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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鱼玄机(唐)

《赠邻女》

羞日遮罗袖,愁春懒起妆。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

枕上潜垂泪,花间暗断肠。

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

鱼玄机虽然名列唐代四大女诗人,然而她留下来的名篇并不算太多,但一句“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却参透世间真爱的可贵,成为历代女子的知音,让世间多少痴情女子为之伤心落泪。

鱼玄机,字蕙兰,长安人,生于晚唐,性聪慧,有才思,好读书,尤工诗。《唐才子传》则称赞其“性聪慧,好读书,尤工韵调,情致繁缛”。

十一岁那年,常年流落于烟花巷落的鱼玄机遇上了诗人温庭筠。当时,她还不叫鱼玄机,而叫鱼幼薇。温庭筠早就闻得鱼幼薇的诗名,对这位出身贫寒的奇女子很是赏识。为了考察她的真才实学,温庭筠出了一道“江边柳”的考题,只见少年幼薇不假思索,挥笔写就“翠色连荒岸,烟姿入远楼。影铺秋水面,花落钓人头。根老藏鱼窟,枝低系客舟。潇潇风雨夜,惊梦复添愁”的五律应答。

就这样,幼薇成了温庭筠的学生,他一边教她写诗,一边照顾她的生活,朝夕相处的时光以及无微不至的照顾使得年少的幼薇竟然对花甲之年的温庭筠产生了爱情。她怀揣着少女时代最美好的一份情感,抬眼望着自己的恩师。

温庭筠常年流连于花柳巷中,什么样的痴男怨女没有见过?当他捕捉到幼薇那一双纯澈而含情的双眸时,他的心也颤抖了。这个女孩还嫩得很,心思一眼就能看穿,她还不知道,未来的世界将带给她怎样的命运。

温庭筠终于没有勇气接受这个还在豆蔻年华的女子的爱情,尽管他们一直保持着亦师亦友的关系,但温庭筠还是离开长安,到外地去了。

初恋的离去还没来得及带给年少的幼薇太多的伤感,她便在十六岁那年嫁与吏部补阙李亿为妾。这是一场没有爱情的结合,对于鱼幼薇来说,只为一生有个依靠,然而,这个无奈中选择的巢穴还是容不下她。由于李亿出身望族的老婆裴氏容不下年轻貌美又颇有才华的鱼幼薇,李亿也只好硬心肠将幼薇扫出家门,送进了长安咸宜观作道姑。十七岁的鱼幼薇从此成为了道姑鱼玄机。

从鱼幼薇到鱼玄机,在外人看来只是一个名字的变化,对于鱼玄机来说却是人生彻底的蜕变,从此,她不再相信爱情,并写下了那首决绝的诗歌:“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

这首诗象征着鱼玄机人生的分水岭,从无知到有知,从自恋到自怜,从憧憬爱情到遗忘爱情,从战战兢兢到及时行乐……她的人生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就像很多的笔记小说中记载的那样,尽管身为道姑,但鱼玄机却撩起了这里的无边春色,成为出了名的荡妇。在这里,她结交天下文士,用诗词文章抒写内心的喜怒哀乐,用宴会和饮酒来掩盖内心的空虚和寂寞,她将男人踩在脚下,欢喜者日日相伴,饮酒作乐,看不顺眼的便拒之门外,让对方尝遍坐冷板凳的滋味……她自由自在,潇洒自得,尽情地享受着属于女皇的世界。

这便是唐代女子与明清女子的不同,也是鱼玄机与冯小青的区别之处。冯小青伤心落泪感叹“人间亦有痴于我,不独伤心是小青”的时候,鱼玄机却在高唱“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冯小青独居孤山脚下,“瘦影更怜春水照”的时候,鱼玄机却在饮酒作乐,用实际行动为人性的解放呐喊。

或许夜深人静的时候,当她卸去残妆,她也会自伤身世,也会怜惜自己的“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这一切都藏在深不见底的幕后,没有人能洞穿她的悲哀,对于鱼玄机来说,人生就像一场盛宴,又像一场极尽繁华的演出,总是要把最美丽、最动人的自己留在台上,这样才不算白来世上这一遭。

尽管如此,身为道姑的鱼玄机还是有愁苦与自伤身世的作品,如她在《卖残牡丹》这首咏物诗中写道:“临风兴叹落花频,芳意潜消又一春。应为价高人不问,却缘香甚蝶难亲。红英只称生宫里,翠叶那堪染路尘。及至移根上林苑,王孙方恨买无因。”以残败的牡丹比喻自己的无人赏识,相比此时鱼玄机的心情,一定相当落寞。

又如《愁思》一诗写道:“落叶纷纷暮雨和,朱丝独抚自清歌。放情休恨无心友,养性空抛苦海波。长者车音门外有,道家书卷枕前多。布衣终作云霄客,绿水青山时一过。”由此可以看出,鱼玄机并非心甘情愿地过着这种女道士的生活,她也渴望有一个稳定的家庭,一个爱的巢穴,能够温暖自己疲惫的心灵。

再绚丽的人生总有谢幕的那一天。只是鱼玄机没有想到,这一天却来得如此之快。

十七岁入道观的鱼玄机,只享受了短短7年及时行乐的光阴,便因打死丫鬟绿翘而被交付刑场,处以极刑。走向刑场的那一刻,她一直在想:自己的生会不会只是个笑话?长安城的繁华与寂寞中,又有谁是真心在乎自己存在过的人呢?

或许,此时,她会想起花甲之年的温庭筠,想起那段铭刻在生命深处的师生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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