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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朱淑真——卷春空

春天一夜之间老去。

在她之前,没人那么写爱情——那是爱情吗?分明是盛夏从井水中取出清早泡在里面的西瓜,轻轻一放,自动断裂,咔嚓嚓地响,凉气、青气扑面而来——茨维塔耶娃般美丽的疯狂啊,虞美人一样的毛躁,来过一季以后,那些疯狂生长的美丽忽然就统统销声匿迹,片甲不留。她把爱情的悲喜和幻念一朵一朵纳进了春天,然后,扑哧扑哧几下就剪碎,抛向空中——因为绝望。

没错,开头多好啊。她的那些词,被潦草地绣在一方罗帕的角落,就像一件孤单的花事,她与它一见如故;仿佛久别重逢,也不吭声,只埋头写着她的词,睫毛上的风吹得那些句子左右摆荡,像花朵四处绽放。

而她除了她的词,一无所有。词是她的命。

一个锦心而敛口的女子即使素颜都有一种凛然之美,这种凛然甚至成为了她个人的一种独特记号,让人见了就再也不能忘记。而我们只要遇到了自己的前生,都不管我们如何掩饰和躲闪,也径直被卷裹而去,飞抵我们的春天——那春天,也许是理想,也许是爱情,也许是我们心头的某一点自认为的神圣不欺,也许是它们相加的全部。那是我们的命定,隐藏了一个世纪,多早多晚都要遇到的他、她或者它。

她是多么想遇到自己的那个命定啊,只因为少女情怀总是诗。原来诗歌的初始生发,是最原始、最微妙、不可言说的倾吐。那时啊,她的词还存着些“盘马弯弓只不发”的内敛安静——十五岁的女子,刚刚学着挽发、化妆的女子,在“水风凉处读文书”、“花下抚琴闲弄曲”之余,开始想象起一个清俊的男子和他的爱。深闺不识愁滋味,未来在她的想象中,就是一轮满满的月,一罐甜甜的蜜。她不知道你少女的心将会属于谁,但她自信它肯定会属于一个情投意合的翩翩公子,灵犀相通,你侬我侬,人美不可方物,情美不可方物,诗歌也美得不可方物……在少女的心中,自然一切想象都是高峰体验,带有羞怯和狂喜的双重因子,像白雪似的好月光。

我禁不住地想:在越积越多、直到把她掩埋了的愁伤之前,该有过多少浪漫的遐想呢?近千年之后,当我们读着她的时候,虽然岁月过去了这么多,但女孩子的心事从来都差不许多——《诗经》、《乐府》、宋词或元曲里住着的女子,她或者我们——宋词里的,长得多么像《诗经》里的;而元曲里的又统统是《乐府》里女孩子们的女儿。她,当然是她们的混血儿,各自占了1/4份的血统。因此她格外美丽。

她是这么无力,细淡地呼吸,昏沉的睡姿,只有在裙裾上才能兜满一些旧句子,不让它们四处零落。

她在她花样华年时的张望眼神曾如此炽烈。细密刺绣,尖尖的指,细细的线,紧紧的帛,刺一针,“嘣”的一声,就有一绺桃红跳起来,甜透了心事。然而,一切都太快了,应该还有一只蝴蝶还没来得及敛翅成花,应该还有一只窗子还没来得及向着南方打开,久已折叠的雨季被“唰”地撑开,兜头浇下,淹没了星辰。

父母之命却将她送到了一个驵侩吏的手里——就是那种说和牲畜交易、从中谋利的人。为数极少的、对我们的女词人有所记述的典籍中说她“父母失审,不能择伉俪”。

没错,据说是一个驵侩吏——是驵侩,还是吏;是吏,还是驵侩;是驵侩吏,还品位低俗;是品味低俗,还经常打骂她,甚至带妓女回家,当着她的面与妓女调情。还不如个乡愿,至少顾头顾脸。这与她的爱情理想是多么相悖啊。时至而今,我们已无从考据那人与她到底爱恨几何了,只知道,他不懂她;只知道,她不快乐;只知道,她忿忿地,将自己和他的结合,比作美鸳鸯与蠢鸥鹭的同池:“鸥鹭鸳鸯作一池,须知羽翼不相宜!”

