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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昶一路都在呼喊,可是孟仁贽这边似乎不为所动。他很失望,甚至是绝望,但是一转头,看到绿儿微蹙双眉,面容却是安详舒展的,在一个擦身的瞬间,他悄悄问:“你不害怕吗?”
绿儿微微一笑:“刚才怕,现在不怕了,只是难为了你,不知道他们要怎么办?”,孟昶摇头,同样不知道要怎么办。
像胡玉奴所说,门外站着几个侍卫,马车停了好几辆,绿儿被他们催促着上了车,孟昶也被弄上了车子,其余人,四个一辆车子,胡玉奴最后打量了一下空空如也的染绿轩,挥手吩咐一声,车队启程。一路蜿蜒。孟昶的车子走在最前面,紧挨着胡玉奴那辆,车子走了一会儿,便脱离了官道,一路颠簸,风打起帘子,孟昶可以看见前面胡玉奴的车子旁边,一个高大威猛的男子,骑着一匹白马,一直跟在她的车子旁边,俩人不时说着什么。
风声,马蹄声,还有隐隐的哭声,让孟昶什么也听不见,他被绑着,几乎不能自由动弹,头上的冠歪了,手臂也酸麻了,他一阵委屈,长到十四岁,第一次出远门,就遇到这样的倒霉事,待会儿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他双手在背后用了一下力,触摸到一丝柔软,这柔软,忽然给他注入了勇气——在混乱之际,他并没有撒手那只木偶,依然紧紧攥着,藏在袖筒里。他更紧攥紧了它,好像这是唯一可以积蓄的力量。
车子不知道走了多久,通过时而被风掀起的车帘,能看见野外苍翠的山,怒放的花,还有潺潺的流水,越走,大山愈扑面而来,孟昶忽然醒悟,这不是向着城里的方向,明明是向着深山而去的。不祥的预感马上箍紧了他。此刻,除了紧紧抓住木偶,似乎别无他法。
不知道走了多久,车队猛然停下来。
孟昶被不知道谁拽下了车子,然后他看到面前是一座荒山,野草葳蕤,暖风斜斜,一条小路,左面是大山,右面不远处,是一座山崖。
绿儿和丫鬟们都下了车子,大家茫然无措。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胡玉奴也并没有下车,而是隔着帘子,对外轻轻吩咐一声:“动手吧。”
绿儿慢慢走到胡玉奴车子前,深深躬身施礼:“姐姐,你知你恨我,我一人承担便是,这些人都懵懂不知,何苦害他们性命,还请姐姐放了他们,妹妹愿自我了解,不留任何痕迹,一切听从姐姐安排。”
胡玉奴一撩车帘,居高临下打量着她:“到了此时你居然如此从容,既然你不畏惧,我也给你善终,命人为你修坟立碑,给你安息之处,只是不知,明年今日,你慕前会不会也如这山花烂漫。”
“那就谢过姐姐成全了,若能安息此处,年年得花木相陪,妹妹也知足了,只是请求,姐姐放过这些跟我的人,她们不过是随意买来使唤,并不知前因后果。”
胡玉奴冷笑:“好啊,那试试看喽,也许你解我心头之患,我能放过她们。”
绿儿直起身子,说一声:“拜托。”便向悬崖处走去,不知何时,风起了,绿儿的裙子和披帛飞起来,漫卷了悲伤。
野草茂盛而葳蕤,她的裙子扫过这些草儿们,那青翠被白裙覆盖,瞬间又昂扬,她并没有停顿,裙角扫过一片又一片的青草。如同绽放在这绿野中的一朵白莲。所有人都望着这一幕,头脑被这一瞬间发生的一切放空。
短短几十步路程,绿儿似乎走的轻松,哪怕是秦明义将她养在这山清水秀之处,百般爱护,她也不曾有过半分对命运的侥幸,反正,那一天,总要来的。好在,身后这个威风凛凛的女人,她并不知道云萝的存在,秦明义果真是有情义的,那么云萝的成长能得他庇护,此生也就无憾了,但愿她能放过这一干无辜的人。
风吹的很肆意,毕竟是暖阳四月,掀起她的长发,似乎一双温和的手,那是男人的手,带着爱抚和怜宠。是朱友贞呢,还是柔情铁骨的秦明义,她好像已经将他们弄混了,也或者,岁月,本来就是混乱在一起的。
风愈发大了,裙子被风携裹,她张开双臂,披帛如一道虹,飞离而去,一下子扑在白马男人的脸上,悬崖下面,一片雾霭茫茫,那是她永久的所在吗?绿儿闭上眼睛,任风从脸上扑过,纵身一跃,忽然觉得腰身一沉,一双纤细的双臂环住她的腰,同时伴随着一声尖叫,惊恐而锋利,几乎响彻云霄:“不要,不要跳啊!”
绿儿回头,发现是那位小小少年,苦笑道:“孩子,我与你非亲非故,为何要来救我?你这样傻,会害死你自己的。”
孟昶几乎带着哭音:“我跟你非亲非故,可是非救你不可,我不知道原因,但是你不能死。”
孟昶并没有放开绿儿,一直抱着她,几乎是拖着她,远离崖边。一手还拉着绿儿的衣袖,回头对马车上的胡玉奴喊:“喂,你这个狠毒的女人,你们讲不讲道理?到底为什么事,非要把人逼死不可呢?你可知道我是谁?”
“你不是后蜀的小王爷么?”胡玉奴索性走下车子,呵呵一笑:“果然是母子连心。今天凭你是谁也好,也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绿儿一抓孟昶的手:“孩子,与你无关,你快走吧。”
孟昶忽然来了勇气,一下子护在绿儿身边:“你们休想动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