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王府内的后花园,艳阳高照,百花齐放。
花间的小池塘里,荷叶拥簇,蜻蜓点水,游鱼时隐时现地躲在荷叶下吐着泡泡。
池塘边水草葱郁,嫩芽满枝的柳树下,一个衣衫朴素的老妇手持着鱼竿,泰然地坐在竹制的藤椅上钓着池塘里的游鱼。
老妇正是蜀王李彦涵,半个时辰前,她刚从城门口回来,进王府后便褪下华丽的王袍,换上了一件轻便的素衣开始稳坐钓鱼台。
昨夜的刺杀很是成功,今儿个一早唐家便陈尸于众,在她看来,这是唐婉华要爆发的前兆。
唐家在蜀地声望颇重,唐婉华又是一方大吏,如今家门遭此劫祸,蜀王府无论出于同情还是道义,她都得亲自去慰藉一番。
从见到唐婉华后,后者眼神中难以掩饰的愤怒让她感到很是快意。
与唐婉华短暂的言谈中,她又旁敲侧引的暗示幕后真凶,在她看来,唐家是无论如何也怀疑不到她的头上,且不说蜀王府昨夜与唐家有同样的遭遇。单就两家彼此探知的实力来说,蜀王府要逊色唐家很多,在这个节骨眼上,不可能去惹怒唐家给自己树个大敌。
可是李彦涵怎么也没料到,不管她放不放那把火,唐婉华都会将全部的黑锅让蜀王府来背,即使她没放火,唐家也会自己放火烧自己。
两个老狐狸之间的博弈谁胜谁负,还未尝可知,而半路却又杀出一只更狡猾的狐狸,他就是轩王李晗清。
垂柳下,世子李沐璇正详细的汇报城中刚刚发生的一切,以便李彦涵决断。
“你说唐玉清的尸体被一群蒙面人抢走了,那唐婉华有何决断?”李彦涵放下鱼竿,起身望着李沐璇问道。
李沐璇正色道:“唐家看守的侍卫在尸体被掳走之时就已出城追击,唐婉华当时正在府衙内接见朝廷的新任刺史和宣旨官,闻听此事后,却并未亲自带人出城,反而仍旧在府衙内没有出来”
“噢?这就奇怪了,唐家那丫头是唐婉华的心头肉,如今尸身又被掳走,她倒是不急不慌的很,难道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要谋划?那些蒙面人又是谁派的?她们掳走尸体又有何目的?”
李沐璇想了想道:“孩儿也曾对此有疑虑,按理说,一个死去的唐家小姐远远没有一个活着唐家小姐更有价值,起初我还怀疑唐家小姐是假死,但观唐婉华对此事的态度,似乎并未在意在这个女儿的安危,如此看来,唐家小姐可能是真的死去,而蒙面武士很可能是二殿下或其他势力想通过掳走唐家小姐尸身,来试探唐家人的态度。可这些做法又太过幼稚,故此,孩儿也百思不得其解”
李彦涵道:“看来咱们得亲自会会唐婉华和那个新任刺史,别到时候她们在我们身后捣鬼,咱们还蒙在鼓里。”
“王母说的是,唐婉华这个时候猫在府衙内太过失常,那个新任刺史也非二殿下手下之人,如今她们聚在一起,咱们不得不防。只是咱们蜀王府一直不主动接见朝廷权臣,需得找个理由才是,否则容易授人把柄”
李彦涵在池边来回踱了两步,微微一思虑,便吩咐道:“你亲自去请陈府尹和唐婉华,就说来府中共同商议昨夜行凶纵火一案,蜀王府同是此案受害者,请她二人过府一叙也在情理之中。而那个新任刺史,做为锦官城最高长官,对于治下命案,不会不闻不问,如此,正好一并请过来。”
李彦涵说完,世子李沐璇作揖应承下来,正要离去,却见李燕儿手下一名心腹直接冲到后院来。
她三步并作两步,一到二人跟前,俯身拜下道:“禀王爷和世子,郡主已打探到轩王踪迹。”
母女二人一惊,李彦涵道:“速速道来!”
“是!我等随郡主今日在城外偶然有发现一队人马,她们在官道上竟强行拦截了新任刺史的官驾,这些人警惕性极高,我等只能远远刺探。那队人马中,有一男子似乎是她们的主子,虽看不清相貌,但随后刺史和一个侍丞纷纷上前向那男子见礼,郡主便怀疑那男子就是我们要找的轩王”
李沐璇急道:“那男子现在在何处?”
心腹抿了抿嘴唇,继续道:“那酷似轩王的男子进了刺史马车后便再也没有出来,我等只能一直暗中跟随官驾直至城内,此时府衙外已经全部安插了我们的人,郡主命属下赶回来禀报,如何抉择,待王爷指令。”
李彦涵哈哈一笑,她笃定那男子定是轩王无意,在玉月国,除了后宫男妃,又有哪一个男子当得起堂堂刺史大人一拜,看来轩王果真在府衙内,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唐婉华一直呆在里面的缘由。
知道轩王的下落,李彦涵心情大好,不过随即又感到莫名的不安,轩王秘密进城,将唐婉华、刺史、锦官城府尹一众官员聚在一起又是为了什么目的。
从之前获悉的情报看,轩王巡视蜀南道,朝廷必会有大的动作。
在蜀南道,能让轩王亲自出手对付的人,除了唐家便只剩下她们蜀王府了,像钱白馨这等级别的官员,压根都不会被轩王放在眼里。
如今唐婉华就与轩王在一起,那么轩王要对付的敌人,就呼之欲出了。
如果轩王不是冲着她蜀王府而来,大可光明正大的进城,何须半道混入刺史的官驾中,如此只能说明他要对付的敌人足已让他感到忌惮,而那个令他不敢大意的敌人,应该就是自己。
看来陛下终究是出手了。
李彦涵心中莫名的一痛,随即杀意顿起,银牙一咬,对跪地的心腹命令道:“你马上赶回去,让郡主速速回府见本王,快!”