一身诗意的她,一名掬月香满衣的女子,该如何去捱过那样“凌迟”的日子?我们不敢想象。

她的双臂弯成月亮,却抱不住自己幻想中并不算苛求的命运——和一般的女孩子幻想得差不多吧,不坏,也说不上格外好。但是,她终于落地到了“最坏”这一折。真是不幸。

不幸可以扼杀她的青春,却无法降伏她的灵魂——她偏要做梦,偏要。一如两人,你在岸上,我在水中,注定只得一遇,却偏要仰首,偏要俯身。如此不动声色的蛮横,其实无关情眷,只是,恰好同时看见。可以有个人让我们蛮横地说“偏要”,也是我们微痛的幸福吧?她连个这样的人都没有——她不如我们;而你我就算长出翅膀,也还要自设沧海——我们不如她。

她从少女时代的大胆张望到悲情岁月的横心离世,直至毁灭,她或者无忌坦言,或者幽怨感伤,却从来不肯逆来顺受、随遇而安。绝望是最后的姿势,耗尽了她全部的勇气。

而在毁灭之前,她总要说出一些什么来,做随葬的资本:它们自窗外淹留,好像诗经里的河水溢出万世之外,又在一支箫管内缓缓流动,终于澎湃起一个上午一个下午、一夜一夜细腻的愁伤。

这世间最凄凉的三件事——鸳鸯分飞,才女不年,知交半零落——她不幸遭遇了所有。整个钱塘的人都知道她是因为婚姻不满郁郁而终的。唉,要怎样深刻的不幸,才会不幸到人尽皆知?有压抑住的泣哭从深夜里常常传出来吗?还是有邻居在某个正午听到了比太阳还辣的毒打?

她泣哭,心里的伤痕结不起疤,摆脱更无从说起——那样的时代,男弃女,随意;女弃男,则不只是两年牢狱的代价,还要搭上身败名裂和六亲不认。于是天真活泼的少女的你,从此只能闷在空闺,和泪钩着一笺一笺百无聊赖的词。“独自倚阑干,夜深花正寒”,“满院落花帘不卷,断肠芳草远”,“山亭水榭秋方半,凤帏寂寞无人伴”,“独行独坐,独唱独酬还独卧……”——独、行、独、坐、独、唱、独、酬、还、独、卧,每一个字都在顿足,闪耀着多么柔弱的锐利,泠冽的热烈。一串字,是一枚一枚带羽的箭和闪电,在天空上破空而出,冷冽纯粹。唉,那该是怎样寂寞清冷的生命寒秋?一年一年的黄花瘦,等到最苦处、那爱转成恨,思妇也早晚变为妒妇,有了冬雨般的眼神。

就这样,她的爱情在少女时期想象的小春天、婚前憧憬的浪漫之夏中,跌入了寒秋,以至严冬。然而,她并未听之任之甘于被婚姻吞噬:在那样一个女性几近失语的文化年轮中,她发出了“东君不与花为主,何似休生连理枝”的责问。在她看来,与其两个才貌不称之人强成匹偶,不如世间本无夫妇之伦。此诗将她自伤彩凤随鸦、所适非偶的怨情表露无遗,幽怨中是爱情的失落和对婚姻的失望。而失落与失望本身则含蕴了她对完美的追寻——心灵相契的完美爱情,与爱相融的完美婚姻。然而事实却是:“轻圆绝胜鸡头肉,滑腻偏宜蟹眼汤。

纵可风流无处说,已输汤饼试何郎。”(《圆子》)可见丈夫并非她心中面如傅粉的“何郎”;“山色水光随地改,共谁裁减入新诗?”(《舟行即事》)可知丈夫不擅诗词,更不能与她相互唱酬;“从宦东西不自由,亲帏千里泪长流。已无鸿雁传家信,更被杜鹃追客愁。”(《春日书怀》)可断定丈夫所热衷的仕途生活与她的生活趣味大相径庭……这一切将她心中的“完美”一片片裂撕,然而“完美”可以不完美了,却不可以亵渎。“宁可抱香枝上老,不随黄叶舞秋风。”她以黄花自比,将俗不可耐的丈夫比作黄叶,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一个“不随”显示了对人格独立与自由的无上向往,也显示了她与不幸婚姻对抗到底的无畏与决绝。然而向往与对抗都是需要代价的,悲与感伤由此倾泻,流淌一生。

她写春,是送春——《蝶恋花·送春》:

