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时分，唐府大火已经被扑灭！
唐婉华站在府门双手背后，久久的注视着被烧得残檐断壁的唐家不发一言。
赵管家护卫着陈攀雪等人入城后急急赶了过来。
“夫人，出大事啦”赵管家刚走到唐婉华身前便‘扑通’一下跪地急急禀报。
唐婉华转过身来，看着身上沾着鲜血的赵富贵满是诧异道：“你怎么会弄这这个样子？”
赵管家未及言语，站在他身后同样极是狼狈的陈攀雪抢先道：
“大人，卑职总算活着见到你了”陈攀雪一撩被烧了半截的裙摆，俯身跪下，痛骂道：“卑职上山缉凶，蜀王竟派人暗中加害，幸得贵府赵管家搭救，不然卑职就被李彦函那贼妇烧死在山上了”
“住口！蜀王名讳岂是你随意直呼的”唐婉华大怒道：“赵管家，你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赵管家闻言，抬头禀告道：“回夫人，老奴本是带人按照夫人的指示，去搜查清泉寺内的一众僧人，行至山下，见山道上有官差的尸体，才发现都是陈大人衙内之人，又听见山上有喊杀声，恐陈大人遭遇不测，便带人奔赴山顶，未曾想到正好撞见蜀王府的管家施落英放火烧山，老奴未及多想，立刻带人搭救”
赵管家说完，唐婉华扶起地上的陈攀雪，指着赵管家问道：“他说的是真的？”
陈攀雪屈指朝天，坚定道：“大人，卑职以全家性命发誓，赵管家句句属实，谋害卑职的正是蜀王府的人马”
唐婉华神色严峻，低头沉思片刻，随即朝赵管家问道：“你说遇到施落英，那她现在又在何处，抓到她了吗”
“这个……老奴求人心切，竟让她逃了出去”赵管家唯诺道。
唐婉华叹道：“无凭无据，本帅凭什么相信你们”
“大人呐”陈攀雪再次跪地道：“蜀王已经反啦，卑职已经察明钱府灭门一案正是蜀王所为，她们都动用了军弩，灭钱家是为了嫁祸给大人，行刺卑职怕是也是如此，求大人立刻发兵，捉拿逆贼”
“混账，再敢污蔑蜀王谋反，本帅法办了你”唐婉华一甩手臂，严厉喝止，陈攀雪欲再言，被唐婉华一瞪，到嘴边的话又缩了回去。
或许是用力过猛，唐婉华在挥动手臂时无意间又牵扯到臂上的伤口，鲜血又咕咕的流了出来，唐婉华赶紧用另一只手捂住。
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哪瞒得住站在身旁的陈攀雪，她一眼就瞧见了唐婉华胳膊上插着的箭矢。
“大人！你受伤了？”陈攀雪故意一问，随即走上前搀扶着唐婉华，趁距离拉近之时，陈攀雪仔细打量插入唐婉华臂上的箭矢。
虽然箭矢的末端已被削去大半，但箭杆上仍然露出一个印着完整的‘神’字。
神机营！军弩！陈攀雪一阵心惊。
“大人，莫非你今夜也遭到同一拨黑衣人刺杀？”陈攀雪急急问道。
唐婉华嗯了一声，叹道：“今夜犬女再次遭人暗害，本帅一怒之下，欲回军营调集雪狐营亲兵缉拿仇人，不响出城后遭人劫杀，交手之时，又见城中火起，本帅不敢恋战，速回城中救援，结果，还是晚了一步”
陈攀雪怒道：“贼子好心计，以五小姐为饵，兵分三路个个击破”
言毕，复又跪下道：“大人，刺客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奔着咱们而来，一旦控制住蜀南道，钳制住唐家，我玉月国西南门户将落入贼子之手，而这贼子，除了蜀王李彦函，卑职再找不出第二人，请大人三思啊”
唐婉华再次将陈攀雪扶起来，叹道：“陈大人，不是本帅不信你，而是今夜，蜀王府同样被歹人纵火杀人，你若不信，可去蜀王府一观”
若不是亲眼见到蜀王府带人刺杀，并动用了同样的军弩，陈攀雪或许还会对蜀王府的火气有所疑虑。
如今听唐婉华言及蜀王府火起之事哪会真的相信，现在她就恨唐婉华不相信她。
如果唐婉华能跟她一道指认蜀王府，那将省去多少麻烦。不但钱家灭门会在最短的时间告破，给朝廷一个交代，自己的乌纱帽还能保证，说定正好帮朝廷除掉一个藩王，这样一来，各方都皆大欢喜，唯独唐婉华现在偏要做那正人君子，怎不令人着急！
