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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话说文欣喜出望外答应莫香春,拔腿要朝她奔去。岂料那腿不听使唤,任他怎么用力,只是走不出原地,急得他瞪眼一看,顿时一惊,眼前哪有海市蜃楼般的春天,哪有清江地区最好的医院,哪有春风满面的莫香春,有的依旧是满屋漆黑,还有莫香春微弱叫他:“文欣。”文欣才知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南柯一梦,慌忙直身急急问她:“妈,咋了,是不是又疼起来了?”

莫香春声音细若游丝:“不,不是,你把灯点着就是。”“您喝水吧?”文欣又问。“我不喝。”莫香春的回答与平时并无异样。

文欣怕多问她烦,而且自己也正蒙眬,只好摸起枕下的火柴,将就把灯点了睡下,安慰莫香春:“妈,别多想了,赶紧睡一会儿,天就要亮了,天一亮我们就上街治病去。”莫香春像已心满意足,再不吱声,文欣劳累过度,刚睡着被她叫醒,困得很,倒头又睡。

静静的雪夜不知又过了多久,天真的亮了。心里有事的文欣时钟也似准时醒来,伴着透进屋里的雪亮坐起穿衣:“妈,天亮了,快起来哟!我们上街去。”莫香春没答应。想到木根他们一会儿就来,想到莫香春的病这次一定能被根治,想到未来清泉沟水利工地的火热生活,文欣的心情真像冰雪消融,春暖花开,又问莫香春:“妈,您还在生我哥哥没考上大学的气呀?”莫香春仍没答应。文欣突然如梦初醒,想到昨夜她叫自己点灯的事,心里一惊:呀!肯定是睡得太晚,还没睡醒。

文欣再不叫她,反倒担心把她惊醒,蹑手蹑脚起床出来打开屋门,“嗬!”还真像他梦中见的:风住雪停,遍地洁白,羞于见人的太阳正由东边地平线上探出半张羞得通红的脸,惹得整个天地银光闪闪。村头村尾像庆贺这难得的晴天,响起“嚓嚓”铲雪的声音,更有老犟头家的大黄像不知寒冷的顽皮孩子,不知从哪儿引来几条几乎比它小一辈的伙伴,在深深的雪地里追逐嬉戏。“啊!迷人的雪景。”文欣看得激动,心中赞着,转身又要去叫莫香春,乍听有人叫他,循声望去,原来是门前大路上担着水桶要去堰塘里担水的春妞爹,便热情招呼:“大叔,恁早担水呀?”春妞爹倒反问他:“听说你今天要送你妈上街治病?”“嗯!”文欣答应,“我想给她彻底治治,免得老是复发。”春妞爹说:“那可应该,只是要赶早,免得化雪了路不好走。”文欣道谢:“多谢您老提醒,只是我妈还没睡醒,我这就去叫她。”许是怕耽误他的时间,春妞爹再不多说,踏着积雪担水去了。想到自己的打算得到老邻居赞同,文欣充满信心,转身便去里屋:“妈,该起来了,我们趁早好上街去。”莫香春没答应他,文欣哪还顾她醒了没醒,一步跨进屋门:“妈,莫再睡了,木根他们就要来了。”莫香春仍不答应,文欣不快:“妈,您恨我哥哥没考上大学也好,昨晚没睡好也罢,您总不能不去治病吧?”

说话间已到莫香春床头,莫香春仍不理他,见她如此反常,文欣只好轻轻推她:“妈,您今天倒是咋了,总不理我呢?”莫香春仍不答应,一动不动躺着。不知是恼火还是性急,文欣不由搡她:“妈,妈您说话呀!”莫香春仍毫无动静。文欣瞅着她愣了片刻,突然疯了也似一把抱起她:“妈,妈!”莫香春的头向后仰起,苦难铸就的脸干枯而安详,嘴唇紧闭,看得真切的文欣再不喊叫,脸贴紧她鼻孔,突然大叫一声:“妈——”许久才把她放下,扑在她身上,哭得死去活来。

哭声惊动了左邻右舍,大家纷纷赶来,当然还有要送莫香春上街治病的木根他们,一拥而进,把个昏暗狭小的屋子挤得水泄不通。望着眼前情景,谁不明白?哪还再问,只纷纷劝文欣:“算了,人死不能复生,还是赶紧料理后事。”“文欣,莫再哭了,身体当紧。”