楼外垂杨千万缕,欲系青春,少住春还去。独自风前飘柳絮,随春且看归何处。

绿满山川闻杜宇,便做无情,莫也愁人苦。把酒送春春不语,黄昏却下潇潇雨。

她写得与我们多么靠近!无论哪一个女子,都有过或将有这样的瞬间体验——不是为了爱情,就是为了死。就这样,我们与她的字屏息对立,穿越,穿越。风一直一直吹,直至世界安静,只有它们陪我们。这是迎风而立,声音似乎很远,远到某种荒芜,然而,它依然在我们耳边,百折曲回。我们需要做的只是:等着自己回来。

说起来,文学中的感伤传统源远流长,它是审美主体对美好事物求而不得所产生的悲凉意绪的外在凝结。“春愁代序,阴阳惨舒,物色之动,心亦摇焉。”(《文心雕龙·物色》)因此,当我们看见春天,就起了哀愁。她也是——当她不满于婚姻现状、失落于爱情理想却又无力挣脱之时,自然景物便成了她唯一直观自身生命价值的对象,而“春”之意象则因其生机之勃然和繁盛之短暂与她的生命状态达成了某种神似,对春的痴恋和怅怨也由此而生。上词用了五个“春”字,将春拟人,融入垂杨、柳絮、杜宇等意象,从系春的不甘、随春的执着到送春的悲凉,情感层层深入,刻画留恋与不舍,最后以“潇潇雨”作结,给整首词笼上了烟岚。

谁又能说,这不系之春不是她曾瞬间绽放却无以寄留的恋爱时光的象征呢?

有阕《江城子·赏春》是这份心情的进一步写意:

斜风细雨作春寒。对尊前,忆前欢,曾把梨花,寂寞泪阑干。

芳草断烟南浦路,和别泪,看青山。

昨宵结得梦夤缘。水云间,悄无言,争奈醒来,愁恨又依然。

辗转衾裯空懊恼,天易见,见伊难。

仍旧是“春”的意象,加了一个“寒”字,春色骤变;虽是“斜风细雨”,却分明一片秋色似的凄凉。“对尊前,忆前欢,曾把梨花,寂寞泪阑干。”曾经的欢恋犹在眼前,想来却是泪眼阑珊。花样年华里的张望在婚姻中面目全非,爱情的潮水无声退却,剩下的只有“芳草断烟”。欢恋已别,含泪入梦,只求梦中重逢,终于“结得梦夤缘”,却又如此短暂,而随口说出的约定不能作为永远相爱的依据,“争奈醒来,愁恨又依然”。梦醒愁也醒,记忆如此刻骨,却不过是春梦里的一抹幻象,“辗转衾裯空懊恼”,衾裯之外,空茫如昨。“天易见,见伊难”,情牵一线线已断,身陷空房,爱已无处驻留,纵是执着一生,只能怀念一世,孤独渗入流年,在残缺的情感世界里弥漫。

再读一遍《减字木兰花·春怨》,我们刚才咕哝了一句的那一首:

独行独坐,独唱独酬还独卧。伫立伤神,无奈春寒着摸人。

此情谁见,泪洗残妆无一半。愁病相仍,剔尽寒灯梦不成。

字句是一条河。读着它,几乎相信自己跟她一起傍水而居了。优柔的转折下,原来是那样纯粹的源头,洁净如草。听下去,谁不愿意成为一株不言不语的植物,被他看见?这是另一种相遇,相逢于一首词,让美扩张与延续。她说“剔尽寒灯梦不成”,我听着,再也无法动弹,安静就这样落地生根。寂寞也是。

“送春”也好,“赏春”也罢,回味过后是寂寞。这首《春怨》哀怨凄婉,浸透着情感的孤独和生命的苍凉。起笔连用的五个“独”字,各自红尘,各有凭依,将她无以排遣的苦闷情怀一股脑地端给了我们,叫多么厚的百无聊赖大白于天空下:行则形只影单,坐则顾影自怜,赋诗无心,饮酒无绪,起卧无时……回首最初“娇痴不怕人猜,和衣睡倒人怀”的无忌女子,再看此时的“独行独坐,独唱独酬还独卧”,就会觉得爱情是一场幻觉。而幻觉的丰盛注定了压抑的深重,没有两情相悦,没有伉俪情笃,有的只是“伫立伤神”。曾经的激情化作不尽的“无奈”,而“残妆”、“愁病”正是这种“无奈”的外化,结尾则将“无奈”进一步深化,春梦已碎,夜无眠,寒灯转瞬剔尽,寂寞触手可及却又如此悠长……春成了狱,囚人欲狂。