“大人，你糊涂啊，这明显是蜀王府故意为之，贼喊捉贼，怕真相败露而做的两手准备”
“嗯哼？”唐婉华一哼，陈攀雪才意识到自己言语有些冒失，心中挣扎再三，似有所决，再次谏言道：“大人，实不相瞒，卑职出任锦官城府尹以来，朝廷另有两个任务交付，其中一个就是监察盘踞多年的蜀王府动向”
“喔？”唐婉华有些吃惊，随口道：“那查出些什么来了吗？”
陈攀雪潸然一笑：“要真查出什么就好了，这蜀王倒是与世无争，全府上下老实本份，还真找不出任何把柄”
唐婉华问道：“哪你为何现在又要一口咬定她将造反，说不定她也是遭人陷害呢？”
陈攀雪摇了摇头，笑道：“大人有所不知，这叫人的狗不咬，咬人的狗不叫，蜀王表现得太无欲无求了，一个藩王，不好美色，不好金钱，越是如此，越让人怀疑，今夜之事，就算蜀王是遭人陷害，卑职也会如实禀报朝廷，言明刺杀卑职的，就是蜀王府的人，既然朝廷都不相信这个藩王，卑职现在当然乐见其成，大人，你说呢”
唐婉华不悦道：“陈大人，既然你早有计较，会上书朝廷，那还一再说服本帅干嘛，你想让本帅给你扛倒藩的大旗吗？”
“不不不！”陈攀雪赶紧摆手道：“大人你误会了，卑职想让你相信我，其目的很简单，现在锦官城，能镇住蜀王的，恐怕只有大人你了，卑职刚刚经历生死，说实话，非常怕，卑职也是凡夫俗子，一家老小也都在这锦官城，卑职不想为这而陪上全家人的性命，所以必须未雨绸缪，只希望大人能尽快对蜀王加以防范，保我全家安全，如此而已”
陈攀雪说完，唐婉华心中着实有些惊讶，她一直以为跟蜀王府有勾结的钱白馨是朝廷的眼前，没想到这个陈大人也是，更没想到的是，原来陈攀雪对于蜀王府的态度，会是如此的明确。
唐婉华咳嗽一声，淡淡道：“陈大人处于私心，庇护家人，本无可后非，但要动蜀王府，没有朝廷的特许，本帅也是为难的紧，不过你且宽心，只要本帅在锦官城一天，必保你全家老小平安无事”
陈攀雪大喜，赶紧作揖道：“如此，多些大人了”
唐婉华摆了摆手，转身看着被烧毁的唐家，喃喃道：“锦官城这片天，也就巴掌这么大，是龙就给我盘着，是虎，就给我猫着，谁要是敢动唐家一丝一毫，别怪我心狠手毒”
这话似是在自言自语，又似刻意说给陈攀雪听的。
本欲告辞的陈攀雪额头不自觉的有些冷汗淋漓，想了想，拱手对着唐婉华又道：“大人，你不问问朝廷给了卑职第二个任务是什么吗？”
唐婉华侧身看着陈攀雪，那双犀利的眸子冷若冰霜，直摄人心魄，陈攀雪赶紧低头，不敢与之对视。
“那是你跟朝廷的事，本帅避嫌还来不及，哪敢多问，陈大人休要再提”唐婉华阻止道。
陈攀雪可不相信唐婉华这般谦辞，既然都交待了自己隐藏的身份，若再藏着掖着，倒显得自己不够坦诚了。
况且不表明心意，指望唐家帮你，做梦去吧，唐婉华什么人，跟蜀王一路货色，既然自己都道出了其一，那么其二是什么，早晚她都知道，与其让唐家打探到，还不如自己爽快点，既获得了唐家信任，又显示了自己的诚意。
陈攀雪自顾道：“朝廷给卑职第二个任务，就是监视大人你，或者说是整个唐家”
“呵呵”唐婉华轻声一笑，“没想到陛下倒看得起我唐家”
“大人误会了”陈攀雪指正道：“监视蜀王府的，是陛下所为，而监视唐家的，却是轩王，当年陛下提携轩王参政的时候，卑职恰好上任锦官城，所以收到了两份密令，而这两份密令，对于卑职来说，都是有效的”
“轩王？”唐婉华有些震惊，当年轩王参政，引发群臣反对，纷纷上书谏言，要陛下尊祖制，守帝规，切不可许以男子涉政。
为了这事，有大臣还死谏议政殿，轩王一时被推到朝堂斗争的风口浪尖，没想到曾经那个忙着对付群臣的轩王竟然还有心关心她蜀南道的事，这倒奇了怪了。
“那你可查到了什么？”平复疑虑的唐婉华随即问道。
“卑职查到，大人在剑南道深山中，私开了一处金矿，至于其他，却未再留意，只因轩王后来解职闲赋后，卑职便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蜀王身上”
