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两边,忽然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喊声:“黄帝万岁!黄帝万岁!黄帝万岁!”
炎帝火红的脸膛“刷”地成了猪肝色,忿忿地想:我登基为有熊帝王,乃名正言顺的万岁。该杀的草民,呼喊乱叫,给我难堪。炎帝手握宝剑,眼目血染般红,盯视大街两旁,碍着黄帝的面,胸中的气怒与恼恨无法发泄。
黄帝抱拳向街两边的百姓行礼:“感谢众位的抬爱,黄帝不是万岁……”
“黄帝万岁!”人们毫不理会黄帝的解释,又爆起发自内心的呼声,夹杂着激厉的呵斥:“有熊归黄帝!炎帝退出有熊!”
荧惑听着那逆耳的喊声,看着那一张张激愤的面孔,心底泛起一股恶浪:愚民虽恶,只因黄帝笼络。真正的敌人是黄帝。只有除掉黄帝,炎帝才能坐稳有熊帝王之位,自己才能实现远大抱负,摄政有熊……如果炎、黄联手,哪里还有我荧惑的地位?须得除掉黄帝,才能达到目的。
黄帝按下炎帝握剑的手,说:“哥!不能滥杀无辜。回家吧!父帝还等着你我祭奠升天。”
此时的炎帝,再也无心游街炫耀,似蒙受了莫大的屈辱,窝着一肚火,低沉地说:“回宫!”勒转马头,抛下黄帝,打马而去。千员战将,麻雀般跟着轰地退了个干净。
“三老不能白死!”人群中一阵喊声,追着炎帝的脊背响起,“拿住凶手偿命!”
素女跪在黄帝面前,悲声道:“请大帝为民女伸冤报仇!”
黄帝双手抱起白文奎的头颅,看着熟悉的面容,忆起共同谈论国事民情,三老多次笃诚的建议。黄帝心欲碎,跪在地上说:“帝鸿晚来一步,致使先生蒙难!”话未尽,泪满面。黄帝安排来到身边的左彻:“去我家取三千两白银,抚恤受难家属!”大街两旁,一片呜咽。
这一切,都被荧惑看在眼里。他胸中突起新的计谋:这正是离间炎、黄关系的契机。
炎帝回到开明殿,仍然怒气不息,白文奎的面孔挥之不去,“黄帝万岁!万万岁!”的喊声在耳边萦绕,拨击着他那根敏感的神经,令他心中震颤。他右手紧握剑柄,“锵”地出鞘。白文奎的血迹犹在寒刃上。炎帝将剑抖得锒锒作响,拧眉蹙宇,吁吁喘息。
荧惑乘机而上:“大帝息怒,有熊百姓愚蒙,不足为虑,大患乃百姓后头的阴险家。大帝初登宝位,人心不稳,最忌小人拨弄是非,挑拨离间,诋毁大帝。今日让大帝颜面尽丢,威风扫地,其目的昭然若揭。”
此话正中炎帝隐忧,炎帝话语冲口而出:“你说的是帝鸿?”
荧惑进一步说:“请大帝思思想想,大帝登基有熊帝,乃是天下第一喜事,应该百官朝贺,神州颂扬,大树新帝尊威。黄帝不但不祝贺,还暗中操纵百官,以守灵为借口,不让参加登基大典。大帝视察有熊,黄帝应牵马引路,鸣锣开道,呐喊助威。他却躲在灵宫内,不出头露面,也不令百官随侍,致使登基冷场。更险恶的是唆使三老拦驾挡道,借三老之口给大帝按上不忠不孝的罪名,意欲驱逐大帝退出有熊,以便取而代之。三老犯上,杀之无悔,死有余辜。借口守灵的黄帝,计谋失败,原形毕露,窜出灵堂,赤膊上阵,袒护恶徒歹民。大帝走后,他抱住三老的头,痛哭不已,如丧考妣,又拿出三千两白银,抚恤三老家属,声言还要为死者报仇。”
荧惑的话,真真假假,以险恶之心譬解黄帝的忠言义行,使炎帝那忌妒的心徒生怨恨,本就权欲熏心的炎帝,不由不信,他咬牙切齿道:“别说了!帝鸿该杀!”手持宝剑,冲出殿门。
大殿门口,一人伸开两臂,拦住炎帝,说道:“大帝!黄帝杀不得!大帝也万万不可有此念,更不能动此举。”
那人身量细弱,黄白色清癯的脸膛,三绺墨髯飘于胸前,明亮的目光,泉水一样洒向炎帝怒火燃烧的心。
炎帝站住脚,气呼呼地问:“黄帝目无尊长,唆使歹民作乱犯上,为何杀不得?”
那人原来是朱明,受炎帝指令,率三万兵马进驻有熊,听得炎帝游街受阻,赶来探问情况,当他得知实情,拦住炎帝,扳下炎帝手中的宝剑,字字千钧地说:“只因他是你的弟弟!”