喏,翻到了这阕《谒金门》:

春已半,触目此情无限。十二阑干闲倚遍,愁来天不管。

好是风和日暖,输与莺莺燕燕。满院落花帘不卷,断肠芳草远。

依旧是“春”,“帘不卷”却知“满院落花”,可见春景触目早已千百遍。花开无语,花落无声,在夕阳下长长的如同一支无词的长曲,走近走远。然当“十二阑干闲倚遍”,花开花落已然明了于心,那无以绽放的青春和无以释放的爱恋也被落花轻轻触动,于是花开花落的悲凉与年华渐长的感伤,便和着蓬蓬勃勃、绵绵不已的芳草,延伸出一片茫茫无际的断肠情怀。然而促其断肠的又岂止落花?希望渐去渐远,绝望步步临近,纵有春光无限好,还是“逢春触处须萦恨,对景无时不断肠”。听她的泣诉,会让我们想起月色流动的夜,以及夜里隐藏着的过往和正在发生的故事。晚虫响起时,我们留在风里,一切突然不同了——因为那些隐藏的故事,和这么不同寻常的讲叙。

是的,是不同寻常,她用词再冲淡,也还是不同寻常。我们知道,冲淡并不等于朴素到无着无落。这需要排列汉字的特异能力,把最平常甚至是最口语化的字用出水意、用出魔来,这在阅读上,是有意外的——冲淡,但有意外。喏,拆开来看,我们会发现没有一个字是华丽的,组在一起,却常常会吓人一跳——譬如刚才提到的“娇痴不怕人猜,和衣睡倒人怀”,简直胆大包天。那些句子布衣荆钗而光华万丈,因此,说她不同寻常。

唉,汉字真是一样玄妙无比的事物:我们组合,就是村妇饲鹅;她组合,就是西子捧心。这真没办法。

她向往爱情的心多么热烈,却无奈在《秋夜牵情》里西子捧心,这样向我们哀哀地哭:

纤纤新月挂黄昏,人在幽闺欲断魂。笺素拆封还又改,酒杯慵举却重温。

灯花占断烧心事,罗袖长供挹泪痕。益悔风流多不足,须知恩爱是愁恨。

春终究是走了,然而“人在幽闺欲断魂”,幽怨依旧;“酒杯慵举却重温”,寂寥依旧;“罗袖长供挹泪痕”,断肠依旧。但一句“须知恩爱是愁恨”,却似“哭损双眸断尽肠”后的幡然觉醒,道出了所有“断肠”的根源,也注定了其情感的“绝望”走向。但绝望不意味着屈从,据众多史料推测,她是投水而死。果若如此,那么,我们就不得不起了钦敬——活着的确勇敢:大多时候,虽然感觉了无生趣味同嚼蜡似是而非不死不活,可还是有更多的人选择活着;然而赴死才是最大的勇敢。这样的毅然决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她对婚姻最沉着的否定和对爱情最深挚的皈依都在这激烈的一投中显现了。

于是,在这样深的冬夜,她的词如同箫声掠过,把时间都吹旧了。

记忆无声地出发,任寒彻整个南宋的声音穿越失明的耳朵,嫁接起所有本初的寂寥,过往悲欢都成了绕指柔。她用自己的一怀愁绪把音乐捆绑,立在世间,栏杆拍遍,从前再生——词在,她就再生。

就这样,她的生命虽然结束了,但她那首《断肠迷》却如同经久不息的生痛,隐隐流转到今天,还能以文字的钻头探向最新一茬人心灵的核心,突袭而来,到日深,到月久,再没个终了:

下楼来,金钱卜落;(“下”字“卜落”为一)

问苍天,人在何方?(“天”字“人”去为二)

恨王孙,一直去了;(“王”字去“一直”为三)

詈冤家,言去难留。(“詈”字“言”去为四)

悔当初,吾错失口;(“吾”字失“口”为五)

有上交,无下交;(“交”字“有上”“无下”为六)

皂白何须问?(“皂”字去“白”为七)

分开不用刀;(“分”字“不用刀”为八)

从今莫把仇人靠;(“仇”字“莫”“人靠”为九)

