：
“舒桦，如果我说我现在特别特别得后悔、特别特别得自责，你会愿意醒来吗？我后悔的是，不应该带你到香格里拉来，我自责，自己怎么这么无能，连你这样一个姑娘都照顾不好……我，生在这个世上，根本就是无用的吧？可老天爷，为什么会让你认识这么无用的我呢？如果没有我，你现在是不是可以在美丽的校园、邂逅帅气阳光的男生、谈着海誓山盟的恋爱……”
说到这里，程琴香似乎无法再继续下去了，他像个孩子般，放声大哭了一会儿，等到情绪稍有缓和之后才又开始侃侃而谈：
“坦白来说，你的出现对我一塌糊涂的人生而言，是个不可预料的未知数。我之所以会那样坚决得拒绝你、逃避你，不是因为我不喜欢你，而是因为：你是这么得花开正艳，而我却是残花败柳。你的青春、你的光芒，让我自惭形秽，让我无颜以对。是因为我太自卑，觉得自己不配拥有你，所以，我才选择了用那样的态度来对待你……”
“还记得那天在我办公室里，你问我有没有看过你写给我的信，我骗了你。怎么可能没看呢？你要知道，这可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收到情书啊……我没有爱过人，也没有被人爱过，所以，你说得很对，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去爱人、更不知道怎么被人爱……”
“那天，我还对你说出了那么残忍的话——我对你，没有男人对女人的感觉——舒桦，我现在想把这句话收回，可以吗？现在想想，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竟然能说出这样无耻、而又不真心的话，你听到之后该有多么难过啊！舒桦，你起来骂我吧，好不好？随便你怎么骂，我一句也不会还的……”
程琴香把头闷到床边，又是一阵肆意的痛哭。这痛哭，不仅是对章舒桦的歉意和表白，更是对他前三十年失意人生的发泄和反省。
大概，他人生中第一次如此深刻得意识到：居然有个女人，一个跟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女人，能这样牵动他的神经。因为她的善良，他痛心疾首；因为她的昏迷，他失魂落魄，也许，这就是爱情？
许久许久，程琴香就这样紧紧牵着章舒桦的手，静静得趴在她的床边，感受着章舒桦曾经对他的情意，也感受着自己对章舒桦的情意。
突然间，妹妹程书香的一通电话，打扰了这片充满了忧郁而又温情气息的空间。
“大哥，我打了你那么多电话，怎么都不接啊？”程书香在那头有些纳闷，她当然并不知道此刻的大哥刚刚经历过一场深情的告白。
程琴香用手擦了把眼泪，“怎么了，书香，有事吗？”
“下周程成幼儿园有亲子活动，他很希望你能参加。不知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呢？”程书香估摸着，程琴香此趟远门已经出了一个多月了，应是到了该回家的时候。
程琴香回头看了一眼仍在平静沉睡中的章舒桦，“书香，我这边发生了一些棘手的事情，一时半会儿还回不去。你帮我向程成道个歉好吗？”
程书香愣了一下，“那，好吧。只是，程成肯定又要失望了……”
自程琴香离婚后这几年来，不仅程成的日常起居由程书香照料，连他幼儿园的亲子活动、家长会，也大多都由程书香参加。程书香倒是没什么，但是对于程成来说，眼看着别人都是爸爸妈妈参会，而他却只有姑姑，心里自然也是不太高兴。
“书香，”程琴香突然转变了话题，“我不是个好哥哥，也不是个好爸爸，对吧？”
他这一问，让程书香有些猝不及防，“大哥……你怎么突然这么说……”
“没什么，只是突然看开了。以前很介意的事情，现在觉得无所谓了。”程琴香又转而说着。
这样的话，让程书香更加默然了。虽然，她知道大哥一直在有意无意得回避着程成，可她以为那是因为无法面对程成妈留给他的伤口。但是今天，大哥突然这样说着，又让她感觉，仿佛还有什么她并不知道的事情。
“不管怎么说，书香啊，谢谢你这么几年一直替我照顾着程成，替我尽了我该尽的义务……”程琴香说完这话，便跟妹妹挂断了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