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你之前所派遣的使者，没有一个是不吃饭的，没有一个是不来往于市场之间的。我使你们互相考验，看看你们能忍耐吗？你的主是明察的。
———节选自《古兰经》
西川被激怒了，他早就对寺门跟儿的这些刁民忍无可忍了，如果不是看在同教的分上，他早就对以沙二哥为首的这帮刁民进行严厉打击了。在西川的眼里，以沙二哥为首的这帮人不光是刁民，而且是危险分子。自从封家人成功逃脱之后，西川就已经明白寺门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他曾几次想给宪兵分队换一处营房，但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原因很简单，如果说得祥符者得中原的话，那么得寺门者便得祥符。可寺门既像一块烫手的山芋，又像一根卡在嗓子眼里的鱼刺。
出人意料的是，沙二哥冇跑，不但沙二哥冇跑，就连已经去到扫街的二大和汴玲听说沙二哥被抓后也回 来了。沙家人豁出去了，活是一家人，死是一家鬼，咋着都得在一起。
所有的人都认为，被西川抓起来的沙二哥这次在劫难逃了，恼羞成怒的西川一定会新账老账一起算。沙二哥心里也很清亮，这一回西川绝不可能轻易放过自己。
二大和汴玲为了救人硬着头皮去找洪芳帮忙。洪芳答应试试。
晚上，洪芳小心翼翼地问西川：“你打算咋处置沙家老二呀？”
西川：“是不是沙家人让你来说情？”洪芳：“住一个院子，乡里乡亲的。”西川：“你猜猜我会怎么处置沙老二。”洪芳：“我猜不着。”
西川平静地：“我要枪毙他。”
洪芳：“那可使不得啊！”
西川：“有什么使不得，枪毙他比宰一头牛还容易。”洪芳：“不能枪毙他，你把他枪毙了，谁还帮咱换金子。”西川不解地：“你怎么让他帮着换金子？”
洪芳：“看你说的，不找他找谁？他们这些人在祥符城能把天挪动。”
西川：“正因为这些人在祥符城能把天挪动，他们才极其危险，尤其是这个沙家。”
洪芳：“你把他毙了，咱的黄金还换不换了？”
西川：“你是为黄金，还是为同胞？”
洪芳：“不就是斗个鸡，我的意思是犯不着杀人。”
西川：“这个无赖必须被正法，否则大日本皇军将颜面无存！”
洪芳：“啥颜面不颜面的，摊为一场斗鸡比赛你就杀人，那才叫没有颜面。”
西川：“那你说该怎么办？”
洪芳：“拿出点肚量，把人放了，这样祥符人还能高看你一眼。”
西川：“就这么简单？”
洪芳：“冇那么复杂。”
西川：“你还真认为这只是一场斗鸡比赛啊。”
洪芳：“两只鸡掐架，不是斗鸡是啥？”
西川：“是两只鸡打架，但斗的是人不是鸡，那是祥符人在挑战大日本皇军的尊严！那是没有枪炮的战争！那是另一个太平洋的争夺！这个无耻之徒竟然用这样卑鄙下流的手段，这是大日本皇军不能容忍的！”
洪芳：“可是你不要忘了，把沙老二杀了，恁日本人在寺门会更加危险，虽然恁手里有枪，但你把沙老二枪毙了，他们会夺恁手里的枪……”
西川：“有胆量就让他们来夺我们手里的枪，大日本皇军敢于接受所有不愿俯首称臣的人的挑战！”
洪芳：“听我一句吧，难道你还冇看出来，祥符这地儿和其他地儿不一样……”
西川：“不要再说了，你去告诉让你来说情的人，沙老二必须枪毙！谁胆敢借此滋事也将一同枪毙！”
日本人要枪毙沙二哥的消息传开了。寺门跟儿的人都清楚，西川这一回 是彻底恼劈了，他要用杀一儆百的方式让寺门跟儿的穆斯林知道，他的尊严是不可侵犯的。寺门跟儿的人都在想如何才能救出沙二哥，可谁也没有救人的好法儿。
几个弟儿们拱在尔瑟家的里屋，又在商量咋样才能把沙二哥救出来。
盘善：“真要枪毙二哥，只有一个法儿能救他。”
乌德：“劫法场！”
白凤山：“别逞能蛋了，劫法场，你以为你是谁呀，梁山好汉？卖尻孙的机关枪一突突就找不着你了！”
乌德：“你不逞能蛋，你说咋办？”
白凤山：“还得去找老尚，他是社头，他得管。”
马老六：“拉倒吧。你以为他是谁，卖尻孙他爹？他就是能说上话，这会儿他也不会去说。”
盘善：“为啥不会去说？”
马老六：“冇瞅见西川那个劲头嘛，他的女人说了他都不听，这一回他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
几个弟儿们不吭气了。