千里相思一撇消。(“千”字“一撇消”为十)

全词分为十句话,却句句写的是分道扬镳的意思,句句血泪迸溅,还有些铿锵的霸气,像咬残了的牙,颗颗惊心,还彼此钻入彼此的身体,彼此纠缠无赖,扯筋厮打,再“当当当”碰撞出声,最后商量着、相跟着嚼碎一切——该有多么恨,才想出这么凄厉的句子!在诗歌史上空前还绝后。慢慢吐口念出,是意料中的好,依然被砸了一下,有些发蒙。于是知道了,有一些普通的方块字,原来可以这样性感和有力,简简单单排列组合,就让语言落了脚,在大地上一字排开,张三李四,桃红柳绿,多么迷人。所以,我们忍不住要不断寻找汉字的根,不断向上追溯,一直追溯到汉字的故乡——故乡是很容易走失的,轻轻迈出一步,也许身后就是空无一物的空荡。所以,多少年来,人们一个心眼向前进,向外走,忘记了回归的路,无论书画,国乐,京剧,还是文学。这回归,都有着火中取栗的急迫和险峻。对不起,说跑题了。也许没有,因为我就是在读着她的词时想起了这些的。当然,还有我一个人珍藏起来的秘密。后来,我发现这些魔术师的方块字真是容易让人独自跑远的东西,没办法。

那些句子,它们都没有那种安全的美丽,但是它们都有一种鹤立鸡群的好看——是不羁的,是斑驳的,是意味深长的,甚至是杀气腾腾的,天生适合用来低声诵读和感受:冷冽,惊心,丰沛,淋漓,一场兜头大雨似的落在红尘中,教人脚步停驻,不知所往。

于是,她将一生的悲切与愤懑交织在一起,一生的爱和恨融入了其中,从感受不断努力走向思想,让自己像个外人,在高处打量——那一刻,她并不需要名字,面对的,只是一个人远离另一个自己的沉默。她用那种特异的姿势站立,苛笔简墨,将温情脉脉的文字揭去了一层皮。这首词叫绝的地方其实是,你把每句话作为“拆字格”修辞的谜面,谜底正好顺次为“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这十个数字。呼喊其剧,叫人想起古歌里的女子同样多么浓烈刚硬呼喊:“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震聋我们的耳朵。

她哪里有“上邪女”好命。人家在爱着,爱极而歌;她在恨着,恨极无计。

可是,千里的相思,以至寸寸的幽怨,岂能是潇洒的一个“消”字了得的?想想她愁苦的一生,我一时失语。

而爱与恨,对与错,总是纠缠不清。也许,真的是没有绝对的事。

我们苦苦追寻的那份爱,我们来之不易的那份情,也许只是个美丽的幻觉。读一个人的诗,就是渐渐走进她的内心世界,走进她的情感空间,在她遗留的诗词里,轻轻地触摸那片伤痛。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这世上有许多东西需要遇见,需要棋逢对手。爱情其实也是这样。感谢她和她的文字,叫我同她一起唏嘘爱情的悲欢之余,同时相信了文字的遇见也是一场可以感动人的因缘。读下去,读下去,终于满世界起风。

[原作欣赏]

愁怀

鸥鹭鸳鸯作一池,须知羽翼不相宜。

东君不与花为主,何似休生连理枝。

[词人小传]

朱淑真(约1135-约1180),号幽栖居士,南宋女诗人、词人,也是唐宋以来留存作品最丰盛的女作家之一。钱塘(今浙江杭州)人,一说海宁(今浙江海宁)人。生卒年及生平事迹均不详,只有个大概推测。朱淑真出身于仕宦家庭,父亲曾经“宦游浙西”。她幼时喜读书,酷爱文学,善为诗词。朱淑真主要生活在杭州,出嫁后又跟随丈夫游宦异乡。从诗集中可以看出她曾到过淮南,也曾远渡潇湘。因婚姻不遂素志,所以精神极其痛苦,悒悒而终。据传朱淑真一生创作的诗词很多,死后被她父母一把火烧光。

朱淑真书画造诣相当高,尤善描绘红梅翠竹,其能力非寻常深闺女子可比,当与李清照并驾齐驱。

朱淑真的诗真实地反映了她的生活和思想感情。保存下来的词有30首左右,现存《断肠诗集》、《断肠词》传世,为劫后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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