在陈攀雪提到金矿的时候，站在不远处的赵管家，手中悄悄的多出了一把匕首，只要唐婉华一个眼神，便可立刻要了陈攀雪性命。
唐婉华在听陈攀雪说话之间，朝赵管家暗暗一摇头，她知道，陈攀雪这是在立投名状。
果然，陈攀雪继续道：“不过大人请放心，事于私开金矿一事，卑职绝对没有跟轩王提过字言片语，这事只有我一人知晓”
唐婉华道：“那你为何不报，要知道，这可是平步青云的大好机会？就算不报给轩王，报给陛下也是大功一件，怎么，陈大人也会徇私枉法不成？”
陈攀雪摸了摸鼻子，有些局促道“非是如此，实是因为大人你够厚道，卑职不但知道大人私开金矿，还知道金矿并非大人一家独占，而是几家合营，其中有一家姓米，而姓米的这家当家夫人，昔年跟卑职是同时进京赶考时的异性金兰。米家开矿获得的大部分金钱，需要通过正道途径洗白，而卑职正是负责此环的官面人物，所以金矿的财源，我陈家也分了一杯羹，不若，以卑职的俸禄，也不可能养得起几房妾侍。所以，卑职跟大人有着共同的利益”
陈攀雪能道出这些话，就已将自己的把柄交待出来，这个投名状，算是立下了。
唐婉华悠悠道：“看不出来，陈大人倒是个实在人”
“多些大人夸奖，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在卑职看来，官越大越危险，只有金钱，才越多越安全，卑职是个实在人，卑职也只想当个实在人，大人不也希望卑职做个实在人吗”
“呵呵”唐婉华哈哈一笑，拍了拍陈攀雪肩膀，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陈攀雪拱了拱手，“大人，今夜蜀王纵火谋害我等之事，还望大人早日定夺，卑职一家老小，就交付给大人了，卑职告辞”
陈攀雪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正在这时，崔管家从唐家府院内匆忙走了出来，悲伤道：“夫人，尸身收敛完毕，包括小姐在内，我唐家今夜被害二十八人”
唐婉华闻言，身子一软，向后载去。
“夫人”赵管家惊呼一声，赶紧上前扶住。
好一会，唐婉华才缓过气来，挣脱赵管家的手，蹒跚的站直身子，悲愤道：“陈大人，请派人记下我唐府遇害家人，上报朝廷，全国缉凶。”
“卑职这就去办”陈攀雪很清楚唐婉华这么做的目的，立刻应了一声，便急急告辞。
待陈攀雪离去后，唐婉华走进残败的院内，看着地上陈列一排的尸体，脸上的神色很是严峻。
今夜她放出唐玉清的死讯，然后带人出城，为的就是让唐家表面上看起来疏于防范。
她猜到敌人很可能会来确认唐玉清死亡的真相，如果不来，她也可以制造点唐府遇袭的假象，但她还真没料到今夜唐家会遭此大难，死伤这么严重。
“夫人，请节哀”崔管家一旁宽慰道。
唐婉华眼睛一刻不动的注视着地上的尸体，却又开口问道：
“施落英安排的怎么样了？”
赵管家上前道：“回夫人，施落英按咱们原定计划，已经乔装离开蜀南道，辗转去往南诏国，不日会有消息传回，请夫人放心”
唐婉华长长的一声哀叹，“施落英潜伏在蜀王府多年，着实难为她了，如今为了唐家的未来，不得已提前动用她，如今，咱们在蜀王府再无任何眼线了”
赵管家道：“方才闻陈大人的意思，跟咱们的意愿不谋而合，这次启用施落英，会不会有些得不偿失呢”
唐婉华摇头道：“不会，今夜之前，陈攀雪只是怀疑蜀王，但当她见到施落英后，这个怀疑就会变成肯定，动用施落英，为的就是给陈攀雪造出一个凶手来。只要我们的目的达到了，再大的损失也在所不惜”
PS:元旦快乐，各位，虽然迟了些，这几天从锦官城出发，一路北上，经过蜀南官道，一直到达剑南道，去观摩了下唐家三夫人驻守过的关隘，又辗转去了唐玉清将要路过的城池考察，先为主角打头阵，可谓是忙得很，一路‘黄叶落尽心似锁，春风失意马蹄疾，悲伤乎，收藏掉了好多啊，自作孽，不可活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