荧惑抢辩:“是弟弟就应该树立兄长的威望,拥戴兄长。黄帝使奸心,处处设阻,毁谤大帝,意在推翻大帝。黄帝不除,神州难得安宁。”
朱明驳斥:“这只是你的揣度。不论黄帝如何想,但他的所作所为,光明磊落,无可厚非。大帝初登宝位,局势未稳,就先杀自己的弟弟,自残手足,自毁声誉。更不堪设想的是一旦黄帝有险,灵堂内的文武百官会作何想,屯兵具茨山的大鸿,定会拥兵而动,继之天下大乱。如此一来,对谁有利,请大帝三思。”
炎帝虽觉朱明言之有理,怎耐妒火难抑,恨意难消,只一味地感到:父帝将天下分一半给黄帝,定是他谗言所致,从自己名下强行夺取。自己做了有熊帝,他定然有怨。转而又想:可是我不能刚继位就杀黄帝,弄得人人自危,天下大乱。黄帝如有二心,为何今日令康军撤出开明殿。眼前的事扑朔迷离,炎帝思绪犹豫,进退维谷。
朱明又说:“大帝如果对黄帝心有疑虑,等先帝大祭过后,就让他回归姬水,观察一段时间,再定取舍。”
炎帝觉得此言不失一步好棋。
荧惑指头点着朱明,驳斥:“此言谬极,放虎归山,必有后患!此时虎在笼内,正好除去。”
朱明斥问:“你拨弄是非,欲断大帝手足,消减大帝力量,意欲何为?”
炎帝的火气上来的快,消去的也迅速,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休再争执,我自有主意。随我灵宫祭奠。”
荧惑知道炎帝无主见,随波逐流,一时不好勉强,目光扫视着帝宫的房墙、走廊,暗暗盘算……
炎帝头戴金冠,身穿金龙红袍,帝王装束;仪仗排列,前呼后拥,准备去灵宫。朱明上前阻止:“大帝请摘下金冠,脱去红袍,换上缞衣,系上绖带,方是孝子之为,为君之道。”
荧惑说:“大帝登基为有熊帝王,天下独尊。少典帝虽为帝父,但已过世。大帝如脱冠去袍,缞衣绖带,混同于一般官员和百姓,有失帝王威仪。大帝祭奠,只能以帝王礼鞠躬,不能下跪磕头。”
荧惑的话,正合炎帝炫威示尊的心理,武断地说:“以帝王礼祭奠。”
朱明怒视荧惑,忿然道:“此言大谬,悖伦理,失纲常,授人以柄,贻笑大方。”
炎帝瞪了眼朱明,带着卫队、仪仗,走出大殿。
黄帝闻报,率百官迎出灵宫。原来在大街上急切救二女性命,黄帝不曾留意炎帝的穿戴,如今看见炎帝头戴金冠,知道他已自立为有熊帝王。黄帝心理一喜一忧:喜的是哥哥担起了治理国家的重任;忧的是哥哥装横跋扈,毁诏书、霸有熊帝位,只怕百官訾议,天下不服,再现光明殿流血事件。然而事已至此,自己只有尽心尽力辅佐。黄帝趋前两步,跪拜于地,说:“帝鸿迎接帝王!”
炎帝看见跪拜的黄帝,想起儿时的弟弟,心头一热,顿起酸楚之感:父帝走了,只剩下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弟弟。炎帝伸手去搀扶,后边袍裙一紧,一个蚊蚋似的声音飘进耳中:“外观忠厚,内蕴奸诈。”炎帝心底顿起嫉恨,亲情荡然无存:只见黄帝在父帝面前侍宠炫鬻,自己才不得重用,蜗居姜水,他却越俎代庖,在有熊称王称霸;如今又威胁着自己的帝位。想到此,炎帝微弯的腰挺直了,伸出的手蜷了回来,冷冷地说:“起来吧!”径直走进灵宫。
跪着的文武百官审视炎帝,俱是一惊:即使做了有熊帝,也为人子,只能缞衣绖带,以子嗣礼祭奠,怎能父子不分,亲情全泯?真乃亘古未见。他们个个面冷心寒。
炎帝龙行虎步,昂首挺胸,走到少典帝灵塌前,柱子般矗立在那儿,接过酒杯,洒于地面。腰也不弯,身子晃了三晃,算作祭拜,脸上毫无缅怀悲哀之色。
紧跟在炎帝后边的荧惑,意想灵宫必是烛光摇曳,烟雾弥漫,一片混蒙。出乎意料,灵宫内却是亮如白昼,胜似外界明媚的艳阳天。淡淡的香烟,袅袅飘升,消失在旷阔的灵宫上空。百乐如泣,巫女的哀唱如诉,似进入美妙的天宫。荧惑甚觉奇怪,两眼滴溜溜转来看去,忽然二目盯住灵榻上一物。那物墨黑圆润,光华璀璨,正是此物光照灵宫。荧惑心旌飘摇:还是中央帝王,处处显赫,连灯也特异。可是我见过许多奇火怪光,哪有如此光华艳艳?荧惑凝目细瞧:那光,似月亮柔媚,却亮如太阳。忽然他想起来,曾听人说:黄帝登昆仑,采得稀世珍宝琅玕玉,昼夜放光,可与太阳媲美。看来此宝定是琅玕玉。有了它,在有生之年可以白日升天,周游各仙山;百年之后,还能飞升天庭。这是拿金山银山也买不来的珍宝。如果握在我手中,胜似做有熊帝王。荧惑顿起据为己有之心。
荧惑跪在少典帝灵榻前,两眼紧盯琅玕玉,心中痴想,如处无人之境,忘记了跪拜、酹酒;毫无忌惮地立身、近步、探腰、伸手去抓。猛听背后“哼”地声,似沉寂的天空滚过声闷雷,震得他心惊胆颤,只见英招四目专注。荧惑蓦然回首,如梦方醒:堂内众目睽睽,我竟然忘乎所以,赤膊窃玉。盗取灵宫宝物,按律当斩。“好险!”荧惑不禁冷汗浃背。幸亏距离偏远,未抓住琅玕玉。荧惑赶紧双手作揖,掩盖丑态;并后退,回归本位,跪下重新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