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承诺那人毒解之后就算憋死自己也给叔叔想出来两个整蛊的药方,然后自愿每天为他和爹爹做饭,终于将叔叔安抚下来。那些可以让那男子和他的侍童听见的话完了以后,背过身,他皱着眉头,说着自己怕麻烦不想医治那人,其实我明白他是在担心,我们真的出手的话,或许会惹上什么不可预知的黑势力。我许诺的条件,也只是让他明白我下定的决心而已。
只要我坚持,他除了支持也只有支持,何况还有他想要的整蛊药方。叔叔是可以算作当时对药材了解得最多的人,算上前世学过的东西和看过的那许多书中的知识,我也比不上他。只是在思维上,我或许要比他活跃一些,也因为来自人权为上的现代世界,我想出来的毒药方子,大多都只是让人受些苦楚而已,不会出人命。对于这,叔叔向来是比较欣赏,甚至说是羡慕。那些方子,是他,也是代焾一干人最想得到的东西。
有时候,简单的折磨比之死亡,更让人畏惧。
其实叔叔的担心,我不止一次的想过,甚至还猜想想要那人命的,本就是跟他最亲之人,否则他身边的侍童怎么会那么容易被收买。可是,越是被亲人出卖的人,我越是要救。
这一世的我,因为有爹爹和淡云叔叔,我获得的亲情比我原本失去的,多的太多了;因为有爷爷小时候的呵护和之后娘亲一次次表现出来的关怀,我更是倍感舒心。
可是,或许是因为曾经经受过那种被亲人嫌弃甚至是抛弃的苦楚,当有了这样的猜想以后,我几乎把他当成当初的自己了。同样是不受看重的,在原本的那个世界里,重男轻女的思想与当下这个时代重女轻男的传统几乎没有什么区别,并且可以说是此时更甚。
与其说是可怜他才想帮助他,还不如说是在可怜自己,想着或许我帮了他,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那个时代的我也会有贵人相助,不至于最后······
驻足在廊前,远远的望着那屋子,甚至是忘了还在屋中休息,等候着我送去吃食的爹爹,更忘了站在我身边不出声,连呼吸也尽量放轻的安立。我就那样沉着脸,默默的望着,望着······
一直到天慢慢暗下来,街边,府中次第亮起了灯光。
那屋里也,也燃起了油灯,光线透过门窗上贴着的薄薄的砂纸,盈盈的在我眼中闪烁着,形成一圈又一圈的光晕。
屋子里,那个男子轻声的咳嗽着,斜躺在床上,手中的书慢慢的翻着页,侍童的劝说也无法让他停歇下来休息片刻。还时不时艰难的提起笔,在哭泣着却无法抗拒他命令的侍童双手托着的木板上铺就的纸上写着什么,甚至,连送进去的药也不喝,饭更是看也不看一眼。更不用说能察觉得到不远处望着他的我。
看见他如此糟蹋着自己的身体,我的手不由得捏紧了,若是自己都不珍惜,那么,我那么努力的想办法救他,有什么用?若是他自己都放弃了生存的机会,我还有必要来做这个恶人,将他身边的叛徒驱逐么?
“安立,药方中加入茱萸一钱,柴胡两钱,假连翘五钱,大火煮沸,文火将三碗水煎成一碗,送到黄小姐房里。快去,你亲自看着熬好亲自送过来,我等你。”闭上眼睛,让自己有些忍不住冒出来的怒意渐渐消散。没有转身,我知道,安立一直在等着我吩咐。
只轻轻的恩了一声,她乖巧的转身去了药房。脚步声很轻,仿佛怕吵到谁一样。
这个孩子,总是那么懂事,那么回猜想别人的心事。有她在旁边,很多时候,我可以肆无忌惮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因为她总会尽最大的努力帮助我扫清那一切挡在前面的障碍,就像代焾一样,虽然口口声声喊着我压榨她,她要罢工,却还是会尽心尽力的去做一切对我好或者我希望她做的事情。流门里,她们算的上我嫡亲的一个分支了,永远不必担心会有谁会背叛,得到的,永远是温情和支持。
上前去,轻叩房门,我想,或许该跟他好好聊聊,确定他真的想留下自己的性命,再考虑如何来救他吧!一心等死之人,是我与叔叔绝不会出手相救的,当然,这场瘟疫不算,那些等死之人,并不是真的想死,只是知道自己活不了,就断了自己的念想而已。
这个人,我一心想要救他,不眠不休的研究他的方子,还亲自去采每一味需要的药材,却发现,他这样不爱惜自己的性命,真的不想活的话,我不会阻拦他去见阎王的。
或许我的眼神表露了我心中的愤怒,开门的侍童脸上闪过一丝恐惧。
自那日不明就里将他搂于怀中喂药之后,我未曾单独踏入过这个房间,每一次把脉,都有安立或者安然相随;眼神中从未露出任何心思,亦未曾在房内开口说话,要吩咐的事情,都通过安立安然转告。
此时突兀的出现,加之平日淡然的情绪通通被替代,让他们有些适应不了吧!倒也无妨,若要救此人性命,他的两个侍童,怕是一个也不能留的,不然,我就是救了他到头来也是浪费精力和药材。
“呃······迟神医,这么晚了,您有事么?”拦在我的面前,那个被我怀疑下药的侍童貌似不准备让我进去。
“笛儿,咳咳······请迟大夫进来吧!”屋里,那人轻咳着说。
“黄公子。”扫了一眼脸色骤白的笛儿,将房门推开了些,绕过木桩似的立在那里的他,往屋里走去。这大概是他醒过来以后,我第一次跟他说话吧!听见我的声音,他身子颤抖了一下,有些震惊的抬起眼来看我。已经恢复俊逸的脸蛋儿上苍白的近乎透明,额角,鼻尖上,在灯光影射下,汗珠闪闪的发着光。
我的声音,他想必是熟悉的吧!
