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女神妮莎破天荒地头一次显露出自己的形象。
悬浮在米休面前空中的,是一个年纪约十四五岁的少女,长相么……只能说是耐看,这一点颇令米休有些失望。
她头发齐肩,一身翠绿色布袍,手脚颇为消瘦,仿佛大病初愈一样。
面对真正的神祗,米休一时间笨口笨舌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你……就是森林女神?”
妮莎微微一笑,似乎觉得米休的反应很有趣:“如你所见,我正是森林女神。”
“那个……呃……奖赏什么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以为你会给我们所有人同样的奖赏呢。”
“其他人只是做到了他们身为战士的本分,而你,则为我赢得了胜利。”妮莎款款而谈,“不同的努力带来不同的结果,自然无法一概而论。”
米休听得一头雾水,试图从妮莎口中挖出更多的信息:“呃……能给我解释下吗?我是说,从头解释?”
也许是森林女神心情好到极点的关系,她脸上带着不变的微笑,对米休从头解释了一遍事情的起因。
“在万神殿中,不同的神祗拥有各自的神座与领域。比如说,我掌控森林,而暴虐之神夏拉托掌控暴力与毁灭。”
“森林并非善地,生灵彼此猎杀,又各自繁衍,生与死形成一个循环。这就使我们的领域有部分重合之处,即森林中同样存在死亡与毁灭,而这招来了夏拉托的觊觎。”
“祂试图从我手中夺走部分神性,以壮大祂自身。如果祂侥幸成功,我便会从森林女神的神座上跌落,沦为掌控植物或重生之类的女神。”
“如此一来,我的信徒要么改信,要么承担自身神职同样跌落的后果,从前很多神祗都是这样陨落的。”
“为了防止神祗之间的争执范围扩大,万神殿通常会介入此类争执,将神祗之间的战斗限定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
听到这里,米休明白了:“怪不得你需要战士们替你战斗,搞了半天,原来是因为你们神祗不肯弄脏自己的手,所以让凡人为你们去死!”
妮莎假装没听到米休话里带的刺,把话题引了开去:“在万神殿的历史上,海洋之神与贸易之神曾经出现过严重争端,由于没能及时介入,这两位神祗几乎毁灭了整整一个位面,这才停手罢战,而就算斗到那一步,祂们依然没能决出胜负。神祗争斗的规模远非你们凡人能够想象,比起全面开战,以游戏来决胜所损失的生命只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
米休陷入了沉默,刚才夏拉托的手段他也看到了,假如不是他及时出手,用范围魔法干掉了无数的毒蛇毒虫,战士们多半已经全灭。
神祗之间发生争执,遭受玩弄的却是其它生灵,连他米休都是其中之一。
慢着!如果祂们之间的争执是以游戏的方式来进行,那无名之神呢?祂指使自己夺取重生之力,是不是也属于游戏的一环?
米休的后背沁出丝丝冷汗,如果无名之神没有发布这个临时任务,米休未必会时时打着窃取的主意,从而将大量精力放在那团光球上,相应的也就无法及时发现隐藏起身形的堕落仙灵,导致这场战斗以夏拉托的胜利告终……
糟了,自己千算万算,还是被神祗给绕了进去,成为祂们的棋子之一。
“不必担忧。”妮莎以为米休在担心自身的安全,“暴虐之神在游戏中败北,祂将损失部分神性作为应付的代价。为了安抚自己的信徒,祂暂时抽不出足够精力对你展开报复,这个区间……大概在半年到两年左右。”
“损失部分神性?”米休凭自己的直觉意识到了一丝隐藏信息,“也就是说,你可以从这场游戏当中得到夏拉托的部分神性,对吗?”
妮莎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你很聪明,很快就猜到了这一点。夏拉托损失的神性将会由我获得,当彻底将其吸收之后,我可能会升格为掌控丛林或者是荒莽的女神。总而言之,我的神力将变得更加强大,所以我才将你留下,问问你想要我支付什么样的谢礼。”
米休故意问道:“谢礼?从这里出去之后,我会忘记这里发生的一切吧?包括所谓的谢礼,不是吗?”
“负责抹消你们记忆的神祗并不是我。”妮莎带着无奈的神色说道,“如果可能,我倒宁愿保留下你们的记忆,不然我的战士们可能早就战胜了夏拉托,而不是一直拖到现在。”
米休仔细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儿,如果战士们带着相关记忆离开,肯定会有人推断出游戏的漏洞,从而加以利用,最次也能弄明白事情始末,甚至提前做好准备。森林女神的说法并没有错,拥有相关记忆的战士们对她非常有利,没理由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如果不是妮莎?又是谁干的?
想不明白,干脆就不去想!先解决眼前的事情再说。
“你的意思是说,你是真心实意要感谢我?哪怕我出去后什么都不记得?”
“当然。”
“什么条件都能提?”
