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临城位于洛水河上岸,出城门向南三里可见青山,名唤南山。
南山是东临城附近难得的美景。遥遥望去满山苍翠,峰壑争秀,特别是那道伫立于山涧的宽深沟壑,宛若天堑,为南山增添了许多神秘色彩。也正是这道天堑的存在,常人难以逾越,更不用提进入南山,就连城中腰缠万贯的富豪,也因这道沟壑放弃了开山建宅的念头。
然而事实并无绝对。
于南山千丈高的山腰处,悬挂着一道银白色瀑布,玉带悬空,透出清凉之气。在瀑布上方,则有着一座不为人知的精致别苑。
别苑呈四合构造,左右对称。任大陆上某些自诩大师之人见到,想必都会被这简单玄妙的对称布局深深折服。
在别苑的后院,一道蒸蒸热气不断升腾,烈火正猛烈地烧灼着一个硕大铁桶,火星点点,发出一阵噼啪声。
“怎么这么烫……”叶沉整个人躺在铁桶中,意识渐渐恢复,一股炽热感立刻遍布他全身,令他一个激灵,当即便清醒过来。
睁开眼,只见自己正躺在铁桶中,周围均是翠绿色的浓稠液体,散发出浓烈刺鼻的药味,而且在这些液体上层,还不断冒着咕咕气泡,极高的温度令大量白色气体蒸发。
“我没死?还是说这是传说中地府的炼魂桶?”叶沉眨了眨眼睛,滚烫的温度令他一度龇牙,他看着身下的铁桶,忽然觉得有几分眼熟。
“这年头连地府的大爷都开始吃人了?不对啊,这桶怎么这么像我上个月在集市花三两银子买的那个……”
叶沉越看越觉得眼熟,捏着眉心苦笑起来。
“你还笑得出来?”
就在这时,一个银铃般清脆的声音陡然在耳边响起。
叶沉循声看去,只见在铁桶前,正站着两个人。
左边的是一名黑衣冷峻青年,目光淡漠,一对剑眉无时不在散发出锐利锋芒,赫然正是宁苦无。
至于右边那位手插蛮腰,柳眉凝蹙的青衣少女,除了西风那丫头还能是谁?
看到宁苦无和西风,叶沉眉毛微挑,旋即立刻反应过来——自己没死!
不对,之前他分明动用了那根骨的力量,照理来说,应该会骨碎人亡而遭到反噬,怎么可能活得下来?
叶沉伸手摸了摸胸膛,忽然发现胸膛前那一处微微凸起的逆骨,居然完好无损!完全没有半点断裂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叶沉清楚地记得,自己动用了这根骨头的力量,这根骨也确实断裂了,眼下怎么可能依然完好?
不过不管怎么说,能活下来已是万幸,至于理由……谁会去想活着的理由?
“还笑?”西风大眼一瞪,气鼓鼓地喝道。
“不然你想让我哭?”叶沉收敛笑意,无语地回了一句。旋即沉吟片刻,看向宁苦无,淡淡道:“任务怎么样了?”
宁苦无面无表情,依然是那副僵尸般的冷酷语气,道:“死了。”
“王句呢?”叶沉点了点头。
“你还好意思说王句?”西风闻言更加恼怒,乌黑眸子狠狠瞪了眼叶沉,插嘴喝道。“你居然独自引开一个三星行者,你不要命了?”
虽说从西风的语气里不难听出她很生气,但不得不说她龇牙咧嘴的样子实在很可爱,丝毫没有半点凶像。
叶沉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起来,又因桶内滚烫的温度吸了口冷气,不以为然道:“可结果是我活着,他死了。”
此言一出,西风微微一怔,娇躯轻颤竟是一下子不知该如何回答。反倒是一旁的宁苦无眸子一亮,点头说道:“在理。”
“还有你!”听到宁苦无开口,西风银牙一咬,指着他鼻子娇喝道。“你明知他没有星力,还让他引开王句?如今情报有误,他置身险境,这都得怪你!”
宁苦无不动于衷,淡淡道:“这是最好的办法。”
“你!”西风无言回击,愤愤然跺了跺脚。
事实上,正如宁苦无所说,叶沉引开王句,这是最好的法子。若是有王句在场,宁苦无即便能胜,可战斗激烈的情况下也会有漏网之鱼,东临三凶的真正面目迟早会曝光于众。
可若换做是叶沉执行任务,虽然他精通战斗,可无法修行所以体力根本跟不上,不可能完成这个任务。
叶沉看着西风如同一只受到刺激的小猫,忽然笑了笑,旋即面色微凝,道:“西风,你一口一个他,叫的很高兴嘛。功课做了么?”
西风闻言微怔,怒意一下子收敛,嘟了嘟嘴,低声道:“小师傅,我……”
叶沉没有说话,而是眯起了眼睛。当西风见到叶沉这个表情,立即便回想起小时候功课没做好,被书房里那把铁尺留下的深刻印象。
“小师傅别生气,西风这就去做……”西风娇躯轻颤,略有不舍地看了叶沉一眼,便立即转身直奔前堂。
看着西风离开,叶沉莫名笑了笑。西风这丫头平日里性格温婉的紧,今日会动这么大的火气,也是因为叶沉的伤势,乃是关心之举。可话虽如此,叶沉却不得不将她支开。
“你为什么没死。”西风走后,宁苦无眸子一闪,冷淡说道。
这句话不论怎么看,都充满着敌意,可唯有与宁苦无朝夕相处多年的叶沉方知,这是这个惜字如金的家伙,一向的说话方式。
他问的是,情报有误,王句隐藏了自身的实力,你是怎么活下来的,他又是怎么死的。
多年以来,尽管宁苦无和西风与叶沉感情不浅,但叶沉却从未透露过那根骨的存在,毕竟那根骨只要存在一日,他的命,就没法长久。
思索片刻,叶沉笑了笑道:“运气好罢了。碰巧遇上一位神秘强者,出手相助。”
“为什么帮你?”