“迟大夫?”
“是,黄公子,在下迟影。关于你的身体,在下想单独与你谈谈,不知······”转开眼睛,略微将声音放得低沉一些。不知为何,我有些不太愿意让他听清楚我的声音,或许是当日的非礼让向来不近男色的我有些困窘吧!不管前世还是今生,我都没有谈过恋爱,对于男人,特别是陌生男人,总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说的情绪。讨厌,慌乱,憎恨,迟疑······
“迟神医,男女授受不亲不亲······”
“萧儿,你跟笛儿都下去吧!迟大夫是大夫,没事的!”他的声音很虚弱,语气却是那么的强硬。看来真的不若那些柔弱的男子,倒有些江湖男儿的气质了。
“是,小姐!”萧儿很柔顺的答应着,收起他手中的书和笔,连同自己拖着的木板一起放到桌子上,离开了,顺便还拉走了不太愿意的笛儿,回头促狭的笑了一下,乖巧的拉上了房门。
虽然最开始我就分辨出这对双胞胎谁是谁,却是到现在才知道他们的名字。那个被我怀疑下药的是笛儿,有些柔弱,动不动就红着双眼睛的则是萧儿。
“黄公子,想必在下的诊断,你是知道的吧!”
“迟大夫还是不要以公子来称呼在下吧!自出生之日起,在下便是做不得男儿的。这公子二字,倒是一种讽刺了。”他微微抬起身,像是想要坐起来,却是没有太大的力气,手肘撑了很久,也没有把自己撑起来。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去扶了他一把,让后依旧远远的退开了,保持着五步左右的距离。
“多谢!中毒吧,早在四五年前我就知道了,只是没有人查得出来,还让我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太多疑了,哈······没想到······”他靠在床柱上,自嘲的笑着,话语里,带着些讽刺的意味,可我却是觉得他好像很伤心,很难过。
“弱水三千本就是一般人查不出来的,而且······我想你也应该知道了,这药需要长期服用才会有如此效果,否则只是让你身体虚弱一点而已。而你身上的药······八年了!”我不确定这几天,到底有没有人跟他说过弱水三千相关的事情,我自己不愿意说,安立也不会主动去说什么,只有他的那两个侍童。但是,笛儿真的很像是下要害他的人,我不相信他会主动去跟自己要害的人解说他中的那毒的特点,而萧儿,单纯的孩子,一心只想着自己的主子能快点好起来,又怎么会去用这样的话让他心中难过呢!
“昏迷之时,已经听你们说过了!八年,也只有他们,才能这样害我!”
“你知道下药之人?”我有点惊讶,若知道,为什么还要将他们留在身边!
“我的身边,也只有他们两个,别人,重来不会近身的!除了笛儿萧儿,没有别人了!”
“那为什么?”
“哈······若是连她都不想我再活下去,再争下去,我这样努力,还有什么用?”眼中蓄起水雾,抬起头来,看着我,一脸的疲惫和软弱。我甚至有点忍不住想上前去将他抱住安慰,就像爹爹平日里安慰撒娇的我那样,可是······
“你若想死的话,便说一句。你身上现在有被下了另一种毒,若你真的不想活了,说一声,免得浪费我的药材。”冷着脸看他,隐藏起来的愤怒此刻在他面前暴露无疑。若真的不想坚持,我不勉强,真的,不会勉强。
“迟大夫······”
“黄小姐,你自己考虑,若真的不想活,一会在下师侄送来的药,你也可以不喝,明天让人跟我说一声便可。你是生是死,都是你自家的事。”留下一句话,我转身猛地拉开门走了出去,身后,门被我带的“哐”的一声,在寂静的夜晚,震恻了许多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