岂料文欣当没听见,抱着母亲冰冷的尸体,依然哭得撕心裂肺,眼前浮现出母亲饱经忧患的身影,还有经受的种种委屈与苦难和他永远失去相依为命的母亲,从此孤苦伶仃,立誓要让母亲后半生享福的愿望再没有丝毫机会实现的情景。

文欣越想越哭,越哭越伤心,直哭得人们无话再劝,直哭得几个婆婆妈妈眼泪汪汪,怨声不断:“看她的病好像大有好转,咋说走就走了呢?”“是啊!多好一个人,一辈子从不得罪谁,谁舍得你呀?”“你说你,受了一辈子罪,一点福都还没享到,咋就舍得不吱声走呢?”“你莫说春萍、汉伟都成家立业了,你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你还有小儿子文欣呢?他现在可是孤身一人?你这一走,可叫他依靠谁?”

文欣虽然哭得伤心,但这些话仍然听得真切,想到从此孤苦伶仃,又想到自己确实愧对母亲,更是悲从中来,益发自责:“我怎么就不早点儿送您上医院呢?刚分家您就走,您叫我以后依靠谁呀?您怎么就不心疼我呀?夜里您叫我点灯,我咋就不惊醒呢?”

文欣正哭得悲痛欲绝,春妞妈突然挤过来把他一拽:“文欣你莫哭了,你起来,我问你。”文欣当她变着说法劝自己,当没听见,仍然痛哭,倒是木根见春妞妈神情不像劝他,肯定有要紧话问,便挤过来喊叫文欣:“莫再哭了,我婶问你话呢!”谁都知道,文欣自幼与木根要好,最听他的话。现在见他又以从未有过的大声叫自己,当即便停了痛哭,放下莫香春冰冷的尸体,擦着眼泪面对春妞妈。春妞妈绷着脸问他:“文欣你刚才说,你妈夜里叫你点灯了的?”文欣停了擦泪,点头答应:“嗯。”春妞妈颇显焦急:“你把经过给我说仔细些。”文欣抽泣着对她说了,春妞妈又问:“你把灯点了,你妈她又说啥没有?”“啥都没说,所以我又睡了。”

刚说罢,春妞妈不顾别人要张嘴说话,突然大惊失色对文欣道:“哎呀,孩子,那是你妈晓得自己不行了,你也救不了她,临死她又舍不得你,所以叫你点灯,一是给她照亮儿上路,二是临走再看你一眼……”

“妈——”春妞妈的话像尖刀戳得文欣心疼,大叫一声,又扑到莫香春尸体上失声痛哭,婆婆妈妈们不由又纷纷落泪,其他人也跟着唉声叹气。只有木根轻轻拽文欣:“算了,莫再哭了,还是料理后事当紧。”春妞妈抹把眼泪附和:“是的。文欣,木根说得对,你妈她不能老这么晾着。”

文欣这才停了痛哭离开莫香春尸体,跌跌撞撞往外走,人们纷纷让路,正要跟着出去,岂料前面的刚到门口,乍见刚到堂屋的文欣又拿着几页稿纸回来。人们不由瞅着他,又让出路,只见文欣步履蹒跚走到莫香春床对面的墙边,将摆放整齐的坛坛罐罐依次揭开,失声哭着,将各自盛的米、面、稻、麦、豆各捏一撮,分别用稿纸紧紧包着。瞅着他的举动,谁不惊奇,但不好问,偏春妞妈憋不住:“文欣,你不赶紧料理后事,弄这做啥?”文欣哭道:“这都是我妈生前收捡的,我要留个纪念。”

春妞妈直觉鼻子一酸,扯起衣襟便擦眼睛,其他人谁不心酸,哪好再劝,只好任他哭着包裹。

触摸着那贵若黄金的一粒粒粮食,文欣像触摸到母亲一生的勤劳、善良、艰难、苦累、期盼和委屈,更为她一生惋惜痛心,哭得更狠。木根、春妞妈要去劝他,乍见正裹着的黄澄澄的玉米,像粒粒金珠倏地落地,他身子也像失去支撑。木根、春妞妈知他哭得晕了,不约而同奔去,左右把他紧紧扶住。文欣倚着他们,哭着大叫:“妈,您受了一辈子罪呀!可是临死还不愿麻烦我,您太不值了,您为啥不坚强活下去呀?只要您能活下去,无论多难,我一定要给您治好病,一定让您过好日子……”