“呃,应该不是帮我。可能是那人与王句本身有仇,也可能是看王句不爽,更可能是王句长得太丑?”叶沉故作深思,认真说道。
宁苦无狐疑地看了叶沉两眼,片刻后点了点头,道:“有道理。”
“对了,当时我跑了这么久,应该跑到很远的地方了,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叶沉心中还有一个疑惑,当时神志模糊的时候,他记得自己依旧坚挺地跑入山脉,应该是跑到了很深的地方。
“远么?”宁苦无神色忽然有些怪异。
“不远么?”叶沉反问道。
“八十丈。”
“……”叶沉闻言愣了愣,旋即眼睛一闭,恨不得淹死在这铁桶之中。
难道说他不惜命地艰难迈步,就只跑了八十丈?
“三日后洛河江上交易。”宁苦无无视了叶沉的苦笑,平淡道。
“当初接单子的时候不是说有八日时间?除去两日准备,也应该还有六日。”叶沉眸子一凝。
“你躺了三日。”宁苦无面无表情说道。
叶沉眉毛一掀,没有再多言,伸手揉了揉眉心。
宁苦无见叶沉不说话,便转身折返离开,迈步前,他微微侧身却是欲言又止,似乎犹豫了一下,才淡淡道:“项坠不错。”
“项坠?”叶沉闻声微怔,刚要开口说话,却见到宁苦无已经离开。他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胸膛前,正挂着一块黑色的项坠。
“这是什么?”叶沉眉头皱起,在他记忆里,自己似乎从未带过什么饰品,因为带着饰品,会造成种种障碍,对战斗不利。
这是一枚方正的项坠,明明就挂在叶沉的脖颈上,他却丝毫感受不到半点重量。
仔细一看,叶沉才发现,这居然是一块石碑,不,是一块缩小了无数倍的石碑,仅有指甲盖大小,通体漆黑,却又存在光泽,宛若黑曜石。
不知为何,当叶沉看到这块石碑时,突发觉得有几分眼熟,他眸子一亮,心里浮现出一个惊人的猜测。
“难道就是这玩意救的我?”
叶沉拿捏着项坠,入手一阵冰凉清意,这对于已经对四周滚烫麻木的叶沉,起到了十分重要的舒缓作用。
端详了许久,叶沉却依旧没有看出什么端倪,索性便任由他挂在脖子上,倒头便在桶中睡了过去。
虽说体内那根骨头莫名其妙地恢复了,叶沉大难不死,但先前五脏六腑受到的创伤,却仍是不轻。
一觉醒来,天色已经暗淡。
夜幕降临,叶沉苏醒过来,他凝视着星空中的那轮皓月,忽然陷入了沉默。
“真好看。”
“也只有这月亮没变过了。做了两辈子的人,也欠了两辈子的人,上辈子的怕是还不清了,可是这辈子……”叶沉回想起心底深处的记忆,一些令他两世为人,真正发生转变的原因,眸子渐渐变得锐利起来。“快了,三天之后,我就能找到你们了……”
由于先前铁桶中的一觉睡得过分香甜,眼下随着夜深,叶沉却提不起半点倦意,左右无事,他再次取下脖子上的项坠,凝神打量起来。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块石碑不是一个普通的东西。
首先第一点,若是普通项坠,又岂会无缘无故跑到他脖子上?西风和宁苦无都没有给人戴项坠这种癖好,而且除他们外,便无人近过叶沉的身。
如果真的是它修补了叶沉体内的骨头,那岂不是说,日后叶沉可以无限次释放逆骨的力量?反正不会死。
而且凭这根骨的力量,显然这片大陆上,能与之抗衡的人,屈指可数。想到这里,叶沉按捺不住地兴奋起来,兴奋的原因自然不是可以轻易杀人,也不是可以成为强者,而是……那件事情,终于有了希望。
叶沉竭力回想前世的记忆,按照某些经典故事里的手法,将石碑浸泡在药液中,又爬到桶外让石碑任由烈火烧灼,咬破手指滴血其上,最后甚至一怒之下将其含在了嘴里。
而答案当然是显而易见的,石碑没有发生半点异样,叶沉不仅失败了,还因含它时忘记了石碑刚刚被烈火烧过,舌头上登时起了两个水泡。
一番周折,却是一无所获,叶沉无奈之下,倒头靠在铁桶边缘,将这石碑平放在眉心上,深深叹了口气。
可就在这个时候,叶沉忽然眸子一定,仿佛看到了什么令他极为震惊的画面,浸在桶中的身躯深深一震。
“这是……”叶沉呼吸渐渐急促。
只见在眼前的石碑上,竟是赫然出现了七个光点!缓缓流转,虽说黯不可察,却又真实存在,仿若是天上星辰,瑰美绝伦!
这七个星点所存在的位置,仿若有着某种不可言说的规律,妙不可言!
更奇特的是,在这七个星点外,一条乳白色虚线轻描淡画,隐约勾勒出了一个人形,七星位居其中!
“北斗七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