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放开叔叔的手，在辉儿床前的凳子上坐下，看着他。他依旧很虚弱，脸色苍白，嘴唇干裂。但比起前日里进门看到那种几乎已经离死亡不远了的灰白脸色倒是好上许多了。至少，原来干皱的皮肤已经展开，虽水润不足，却也已经能够看得出来他是一个美人儿了！
当然，是这个世界通认为的美人儿，我眼中的人妖级别的男人。在我的眼里，美人儿，哦，说美男子吧！是爹爹那种温文尔雅，叔叔那种隐藏起来了的狂傲，甚至是这个世界所看不上的高大威武。
既如此，或许我说的三天，还能够减下一两天下来。只要病情没有变化，我开好药方，只要按吩咐服药，应该是没有太大问题的了。两天了，时间过的真慢，我已经有两日没有看见爹爹了，不知道，他，可好。真的要尽快离开了，从离开家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想念他，再呆下去，我就真的思念成灾了！
“刁蛮公子，能说话了么？”挑了挑眉，虽然是不改往日的称呼，却还是放低了声音，语气中少了许多嘲弄。
“叶傻儿，你公子我好得很！”他白了我一眼，有些虚弱的反驳着，却也是依旧往日的刁蛮和倔强。淡云叔叔听见他对我称呼，哼了一声，他抖了一下，眼睛死死的瞪着我，却是不敢再口出恶言了。
我与他，几乎是从五岁就已经认识了。那个时候的他，小小的，很可爱。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可爱的宝宝，慢慢的长成了妖娆的男人，让我敬而远之的。大概自十岁开始，便再没有好好的说过一次话。这个小子，心理成熟的比较早，十岁的时候，就看上了时常来京城找我交流毒术的，比他大十几岁的代焾代干主。
他扭捏着表白的时候，因为是从小玩到大（其实是原本把他当娃娃玩的，后来他长大了，便再没有让他靠近过，只维持着表面的朋友关系）的，也没有避讳我。可我却一时没有忍住一口茶笑喷到了他的脸上，旁边坐着的已经被惊的张大嘴巴呆看着他满脸茶水的代焾更是立马起身逃走了，而且这以后从京城过都是绕着走，来找我也是约在城外。仇便自此结下了。
大概是因为表白不成功，还似乎被嫌弃了，这原本还可以说是有点大家公子的小脾气的他，那以后更是脾气见长了，对下人，对外人，甚至是在竹木行工作的门内之人，都是想打即打，想骂就骂。大家看在晴婶的面子上，也不与他计较，让他慢慢变得更加的刁蛮了。
或许是他认为自己被代焾讨厌都是因为我当初不合时宜的喷的那一口茶，那以后，他见到我，就再没有像之前一样，甜甜的叫着“门主姐姐”，而是跟外面的人一样，叫我“叶傻儿”。还处处找我麻烦，刁难我，忍无可忍的我便将别人背地里给他取的“刁蛮公子”的称号，变成了对他的称呼。然后，更是如同那代焾一样，凡是可以不去他家的时候，就尽量不去他家了。大街上碰见了蒙面出去玩耍的他，也尽量避开。不过好在他还知道流门的规矩，不敢把我是门主和我在门内的那些事情给传到外面去。
但是说起来这许多年，还真有好多让我哭笑不得的事情。让我觉得自己真的是看走了眼，小时候咋就把他当成可爱的小宝宝呢！只是作为女人，而且是心理年龄大那么多的女人，总不好去欺负一个男孩子吧。便也只有由着他闹了，唯一做的也就只有尽量躲避而已。不过淡云叔叔可就不那么好说话了，我是他跟爹爹的宝贝，他们自己怎么欺负都成，外人，他是不会允许了。这小子，不止一次吃过叔叔的亏。大概在这个世界上，他害怕的人除了那代焾，也就只有淡云叔叔了吧！
“嘿·····既然好得很，那就是有劲儿回答我问的问题咯？好吧，言归正传，我就问一件事情，理县的情况，在你离开的时候，到底怎么样了？”看着他苍白的脸，想起以前那个四五岁的小娃娃，本来还想讽刺两句的我，还是将那些话又生生的吞回到肚子里了。还是问正事好了，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跟他瞎扯。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淡云叔叔转身出去了，他的气势便高涨了起来。
“臭小子，问你话你就好好回答。不然，哼哼······”我还没有开口，淡云叔叔又端着药碗进来了，正好听见了他的话。
“你······”他一下子红了眼睛。
“叔叔，给我吧！”起身走过去，接过他手中的药，回到床边，叔叔将他扶起来，我将手中的碗朝他递过去。
“好臭！”他皱着眉头，不愿意接过去。
“想活命的话就喝下去！”叔叔冷冷的说。他不甘的看着我，我却丝毫没有帮他的意思，手伸得直直的，动也没有动。最后，他无奈的张开了嘴巴！手有些无力的扶着碗，将那温度适宜，能够入口了的药一口气喝了下去，眼泪却生生的流了下来。
“好苦！”
“那我给你蜜香丸啊，那个不苦，你吃不吃？”淡云叔叔松开他，让他又躺了回去。
“呵呵······叔叔别吓他了，我还要问他问题呢！”一听见这三个字，辉儿便忍不住扭动起身体来，大概是想起了当初身上的那种感觉了吧！却是再不敢说什么了，我偷笑一下，叔叔也只瞥了我一眼，没有再开口了。在外面，叔叔向来是很给我面子的，基本上不会太违背我说的话。
蜜香丸，实如其名，蜜香味，入口美味，比蜂蜜还甜还香，却是这刁蛮公子生受过一次以后再也不敢尝试的了。本就是叔叔看不惯他刁蛮的性子做来整他的，效果就是吃完以后，身上立马开始大量的流汗，那汗跟平常的还不一样，是香甜的，即便马上将流出的汗擦干，身上还是像抹了一层蜜一样，而且光滑柔嫩，比普通的美容产品效果还好。不过特别招蚂蚁啊，蚊子啊，苍蝇啊这些的小爬虫。怎么赶，都赶不走，也不可能捏的死那么多，能让人痒的哭爹喊娘的。不服解药的话，一个时辰，也就两小时之后，药性自动解除，身上的那些香甜的味道也消失了。
