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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魏玩(北宋)

《虞美人·草行》

鸿门玉斗纷如雪,十万降兵夜流血。咸阳宫殿三月红,霸业已随烟烬灭。

刚强必死仁义王,阴陵失道非天亡。英雄本学万人敌,何用屑屑悲红妆。

三军败尽旌旗倒,玉帐佳人坐中老。香魂夜逐剑光飞,清血化为原上草。

芳心寂寞寄寒枝,旧曲闻来似敛眉。哀怨徘徊愁不语,恰如初听楚歌时。

滔滔逝水流今古,楚汉兴亡两丘土。当年遗事总成空,慷慨尊前为谁舞。

俗语说:“惺惺惜惺惺,好汉惜好汉”,而这个世间的奇女子,同样也是惺惺相惜的,林黛玉悲题五美吟如是,魏玩哀悼虞美人如是。

所谓咏史诗,是以历史故事为题材,通过对历史的品评和感悟来寄托个人的情怀,咏史诗分为述古、怀古、览古、感古、古兴、读史、咏史等多种,好的咏史诗,不仅是对历史的评判,也是对当下社会的一种关怀和写照。

在古代女诗人的创作内容中,咏史诗所占的分量较少,一般的女子,能写几首闺情、闺怨诗便可以称得上颇通文墨,而唯有饱读诗书、博古通今的女子才能有足够的才力咏史怀古,指点江山。

魏玩当然称得上这样的女子。但她选择的并非功臣名将,抑或江山易主的历史大事件,而是将关注的目光集中到秦末的那一段可歌可泣的历史:楚霸王与虞美人的千古风流。

自从虞姬自刎乌江,楚霸王坚持战死,这一对痴情儿女便不知赚走了古往今来多少人的眼泪,为他们写诗作赋者更是多不胜数。其中著名的篇章,如唐代诗人胡曾的《垓下》——“拔山力尽霸图隳,倚剑空歌不逝骓。明月满营天似水,那堪回首别虞姬。”又如杜牧的《题乌江亭》——“胜负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更有大文豪苏轼的《濠州七绝·虞姬墓》——“帐下佳人拭泪痕,门前壮士气如云。仓黄不负君王意,独有虞姬与郑君。”以及范成大的《虞姬墓》——“刘项家人总可怜,英雄无策庇婵娟。戚姬葬处君知否,不及虞兮有墓田。”等等。

更有女子李清照,大声疾呼“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魏玩则将笔墨停留在四面楚歌、兵围垓下的那个夜晚。“鸿门玉斗纷如雪,十万降兵夜流血。咸阳宫殿三月红,霸业已随烟烬灭。”随着战争的失利,随着四面楚歌声的响起,楚霸王的事业早已灰飞烟灭,但有谁会想起他活埋十万降兵、火烧阿房宫的残酷往事呢?在魏玩的眼中,楚霸王项羽算不上英雄,所以她认为他“刚强必死仁义王,阴陵失道非天亡”,并指责他“英雄本学万人敌,何用屑屑悲红妆。”言下之意便是,楚霸王既然自称英雄,又何必让悲切的虞姬陪自己走到英雄的末路呢?

“三军败尽旌旗倒,玉帐佳人坐中老。香魂夜逐剑光飞,清血化为原上草。”楚霸王兵败如山倒,只有帐中静坐的虞姬,默默注视着眼前的一切,为了与这个“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的男人生死相随,为了激励这个刚愎自用的男人东山再起,再渡乌江,虞姬喝了她人生中最后一杯酒,并用项上的鲜血染红了楚霸王的宝剑。这一夜,随着剑光闪过,虞姬的香魂也不知飘向了何方,而她的一腔鲜血,却化作了平原的草木。

“芳心寂寞寄寒枝,旧曲闻来似敛眉。哀怨徘徊愁不语,恰如初听楚歌时。”这四句描写虞姬死后楚霸王的寂寞,美人已逝,那个关心自己、爱恋自己的人已经不存在了,唯有她生前为他唱的曲,还在耳边萦绕,只是此时此刻歌在人亡,这旧日的曲子听来,却别有一番惆怅,不禁让楚霸王皱起了眉头。他徘徊在自己的帐中,惆怅不语,就好像当初与虞姬在帐中第一次听到楚歌一样,无限的思念、惆怅、懊悔以及无奈。时间不可超越,岁月不可往返,人生不可以重来,楚霸王的悲剧,是他自己的刚愎自用所导致的,此刻纵然万般悔恨,也无济于事。

“滔滔逝水流今古,楚汉兴亡两丘土。当年遗事总成空,慷慨尊前为谁舞。”这一句在叙述史实的同时加入了作者本人的议论。随着时间的流逝,岁月更迭,历史变迁,当年的楚汉政权如今已变成了两丘黄土,供后人评说。“当年遗事总成空,慷慨尊前为谁舞。”在这句诗中,魏玩深深地为虞姬感到遗憾和不平:既然楚霸王的事业已成憾事,那么虞美人生前跳的最后那一支舞,又究竟是为了谁呢?她想激励的那个男人,最终选择放弃,她洒落在乌江边的鲜血,最终化为乌有。

因此,魏玩为虞美人深深地叹息,因为她看得比生命更重的人,最终辜负了她。从这句感叹中,读者或许可以看出,魏玩惋惜的不仅是虞美人的人生,同样也是自己的。魏玩也是世间难得的奇女子,可是这绝世的才貌,却只能在深深庭院中默默地开放,默默地凋零,无人知晓,无人理会,无人怜惜。她的才情,她的爱恨,只能寄托在文字里,而她看得比生命更重要的那个男子,追逐的只是名利,不是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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