“只要我能做到。”
“那好。”米休紧张地笑了笑,“如果我想成为神祗,你能帮我做到吗?”
“做不到。”妮莎坦诚道,“凡人成为神祗的方法只有一种,而我们神祗都受到万神殿的制约,无法将其向凡人吐露。”
好吧,至少妮莎还算实诚,没拿谎话来敷衍米休。
米休原本的打算并非只是一步登天,大半还是存了脱离无名之神掌控的想法,毕竟时不时地出一次任务未免太过危险,才第二次任务就被迫跟巨龙作对,这种悬崖式的任务难度增长着实刺激,无论是对心理还是寿命来说,都是一种极大的损害。
只可惜,米休固然心萌退意,但残酷的现实却没提供他相应的选择。
直接向妮莎提出帮忙摆脱无名之神的掌控?这个想法看上去很美,万一这也同样做不到怎么办?倘若无名之神的神性和神力都远超妮莎,使其无法为米休挡下无名之神的抹杀,米休说出这话不就等同找死?
别忘了,无名之神手里还捏着自己身上源血之术的秘密,祂不把这事儿捅出来,并不代表其它神祗同样会视而不见。只要无名之神一句话,就算妮莎碍于面子,允诺帮了他一把,谁知道会不会转手就把米休给做了?
前脚烧黄纸,转身捅刀子,这种事儿世上还少了吗?
米休决定,还是细水长流的好。
“我遇上了点麻烦,你肯定能够帮我解决的那种。”米休谨慎地选择着措辞,“在参加这场战斗之前,有……呃……我被要求从你这里弄点重生之力回去,所以我想,既然我为了你从夏拉托手下保住了重生之力,那你从里面分一部分给我,这要求应该不算过分吧?”
“重生之力?”妮莎没想到米休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你要它做什么?凡人根本无法利用它,只有神祗……”
妮莎话说到一半,突然把后半截咽了回去。
“我并未求取其祂任何神祗的帮助,也未透露出任何游戏内容!”妮莎突然猛增的声音向四面八方传播开去,“任何神祗插手我与夏拉托之间的纠纷,都是祂们私自行动的结果,我不该为其行为付出任何额外代价!”
她的声音振聋发聩,在天边勾出了道道闪电。
阵阵雷声响起,仿佛是众神在天上进行着激烈讨论。
细雨从天空飘落,妮莎的表情无悲无喜,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看来众神与妮莎的看法相同,没有继续深入追究此事。
“我同意你的请求。”妮莎没再坚持什么,一口答应了米休,“无论是哪位神祗用什么方式送你过来帮助我,都不能抵消我因此而得到胜利的事实。作为回报,我愿意支付重生之力作为报酬,请你把它带给送你前来的神祗,我与祂就此两清。”
妮莎一伸手,笼罩于光球上的层层泥壳迅速瓦解崩落,露出那团熟悉的光芒。
光球晃晃悠悠飘到妮莎面前,苍白的手指在其表面轻轻一点。
一丝细如毫发的光丝从球体内分出,朝米休的右手手背上飞去。
光丝在接触到米休的手背后,迅速地开始绘制起图案来,那团光球被光丝抽丝剥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下消融。
前后不过喝口水的工夫,米休右手手背上便多出了一套纹样,其形状与祭坛高台上的纹路几乎毫无差别。
白光一闪,纹样完工,并迅速转变成为翠绿色。
“这就是重生之力?”米休怀疑地问道。
妮莎坦然答道:“没错,这就是重生之力,你将其交给索取它的人,他自然知道该如何拿取。”
其实米休并没有怀疑妮莎的意思,当初古拉札在他手背上附加魔血的时候,可没有刚才这么轻松。既不疼也不痒,简直比纹身还简单。
考虑到动手的人是一位女神,这倒也能说得过去。
“那位神祗的债务我已归还,现在轮到我亏欠你的债务。”妮莎伸手在他右手手背上轻轻一点,翠绿色的纹样立刻变得栩栩如生,仿佛要从他的手背上蹦下来一样。
“这个纹样象征你受到我的保护。”妮莎解释道,“即使当重生之力被抽离之后,它也一样会存在。倘若夏拉托的信徒意图对你不利,你可以凭此纹样,去找我的信徒寻求庇护,他们必定会全力助你。”
米休本来还想打算问问妮莎,如何与她的信徒接洽时,这个世界突然剧烈扭曲起来。
“时间已到,你必须离开了。”妮莎惋惜地叹了口气,“不过你无需担心,只要你还活着,森林女神永远都会回报这份恩情。”
是啊,只要我还活着……米休无奈地苦笑一声。
他身边的世界扭曲得越来越厉害,绿色的天空,透明的雨水、黑色的土地……一切颜色全都混杂在一起,汇聚成了一眼深泉,将米休吸了进去。
哗啦啦……差不多只用了一眨眼的工夫,湍急的水流将米休从一眼井水当中冲了出去,抛入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