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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暖,花开。溪水解冻,蜿蜒在清野。一片片的野花,赤橙黄绿,摇曳生姿。
穿过清溪旷野,依山处,建有十余间青瓦房舍,木篱笆围出了一方小院落。门前几枝桃花,正开的灿烂,已经晚春时节,花瓣纷纷扬扬落下,铺了一地的锦绣。
玉色的门楣扁上,点了三个大字:染绿轩,一派春光相应,绿盈盈的。
秦明义一人一马,马踏春光,一路马蹄飞扬,来到门前。他将白马栓在门口的马桩上,才抬手轻叩门扉,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名妇人探出身子,见了秦明义,屈身道:郎君。
秦明义脚步没有停,只是点头回应,一边问:娘子呢?
老妇人没有回答,绿儿已经映入眼帘。她就站在台阶上,月白短衫,桃红长襦裙,披了半臂豆绿羽纱披帛,羽纱随风轻扬。
秦明义紧走几步冲上台阶,来拉她的手:天气还冷,怎么就穿的这么少。快回房去。
绿儿说:本来就在房中,但是听到了你的马蹄声,就走出来了。
秦明义心里欢喜,柔情四溢。握了她的手,来到内室。房间里靠窗摆了一张美人榻,一架琴,桌子上一个鹅颈瓶,瓶内插着三两枝桃花。映了轻粉的纱幔床帐,让人心生柔软。
这桃花,放在你这里竟也有别样的风情呢。秦明义端详着花枝人面,喜悦自心底泛上来。
绿儿已经亲自捧了茶来:桃花夭夭,灼灼其华。纵然有别样的风情,无非宜室宜家。
秦明义接过茶盏,顺势握她的手:绿儿就是宜室宜家。
绿儿低头一笑,说道:绿儿只愿做一棵草,在将军的庇佑下不着风霜雨雪之苦,别无所求。
秦明义双眼都是柔情,轻轻说:虽然不能接你回家,暂时不能和萝儿团聚,但我已经封为中央禁卫军首领,必然不会亏待你。
绿儿低头一笑,表情凄婉。秦明义自知失言,中央禁卫军首领,就算是宰相将军,在绿儿眼里,也不过如此吧,若论身份荣华,什么还能跃过她曾经宠妃的过去?何况,这个军功,是讨伐大梁得来的,作为大梁皇宫内的妃子,她怎能不触动心扉。
秦明义有些无措,他在这个女子面前,常常会失了分寸,她一个笑,他就春光明媚,她一皱眉,他便六神无主。
但,曾经毕竟是曾经,现在,她不过是尘世中的一缕烟尘,绿水中的一段浮萍,需要依附,才能活命。想到这些,秦明义的心里便踏实一些。
绿儿抬起头,已经露出一抹微笑,鬓边一枝银钗映了一小片日影,落在她的脸颊上,好像印了一朵玲珑的小花。
秦明义盯着她说:我并不高尚,也不是不惧,我是怜你惜你,愿意涉险一试。
绿儿略一点头,柔声道:在绿儿心里,没有其他,只要恩义。
秦明义心里如注入了蜜,甘甜如怡,大梁内宫雪地的一面惊鸿之后,他便爱上了这个女子,怯怯怕她不从,以死相逼,没想到她不但飘逸婉转,还如此温柔似水,逆来顺受,简直让秦明义受宠若惊,冒险算什么,为了她,他愿意弃官归隐,远遁红尘之外。
绿儿见他眸子中情愫汹涌,一转身,走到几案边,提笔在笺上运腕如飞。
秦明义走过去,见纸上落了几个字:寂寂无语花千朵,脉脉相思水桥边。
她回眸一笑,将纸笔放下,顺势伏进了他的怀里。
这么多年了,你第一次对我露出笑容。纵然失去,也值了。秦明义张开双臂,抱紧了她,又怕抱的太紧了,弄疼了她。
绿儿微微屈下身,道:将军救我母女性命,又待我这样好,绿儿此身此心,从此都为将军所有,惟有一个心愿,愿我的萝儿也能得将军庇佑,安康长大。
秦明义弯腰拉起她;我懂你的心,只要有机会,我就会带萝儿来见你,从此以后,她就是我的女儿,你放心。
秦明义并没有带绿儿入府,因为他在瞬间的慌乱间,对对玉奴说了萝儿母亲去世的谎话,玉奴又表现的大度而贤良,他在之后,便再也没有机会开口说出绿儿和云萝的关系了。李嗣源称帝后,对绿儿母女的身世,他就更不敢透露半分,亡国妃嫔和公主,这样的巨大秘密,只能由他和绿儿两个人吞咽下去。也因为,绿儿太珍贵了,他不知道入府对她来说,是吉是凶。胡玉奴能容下云萝,是否能容下绿儿,他根本不敢想。胡家家世良好,权势不小,他不能带着绿儿涉这个险。
在这方面,绿儿是柔软的,如春日的柳枝,来去随风,
郊外的几层小院子,是秦明义私下里花了心思打造的,不能给她名分,便要给她清幽和安静,还有秘密的宠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