待手下人离去后,李沐璇上前搀扶着面色凝重的李彦涵漫步于花丛,李沐璇也不笨,细细一思虑便知晓其中的道理,轩王此举昭然若揭,唐家最终不是他要对付的人,那么剩下的敌人只有蜀王府了。
李彦涵看着身旁双十年华的女儿,脸上禁不住升起一丝难得的柔情,笑着问道:“看来陛下大有要拿我蜀王府开刀的意思,如今我们退无可退,唯有应战,女儿,你害怕吗?”
李沐璇宽慰道:“咱们做了这么多,不就为了那一天吗?既然那一天已然到来,又有何惧呢?”
“你倒是想得干脆”李彦涵孑然一笑,“罢了,这一次,孤王再不愿当那缩头乌龟了,那就放手与天斗上一斗”
李沐璇问道:“如此,那女儿是否还要请唐婉华等人过府一叙?”
“请!当然要请!”李彦涵狠然一笑,“今晚咱们就给她们办一场鸿门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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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蜀王府忙着办鸿门宴的时候,紫竹轩的书房内,此刻正在上演一出定军山。
许欣儿放下毛笔,从怀中掏出一枚大印盖在写好的信笺上,然后封上印泥后交到木子义手中。
“锦官城离吐蕃边境不过三十里,我要你今夜潜入吐蕃境内,将此信交给戍边大将赞不图”许欣儿吩咐道。
木子义不发一言,只是将信放入怀中,便要离去。
“等等!”许欣儿望着他的背影,想了想,终是忍不住开口唤道
木子义转身看着她,面如止水道:“还有何事?”
许欣儿脸上微微泛红,提醒道:“边境凶险,你……你要多加小心”
木子义嘴角微微一抽动,没有回答。而是看了许欣儿一眼,便转身走了出去。
见他还是这样不冷不热、不咸不淡的态度,许欣儿莫名的有些怒意。
都说人心易暖,十几年了,无论自己想要如何缓和与他之间的关系,但后者始终摆出一副拒人千里的态度,着实可恨之极!
许欣儿心烦意乱,走到窗前,推开轩窗,一股清风吹进屋内,撩起她的秀发放肆的摇曳,一如她当年见到木子义的第一眼,那摇曳着的秋千上满是纯真的回忆,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深深望了一眼外面天边即将落下的夕阳,关上窗户,回到位置上,再次提笔时,何掌柜已经走了进来!
“查得怎么样了?”许欣儿没抬头,自顾写着手中的字。
何掌柜赶紧躬身道:“回主子,仍然不清楚是谁掳走了唐家小姐的尸体,唐婉华那边,也暂时没有任何动静”
“既然没有头绪,就放下吧,现在这些对我们来说,是要尽快让各方冲突最大化,这样,于我们所谋之事,才会事半功倍”
“是!不知道主子现在有何打算”
许欣儿呐呐道:“瞧见桌子上的匣子了吗,里面放的是一部份钱白馨搜罗的蜀王府跟渝州统兵胡蓉,和播州都尉蔡琴密谋造反的证据,你带着它连夜去见这二人,让她们打着驰援蜀王府的旗号,带兵攻打锦官城,即使她们知道你不是蜀王府的人也没关系,咱们手里有她们全部谋反的证据,一旦泄漏,她们同样难逃满门抄斩的厄运,所以不必担心她们出兵的问题”
“啊!”何掌柜一惊,不解道:“主子为何要如此急迫,可是如今城内并未乱起来,唐家跟蜀王府也没到了短兵相接的地步,是不是操之过急了”
许欣儿摇头道:“如今新任刺史已经来到城中,很可能会充作中间人,调节此间矛盾,一旦事情平息下来,咱们再动手恐怕蜀王那边会有变故,须知这造反的统帅唯有蜀王才能胜任,也只有她登高一呼,其手下的人才能群起响应。故此,咱们还得再帮蜀王一把,逼她造反”
何掌柜担忧道:“光靠这两城兵马,是唐婉华的对手吗?唐家可是手握蜀南、剑阁两镇兵马,属下担心,蜀王的这点人难成大事”
“呵呵”许欣儿轻声一笑,“当然不够,当锦官城战火一起,蜀南道的戍边军队又岂会坐视后院失火,必定领兵来救。一旦抽调戍边军队,吐蕃那边,赞不图再率大军趁火打击,你说结局会如何,东西两线夹击之下,只要蜀王站稳锦官城,南诏国的兵马便会驰援于她,然后合兵一处,再拿下剑南道,到那时,蜀王进可攻长安,退可在自立一国,如此一来,玉月国的国力又将大大削弱,而与我们大梁国而言,则是更好的一统山河的机会”
许欣儿的话让何掌柜很是震惊,他也没有料到,钱白馨竟能获取到蜀王这么多底细,也没想到这平素龟缩不出的蜀王,竟然暗中扶植了那么多力量,不但掌控了渝州和播洲军马,还跟南诏国有秘密协议,好一个狡猾的老狐狸。
渝州与播洲路途遥远,何掌柜不敢怠慢,出城后,立刻快马加鞭,往两城方向而去。
PS:今天早上的一更放在晚上,合在一起发,让大家久等了。sor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