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掰开她的手，转身。粗粝的拇指擦去她脸上的淋淋泪水。“孩子是你的命，你可以豁出去命保护她，希望她安好。你也是我的命。嗯？”
男人眼底有些湿，有些涩。干净修长的手指抚上她乱如茅草的长发，一点儿也不嫌弃。“去，洗脸去，孩子醒来我们就回家。”
安若素偷偷用眼角余光瞟着他，尽管心里不愿意，还是点点头。
缓缓是她软肋。龙擎就是抓住她软肋的那个人。
小孩子不会装病，第二天就醒来了。一醒过来，就叽叽喳喳跟晨间小鸟儿似的问东问西。对于患者家属要求出院的的想法，主治大夫不同意，说至少要再观察一天。
龙擎拗不过安若素，只好答应。在医院这一晚，他俩都守在孩子病床前。龙擎问她这几年的情况，她爱理不理的，龙擎也不再问。
安若素知道，即使她不说，凭他的能力很快也能知道她这几年隐居乡野的所有情况。她的经历很简单，从医院出来，就抱着孩子来到盘水镇三家子村小学，这一住就是六年。
“在哪家医院生的孩子？”他不甘心地问。安若素说了医院名字，然后，就不看他。
龙擎眉头蹙得紧紧的，好几条皱纹。这丫头还知道跟他玩儿金蝉脱壳的把戏了。“假身份证吧？”那家医院他派人查过，没有她名字。
安若素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嗫嚅着说，“孩子还没户口。”是黑户。一个未婚女子生了孩子，尤其是她那个年纪，手里又没钱，又不认识别人，只有带着孩子过着黑户的日子。好在她居住的地方偏远，自己又是教师，孩子才得以跟着其他孩子一起上学。这也是她心甘情愿隐居在乡野的原因之一。
“你都有本事把她生下来，就有本事落户口！”龙擎冷冷说。他气，气她带球逃跑，气她长了脾气，气她躲在那个山沟里受了那么多苦。
他连看都不看她一眼。目光停在女儿熟睡的小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你？
安若素气结。看他柔和下来的脸部线条，他甚至从未用那种滴出水的温柔目光看自己。世间最难割舍的就是血脉亲情。
她开始口不择言，“你放我们走。户口我自己落。想给你生孩子的女人有的是，偏偏抓着缓缓干嘛？”
倏地，龙擎抬头，用那种恨不得将她摁在地上暴打一顿的眼神望着她。
安若素知道，这个时候，孩子还在睡觉，他不会拿她怎么样。她又把头梗得直直的，回瞪他。
龙擎先收回目光，只淡淡说了四个字，“恃宠而骄。”
然后不搭理她，只顾低头用下颌蹭着孩子的额头，还在她小小的脸颊上亲了一下。那样子无限满足。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刚醒来不久，精神状态却很好的小姑娘，是他的小姑娘，他血脉的延续。
“叔叔，你叫什么名字？”小姑娘睁着亮晶晶的眼，乌黑的眼珠骨碌碌转，一看就是一个古怪精灵的小丫头。
“叔叔先问的你，你先说。”他难得有耐心哄着一个小娃娃。
看得站在身边等着汇报工作的特助先生目瞪口呆。尽管知道手头上的文件很急，也不敢擅自打扰老板。难得见老板脸上露出艳阳天。
“妈妈说，不要告诉陌生人名字。”小姑娘脆生生说，歪着小脑袋认真地看着他。
龙擎笑了。是发自内心的笑。看来，她把女儿教育的很好。
“我叫龙擎。十二生肖里的那个龙，擎天博玉柱的擎。”
特助在一边站了一个多小时，龙擎把文件签完，又跟孩子聊起天来。
“跟妈妈在乡下好吗？”他开始坐在床边，比孩子高出好多，后来怕孩子有压抑感，就拉过一边的木椅，坐在椅中。
“有时候好，有时候不好。”小姑娘歪头想了一会儿说。
“什么时候不好？”
“下雨天，刮风天，我害怕。我想找爸爸。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就我没有。”说着孩子低下头，掰着手指，泪珠就一串一串掉下来，“妈妈说，爸爸是个大英雄，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帮助其他没有爸爸的小朋友。可是，我也想要爸爸……”
龙擎只觉得嗓子被什么堵住，他伸出手握住孩子一双胖乎乎的小手。那么小，他一只手掌就包裹起来了。
“爸爸错了，以后爸爸再也不离开你和妈妈，好不好？”
小姑娘抬头，虽然年纪小，可已经跟班到二年级了。理解能力非常强。她期待地焦急地问，“叔叔，你是爸爸吗？”
龙擎点头，眼里噙着泪，笑着望着女儿。他错过了她在母体中成长，错过她出生，错过了她最需要她的前七年。以后，不会了。
孩子嗖地抽回手，瞪着大大泪眼说了一句，“爸爸坏，不要缓缓和妈妈，是坏爸爸！”说着，倍觉委屈，又哭出来。
安若素从卫生间洗漱出来，孩子见着她，伸出手嚎啕大哭。“妈妈，让爸爸走，爸爸是坏爸爸……”
安若素急忙把孩子搂紧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小声劝慰，“爸爸是好爸爸。爸爸给你输了好多血。要是没有爸爸的血，你就看不见妈妈了。”安若素解释好半天，孩子仍旧抽抽噎噎的，不过总算安静下来。
龙擎望着伏在她怀里抽抽搭搭的女儿，目光里有心疼有怜惜。当对上安若素的目光，他冷冷扔出一句：“你做的好事，新帐旧账一起算！”言罢大步流星出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