白凤山：“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去找老尚，不看僧面看佛面，虽然上回 老二骂过他，我想他也不会记仇，老二他爹活着的时候没少关照老尚他家。再说，这是人命关天的事儿，当初咱推举他当社头，这个节 骨眼上他就得伸头。”
白凤山决定去找尚社头。他刚走出尔瑟家的门面房，就瞅见尚社头用手捂着脸走了过来。
白凤山：“老尚，捂住个脸弄啥啊？”
尚社头：“让卖尻孙呼了一耳巴！”
白凤山：“摊为啥呀？”
尚社头：“我去找西川给老二说情，刚一张口，那个卖尻孙劈头就是一巴掌扇在我的脸上，你瞅瞅，从小到大俺爹还没动过我一指头，让这个卖尻孙打！”
白凤山一瞅，五个手指头印清亮亮地印在尚社头的脸上。白凤山：“咋？你的意思，老二这一回真毕①了？”尚社头五个手指头撮在一起甩动着说：“真毕了。”白凤山：“卖尻孙咋说？”
尚社头指着自己的脸：“还咋说，说法不都在这儿嘛！”
白凤山：“一点法儿都冇了？”
尚社头用手捂住脸边走边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作死！”下晚的时候，西川来到关押沙二哥的维持会。西川让看守士兵把关押沙二哥的房门打开，进屋走到了沙二哥的跟前。西川：“怎么样？一天一夜没用膳的滋味不好受吧。俗话说，英雄汉抵不住一顿饭。现在外面都知道我要枪毙你，你是想当饿死鬼呢，还是吃饱了上路？”
沙二哥：“少他妈的废话，给老子弄碗汤和一块锅盔来，自古就冇当饿死鬼的英雄好汉！”
西川：“想喝汤了是吧？不错，寺门的汤确实诱人，祖祖辈辈都这么喝。
不过，我还是决定在送你上路之前给你换换口味。”
沙二哥：“咋？请我吃八大碗？”
西川：“在给你吃最后一顿饭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沙二哥：“你这个卖尻孙就放不出个好屁！”西川：“我想问你的是，你就真的不怕死？”沙二哥：“卖尻孙，你怕死不怕死？”
西川：“我当然怕死。”
沙二哥：“这不妥了。我是冇法儿，犯到你手里了，怕死不怕死都得死。
该死球朝上吧！”
西川：“你可以不死。”
沙二哥：“这可是你说的。”
西川：“当然是我说的。”
沙二哥：“眼望儿你就放老子走，你要是不放你是个孬孙！”
西川：“放你可以，不过你得吃完最后的晚餐。”
沙二哥：“啥意思？”
西川：“没啥意思，就是请你吃一顿饭，只要你能把这顿饭吃下去，我立即放你回去。”
沙二哥：“你不是要在饭里下毒吧？”
西川笑道：“只有你们中国人才会干那种见不得人的事，回头看看你们的历史，为了权力之争，父亲毒死儿子，妻子毒死丈夫，兄弟毒死兄弟。我们大日本皇军从来就是光明磊落，从不干小人的勾当。”
沙二哥：“这可是你说的，吃罢饭你要不放我，你可就是个小人啊！”西川微笑着：“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把脸转向门外，“上饭！”门外的日本兵把饭端进屋来，放在沙二哥的面前。
沙二哥：“喝，芥菜肉，好饭啊，是跟俺寺门人学的手艺吧！”西川：“不是你们寺门的人，是汉人。”沙二哥一下子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破口大骂道：“西川，你是个活孬种！活杂碎！你根本就不是伊斯兰！你就是一头猪！连猪都不如的畜生！
我日你八辈先人！”
西川没有恼怒，反而心平气和地说：“没用，今天你就是把嘴骂烂，不把这碗猪肉吃进肚子里面，我是不会放你回 去的。不枪毙你已经是你的万幸，难道吃一碗猪肉比枪毙你还难受吗？”
沙二哥：“西川，我日你先人，你要是有种，你就枪毙我，话又说回来，你就是枪毙我，老子也不会去做违背真主旨意的事情，卖尻孙，你等着吧，真主一定会惩罚你个卖尻孙的！”
西川：“好了，你好好想想吧，是吃猪肉，还是吃枪子。”
沙二哥：“爷爷我等着你的枪子！”说完站起身一脚把摆在他面前的芥菜肉给踢碎。
送饭进来的日本兵攥着拳头就要往沙二哥跟前冲，被西川拦住。
西川：“明天接着给他送猪肉，如果他不吃，后天接着送，我倒要看看人饿急了是不是什么都吃！”
注：
①毕：同“秕”，秕头。意为认输、不行了。