可莫香春睡熟也似,静静躺着,一点儿也听不见文欣那撕心裂肺的哭叫。

伴着莫香春默默逝去,虽然雪住天晴,但仍寒风呼啸,天寒地冻。依风俗,莫香春去世第三日,乡亲们按文欣、汉伟意思紧挨着秦耀先坟旁埋葬了她。由魏贵、春萍带领,踏着“吱吱”直响的积雪,默默返回。只文欣、汉伟赎罪也似,低头伫立在莫香春崭新的坟前。伴随他们的是皑皑白雪,初晴的阳光,燃烧的冥纸。文欣突然惊雷也似打破似乎冰冻的气氛问汉伟:“你知道妈妈究竟是死于什么病吗?”

汉伟仍死死瞅着冥纸燃烧的摇曳火苗,像要从中瞅出莫香春苦难而沉重的身影,半天才低沉回答:“不就是老胃病吗?”

“不!”文欣醒狮也似恨恨瞅他,“真正致她老人家死亡的是胃癌!”“胃癌?”汉伟像不认识似的冷冷瞅他。“是的,胃癌。”文欣目光如剑与他对视,“当我发现她死亡,痛哭着揉她经常疼痛的部位,希望再次为她减轻疼痛时,明显感觉到她胃部有一个顽固的硬块。”

汉伟两眼输理似的逃离文欣的逼视,怔怔瞅着行将熄灭的火苗,文欣却不放过他,仍目光相逼:“母亲生养了我们,作为她的儿子,在她被病痛无情折磨,甚至生命受到严重威胁,希望我们为她减轻病痛,解救生命时,我们却只让她在当地卫生院打打针,吃吃药,直至默默死去,你说,我们算什么儿子?”

文欣的泪水溢满眼眶,再说不下去,只好瞅着汉伟,等他回答。汉伟却像无可申辩等着宣判的罪犯,瞅着渐渐熄灭的火苗,一声不吭。文欣像心中有万般委屈,揩了眼泪,继续问他:“如果说父亲的死,我们无力挽救还说得过去,可是母亲的疾病我们应该有力医治呀!因为我们都大了,都成了生活的主人。我一年到头在水利工地上拼命干活,无权支配家庭的经济,可你作为一家之主,家里的一切都由你掌控,父母在世时又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你身上,可你为什么在她的生命亟须挽救时而不尽力挽救?……”

“我又有什么办法?”汉伟冷冷瞅着原地,突然打断文欣的话,“一个月就那点儿工资……”“这是理由吗?”文欣愤愤抢白他,“没钱可以借!我以为你有知识、有主见,没想到……”文欣的话突然停住,扭头望向苦难和辛酸堆起的新坟,“现在好了,我们没有母亲了,让我们从此承受没有母亲的痛苦吧!”

文欣激动得再说不下去,汉伟张嘴要说什么,却又现出一副无话可说的神情而闭了嘴。

“呜——”一股寒风陡起,卷着莫香春坟前余烟缭绕的灰烬,飞舞着撒落于旁边的雪地上,黑白对比,醒目鲜明。

送葬的客人和帮忙的乡亲在春萍、魏贵、费新富的招呼下,在被扫了雪的门前草草吃了早饭,正陆续离开,只有木根、二滚、铁锤在默默帮忙收捡东西。春萍、魏贵、费新富又送走几个走向门前大路的客人,回头正议论文欣、汉伟怎么还没回来,乍听木根说:“你们咋才回来?快吃饭去,只怕都凉了。”春萍他们不由望去,原来是文欣、汉伟正赌气也似,拐过东墙角朝门口走。

春萍他们忙撵上去,与停了收拾东西的木根他们迎接贵宾也似拥着文欣、汉伟进了堂屋,还没落座,春萍便张罗着上厨房去为他们准备饭菜,文欣、汉伟几乎异口同声地说:“我吃不下。”春萍知他兄弟脾气,无奈只好站住,正要劝说,费新富却已在劝:“算了,生老病死,谁能抗拒?还是考虑往后的日子。”“是的。”春萍接过他的话问,“不知文欣今后打算咋办?”

听了这话,除汉伟几乎是低着头一下子跌坐在身边的板凳上外,其他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刷”地投向文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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