想着当年，他哭着跟叔叔讨饶的情形，晴婶眼中的心疼很一闪而过的恨意。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不过，叔叔现在身上带着那么多的毒药，应该是谁都伤害不了他的吧！而且，平日里我几乎都于他们一起的，即便没有与他们一起，他们的身边总还是会跟着有暗侍的。只不过那暗侍除了我，没有谁知道而已。而且如果他们没有生命危险的话，暗侍也不会现身的。应该，不会有问题的吧！
“辉儿，你应该知道，自己染上的是瘟疫，我还听送你回来的人说理县已经封了城。你必须告诉我，那里的情况。时间很紧急，你的情况也没有稳定，如果你真的还是固执的什么都不想说的话，我也不为难你，也不让淡云叔叔给你下毒。只是，我现在就收拾我的东西动身去理县，你的身体，就看你自己的造化。如何？反正我早去一天能救的人就多一些，在这里留几天，那边死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呢！用你一个人的命换那么多的命回来，我觉得，还挺值得的！你觉得呢？”五年又五年，他的变化我看在眼里，他的性子，我也十分清楚。而我的性子，他也很清楚，虽然心软，但却只是在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又无伤大雅的时候，才会容忍。一旦触及到我的底线，我说的话，便是怎么也不会改变的。
这个男子，心中除了自己和母亲，便只有那个代焾了，善良这种产物对于十岁以后的他来说，那就全都是别人身上的东西了。其实善良对于我来说，也是别人身上的东西，只是我却依然还是守着那个信念。有些人，有些事情，即使是让我粉身碎骨，我亦不悔。有的时候，想起以前，想起现在，想起已经不能再拥有的，心中便会升起许多的惆怅，确定了坚硬的心有时候也会软下来。
我不期望能用那些还在理县等待着死亡的人们来打动这个刁蛮的少爷，与他无关的人的死活他向来不会放在心上。但我确信，他自己的命他一定会十分的珍惜，这样的要挟一定会让他对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影儿，叔叔赞成。咱们现在就走！他，就自生自灭好了！咱们去了理县，救下的人说不定以后还会把咱们当成祖宗供着呢，何必在这里跟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讲道理。”听见我的话，床上的辉儿脸色又白了些，叔叔却站起来，开始收拾起桌子上的东西来了。
“我要见我娘，叶傻儿，我要见我娘！你让我娘来见我，我要见她！”他哭泣起来，这个世界上最疼爱他的人，无疑就是他的娘亲，为了他，晴婶可以什么都不要。
“行啊，让你娘来，然后把你身上的瘟疫都传染给她，让她陪着你一起死！这样黄泉路上她还可以继续纵容你。挺好的，我这就帮你去找她好不好？真是个孝顺孩子，连死，都不忘了带上自己的娘亲啊！”淡云叔叔放下手中还闪着光的手术刀，走回到床边，对着床上发飙的辉儿，邪恶的笑了，声音却渐渐的越来越柔和，泛出了连我都没有见识过的十足的“温柔”。
“我······叶傻儿，让你叔叔出去，我就告诉你！”他转开眼睛，却因为叔叔的话，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和母亲的生命是掌握在我们的手中的。不得不开始服软，但已经倔强惯了的他，已经丢过一次面子了，怎么还会愿意再一次载在叔叔的手上。
只是，我想，他注定了，是要栽在叔叔手上的。叔叔对着我和爹爹时候的温和，依旧掩盖不了他江湖中以邪恶混出来的“魁手魔医”的称号。尊重我们的病人，或许他会心存医者的仁慈，可面对着他这样刁蛮的公子，叔叔正好将自己收藏了许久的邪恶因子完全展现出来。
“怎么，着急了。我这不是正准备出去嘛！去给你叫你娘啊！就一会儿啊！你等着哦！乖······我马上就带你娘过来······给你陪葬！”冷冽的气息，让一边的我都感觉到了。叔叔发怒了，真的。好久没有看见他这么生气过了。
收起笑容，面无表情的转身，准备去实践自己刚刚许下的话语。惊吓过后的辉儿，猛地拉住了他的衣袖。到底，还是要认输的。他，怎么敌得过叔叔。
不过，到底他的心中不止是只有自己，否则即便是流门提倡大家自私一点，自我一点，护短一点，我也不能容忍他这样连一心疼爱自己的母亲都能够毫不顾忌的拉到与自己共同的危险中来的举动。他的下场，除了死，就只有逐出门派一条路了。
好在，即使刁蛮，他也还依旧保持着自己最初的孝心。
“放手！”
“不，你别去！我说，我什么都说！”哀哀的，这一次，他是真的哭了。伤心的泪，不甘自己再一次落到了我叔侄二人的手中吧！无助的泪，世上除了我二人，再没有人可以救得了他。
“叔叔，过来坐。辉儿，放手！”笑眯眯的，看着叔叔折辱着他的骄傲。只希望，他能记住，其实自己跟别人一样，都只是平凡人群中的一员而已。他可以轻易要了别人的命，别人也许也能轻易要了他的命。
刁蛮公子，我在流门的立威便从你开始吧！毕竟，我最初的温和，也是从你开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