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雕刻繁复花纹的天花板，扭曲而狰狞。来自虚空的霸王乌贼鼓舞着粗壮而又丑陋的触手，触手上生长着数不尽的势要吞噬一切的巨大吸盘，仿佛随时随地会将他拖进无尽的深渊。
然后溺水，窒息。
花洛目光涣散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原本一丝不苟的头发乱蓬蓬如杂草。他的两条手臂紧贴大腿，一动不动，心脏和呼吸似乎也微弱得像要静止，好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捆在床板上，动弹不得。
“雅木，你睡了吗？”花洛声音极轻，尽管已经夜阑人静，还是轻到难以被人察觉，也许是怕惊扰了头顶那只被无数灯笼大眼睛占据头颅的丑陋章鱼。
“怎么了？”李雅木还没睡着，他眼睛也没睁一下，酒精带来的亢奋劲还未完全消散，“我差点睡着。”他揉了揉沉重的眼睛，嘴巴张得很大，他打了个哈欠。
“这是我们一起在宿舍的最后一晚了吧。”
李雅木闭着眼在枕头下摸索了半天。手机屏幕突然的强光使他的瞳孔急剧收缩。
时间是凌晨的两点十八分。
“对啊，时间过得真快。要毕业了，这一天还是来了。”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说。”李雅木睁开干涩的眼睛，把手机重新放回原处。
“我希望你能毫无保留地回答我。”
“当然。”
花洛沉默了半天才开口。
“有什么方法可以让人毫无痛苦的死去？”花洛冷冷地说。他的语气听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
李雅木一怔，顿时清醒了许多：“有。”
“有？”
“世人都会死的，不过大多数人选择让它自然而然地走向尽头。”
“我怕是等不了那么久。”
“说什么傻话，洛。死，是很容易的，一瞬间的事。可你有想过吗？对于关心你的人那会是多大的冲击。”李雅木认真地说，“或者说，不为了别人，为了你自己着想，你以为死了就能够解脱了吗？我听人说过，轻易了断自己生命的人，佛祖是不会收留的。你想做一条孤独的鬼魂吗？那滋味一定不好受。所以你一定要选择做个好人，努力地活下去。”
“说真的，你信佛吗？”花洛反问。
“也不全是。”李雅木陷入短暂的犹豫。
“此话怎讲？”
“我也说不清楚。如果你我需要，那么佛就存在。
哪怕人只有在面临绝望的时候才会真正地审视自身，一心向佛。
我相信自己的直觉。”李雅木认真地说，“或许有一天，人类会成为自己的佛，也就是所谓的修成正果。”
“你说的那些太过玄妙，我想的是如何才能帮助我立刻脱离无穷无尽的痛苦。可是佛呢？他在哪？他帮不了我。”
李雅木想起了一些东西，他想去问花洛“真的是如此痛苦吗？”，可他没有张口。
能够被语言能够描述出来的痛苦有资格被称作痛苦吗？
没有经历过的人大概难以体会那种痛苦吧——无法用任何冰冷仪器去测量的痛苦。
“我从小在孤儿院长大，除了那里的花花草草，这世界上没有什么可留恋的。”
“混蛋，还有我啊，照你说的，可太伤我的心了。
之前没听你提到过这些。”
“我没跟别人说过。我从没觉得自己可怜，也不打算从别人那里博取卑微的同情。”
“花洛，我想到一个两全齐美的办法，就是不知道你会同意吗？”
“你说说看。”
“我在做一项实验，你一定不知道，绝密而又伟大的实验。”一谈起这个，李雅木又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要沸腾了，只是他没办法看到此刻自己的脸，不然一定会被那张扭曲的脸吓一大跳，“我想把这个秘密告诉你，你知道我就你这么一个哥们，你做我第一个人类实验品，我帮你治好难过的抑郁症，如果你相信我，我就一定能办得到我发誓。”
花洛犹豫了一下：“我答应你。”
他接着问：“要我怎么做？”
“你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也不用想，只要把你的大脑完全交给我。”
“只是大脑吗？”
“没错！”
“你要就拿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